自從劉備屯兵新野之後,便終日愁眉苦臉、長吁短歎。他原本想要留在襄陽城中一邊積累民望,一邊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待到荊州有變,便一舉拿下荊州作為自己爭霸天下的根據地。可是,劉表終究不是庸才,他在亂世之中能夠坐擁荊襄九郡多年,又豈會是善與之輩?
顯然,劉表對劉備生疑了。要不然他斷然不會將自己「流放」到新野這個窮鄉僻壤來。望著自己大腿內側那因為久不騎馬而漸漸生出的贅肉,劉備禁不住黯然神傷了起來。
四十七歲了啊,快要到不惑之年了。想當年冠軍侯十七歲之時便率領著羽林男兒馬踏匈奴建功立業,如今自己都已經四十七歲了,卻依舊寄人籬下、一事無成!
劉備身後,一襲白甲的趙雲依舊滿臉的恭敬之色。他望著面前長吁短歎的劉備,出聲問道:「主公可是在為荊州之事煩惱?」
劉備歎了一口氣,幽幽回答趙云:「子龍啊,如今天下數分,勢力最龐大者要數曹操、孫權二人。曹操掌控幽州、冀州、青州、司隸、兗州、徐州、豫州等六州之地。如今,他又在郭嘉的幫助下先是平定鮮卑等胡國,控制了北方的大片土地,並且從羌胡的手裡收回了我大漢原并州的半數土地,接著又逼韓遂、馬騰歸順,終將涼州弄到了手,還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西涼鐵騎;曹操以郭嘉的計謀北鎮西域、南滅高句麗--如今就連西域、高句麗也落入了曹操手中,他重設西域長史府並遣鍾繇為長史,治理西域……如今的曹操,是真正的權傾天下啊……」
聽到劉備的一番話,趙雲的臉上有了一抹欽佩之色。他又想起了上次在月夜下見到的那個一襲青衫的郭奉孝,誰能想到,就是那個臉上還帶著些許稚嫩,似乎與自己與那譽滿天下的才名不符的男子,能夠以一人之力,獨擋北方七十萬鐵騎?趙雲自然不清楚那個稍顯稚嫩的趙子嘉本不是那個計出鬼神驚的郭嘉,他更是不知道,如今的這個趙子嘉,經過血與火的洗禮之後,已經真正的能夠在這個亂世之中縱橫捭闔!
劉備看了一眼有些走神的趙雲,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望向窗外,有些意興闌珊:「接著,就是那坐擁交、揚二州的孫權孫仲謀了。」劉備頓了頓,接著說道:「孫權此人雖然才剛過弱冠之年,可是政治手腕卻極為老辣。此人雖然在外面裝出了一副虛懷若谷的嘴臉,可在我看來,這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餓虎!」
「餓虎?」趙雲聽到劉備的話,心中一驚。
劉備點了點頭,「此人的權勢承襲自他的長兄孫策孫伯符,卻暗中打壓孫策舊部,培植自己的勢力。依我看來,他是在提防著孫伯符的幼子啊。我劉備今日便可斷言,孫權有朝一日成了氣候,定然會使江東血流成河!」
「曹操得天時,得以稱霸北方;孫家得地利,得以坐擁交揚。如今,天時地利已失,我劉備唯有贏取天下民心,才有興復我漢室江山的機會啊!」說到此處,劉備已是情難自己:「子龍啊,前些時日你曾勸我說:只要控制住劉景升,荊州大事可定。可是劉景升待我不薄,我又如何忍心負他?」
聽了劉備的一席話後,趙雲默然不語。他雖然是一個坦坦蕩蕩的英雄,卻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蠢*蛋,荊州是春秋時期的楚國故地,墨子也曾經在救宋的時候向楚王說出了「荊之地,方五千里,宋之地,方五百里,此猶文軒之與敝輿也;荊有雲夢,犀兕麋鹿滿之,江、漢之魚鱉黿鼉為天下富,宋所為無雉兔鮒魚者也,此猶粱肉之與糠糟也;荊有長松、文梓、?、?、豫章,宋無長木,此猶錦繡之與短褐也」這番話,可見以現在的荊州為主體的楚國富庶到了什麼地步。荊州還是兵家必爭之地--西進可謀奪漢蜀、北上可染指中原、南下可威脅交揚,實乃是上天賜予的王霸之。也正因如此,曹操與孫權二人才會對荊州如此的上心。坐擁北地的曹操更是一副勢在必得的姿態。而荊州牧劉表卻是一個坐談之客,只想守著荊襄九郡老死,根本就沒有絲毫的進取之心。荊州在他的手裡,無疑是暴殄天物。
趙雲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劉備,不禁歎了一口氣--自己當初願意追隨此人,不正是因為他的這顆仁慈之心嗎?
