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劉協赤足披髮於溫飭殿中,眼中儘是悲哀之色。
自從伏後與兩位皇子被曹操誅殺後,劉協就放彷彿成了一具沒有了三魂七魄的軀殼。曹操揮起屠刀時那不帶有絲毫感情的目光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地閃爍,透出陣陣殺意,令他的靈魂都在顫慄。
劉協想要放棄,想要就此罷手,可是,他的耳際又響起了那個人含憂的話語:「陛下,您一定要振作啊。當年高祖屢敗於霸王,都挺了過來,最終君臨天下。如今,您不過才敗了兩次,斷不可意冷心灰啊……只不過,你不該對奉孝下手,不該……」
「曹操,總有一天,我要從你的手中奪過屬於我的江山!」劉協的眼角掛著淚,緊緊地握著那枚象徵著皇權可自己卻從來未曾使用過的玉璽,默默握緊了拳頭。
就在此時,一名年邁的宦官來到了溫飭殿中,他雖然弓著身子,可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卻很是不屑。他從靈帝尚未薨逝的時候便在宮裡侍候老皇帝,是歷經了大漢的次次浩劫而最終活下來的老人了,如今負責劉協的日常起居。他親眼見證了十常侍之亂、董卓之亂,也見證了劉協如何從破敗的洛陽城中被各路亂臣賊子東攜西裹、東躲西藏。他見證了劉協與百官逃難的路上吃草、吃樹皮甚至是吃死人肉,當然,他還見證了曹操如何將劉協恭恭敬敬地迎到許都,給他修建宮室,為滿目瘡痍的大漢朝艱難地打上一個個補丁……或許,曹操是在利用劉協,利用他皇帝的名號,可是曹操能夠在利用之餘如此善待他,他這個看盡了世間人情冷暖的老宦官覺得曹操已經是仁至義盡。
曹操不欠他什麼。任誰都知道,如果沒有曹操,漢家的天下早就完了。他曹操本不需要這麼做。
然而,人在沒有了性命之憂後,就會飽暖思『淫』*欲,就會被權力所左右,然後恩將仇報。這就是這名老宦官從劉協身上得到的啟迪。這位落魄的九五至尊在三餐皆飽、性命無憂之後,就開始想要奪回他認為屬於自己的權力。於是,是誰捧著熱乎乎的肉粥含著淚搶過他手中的死人骨頭狠狠地丟掉他忘記了,是誰一點點將混亂的局勢控制住使大漢能夠在風雨飄搖之中苟延殘喘他忘記了。他如今只記得自己是皇帝,卻不再去想究竟是誰能夠讓他繼續當皇帝。
「陛下,韓遂將軍從西涼回來了,丞相要陛下在德陽殿舉行一場酒宴,來為韓將軍與馬將軍接風洗塵。」老宦官又看了一眼如同一個瘋子坐在地上的劉協,暗自歎了一口氣。他的這個皇帝做的累啊,他若是能夠本分一些,他與他的妃子兒女自然能夠衣食無憂,可是……
「唉……都是權力惹得禍啊……」老宦官暗自歎息著。先是董貴妃與董承全家,接著又是伏皇后與伏完一家。表面上看是曹操殘暴不仁,可真正害死他們的元兇,無疑是自己眼前的這個身穿蟒袍的男人。曹操是做得過了一些,可曹操唯有這樣做,他才能活下去,才能活著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啊。
劉協聽到老宦官的話,點了點頭,將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埋在了那副呆滯的表情之下。他想要從地上起身,老宦官慌忙上前去扶。想起那個人的話,劉協再次精神抖擻了起來。自己是天子--天的兒子。自己一定要從曹操的手中奪回那上天賜予的權柄!
龍輦之上打著青羅傘蓋(註:東漢天子出行打的是青羅傘,不是小白前面所講的黃羅傘,小白又白了--你們這些壞人,看到小白出bug也提醒一下啊,小白給加精加分),朝著德陽殿緩緩駛去。望著皇城之中闌珊的燈火,龍輦之上的劉協有一些恍惚。
「陛下駕到!」一聲長吆打斷了劉協的沉思,他在老宦官的攙扶下走下了龍輦,一步步登上了那彷彿登上之後便可摘星挽月的九十九層台階,跨進了高大莊穆的德陽殿中。
「叩見陛下!」文武百官見劉協來了,盡數跪在了地上,唯獨曹操佩劍立於龍椅旁的台階上,臉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眾位大人、將軍,都起來吧。」劉協笑著朝百官擺了擺手,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凝固--除了孔融一人從地上站起來外,其餘那些身穿禮服的大臣依舊跪在地上,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都起來吧。」曹操威嚴的聲音在大殿之中響起,文武百官聽到他的話之後,這才施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
劉協見到此幕,目光一寒,轉瞬又裝出了一副窘迫的樣子,眼裡的目光也成了剛死了皇后皇子所應該有的悲痛之色。他從百官中間走過,在行至郭嘉身邊時,他明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他加快步伐,身後卻響起了一陣令他毛骨悚然的冷笑--笑聲來自於魏延,那個被郭嘉當頭棒喝之後驀然驚醒的大將。
劉協在曹操的注視下坐到了寶座之上,眾官都臥於自己的榻位上,望向高台之上。而郭嘉則坐在文官一列的前首,因為他穎陽侯的爵位。
「宣韓遂、馬騰、馬超、龐德、馬岱上殿!」黃門侍郎拖著嗓音高聲宣道。聲音剛落,身披戎裝的