可趙雲卻不知道,劉備也是有苦難言。他難道真的不想像趙雲所說的那樣控制劉表、奪取荊州?他不是不想,是不敢!他好不容易才在天下人面前樹立起了一桿仁德的旗幟,卻因為一個荊州而失去,值還是不值?
或許有人會說值得,因為亂世之中,唯利是圖。
可他劉備深知此舉大大不值。
因為,他的志向,是整個天下。
而他的這張仁德的面孔,是他將來與曹操、與孫權爭霸天下的最大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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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縣衙外,兩名威武雄壯的將軍雙雙走了進來,正是與劉備桃園結義的關羽和張飛。張飛的手裡還倒提著幾隻獐子。更令劉備驚訝的是,二人的身後,幾位士兵正吃力的架著一具黑熊的屍體,屍體之上還插著張飛的那柄丈八蛇矛,顯然為張飛所殺。
張飛把手裡的獐子朝自己二哥的懷裡一丟,就沖劉備大聲喊道:「大哥,看俺和二哥在城外獵獲的野味!哈哈哈,今晚俺們有熊掌吃了!」
劉備聽到張飛的話後,不禁一陣苦笑。別看他的這個三弟平日裡一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可是卻少有人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心細如塵的人。
關羽也綽起他的那把青龍偃月刀,撫著頷下的美髯走進了新野縣衙的大堂之中。他看了一眼劉備身後靜立不語的趙雲,接著對劉備笑道:「大哥,我和三弟這些時日窩的就要發瘋了,就縱馬出城朝南面的山上去打獵。誰知,在山中的一處泉邊,我與三弟遇到了一個怪人。」
「怪人?」劉備聽到自己二弟的話之後,提起了一絲精神來。
「嗯。」關羽點了點頭,接著說:「弟初見此人時,他的身上穿著粗衫,正在竹林間一邊引吭高歌,一邊擊節舞劍。弟喚了他兩三聲,他也不理。三弟看他不慣,罵他是直娘賊,可他只是朗聲大笑,也不作答。」
「那後來呢?」劉備來了精神,急聲問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大哥會感興趣!」張飛揚起他的腦袋,仰天大笑說:「不瞞大哥說,俺當時罵他,就是要瞧清楚他這人究竟是個什麼鳥,結果他不理俺……俺覺得這人肯定是個好鳥!」
「什麼鳥不鳥的!」劉備笑罵道:「你這廝忒不懂得尊敬人!照你二人所說,此人倒是有可能是一位避世的奇人!對了……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關羽見自己大哥緊張的樣子,也是大笑道:「我與三弟見他不理我們二人,就轉身準備離開,誰知,他卻在我們轉身之後唱了幾句,我與三弟聽不甚明白……」
「他唱了什麼?」劉備愈發驚喜。
關羽蠶眉橫臥,思索道:「好像唱的什麼『霧遮靄罩兮,天下三分』,其他的我也記不甚清楚了……哦,對了,還有什麼『龍困淺水兮,須爪難伸!』」
「『積德累望兮,江河匿身。
乘風駕雲兮,掃蕩乾坤!』」張飛虎目圓睜,接過了關羽的話。
「對,就是這四句!」關羽激動了起來。
「霧遮靄罩兮,天下三分,
龍困淺水兮,須爪難伸。
積德累望兮,江湖匿身,
乘風駕雲兮,掃蕩乾坤!」劉備一邊默默地念著,一邊皺眉思索著。想著想著,就大笑了起來。這幾句偈語,不正是暗指的自己嗎?「此人身在何處?我要去見他!」劉備抓住關羽張飛二人的手,就要朝衙外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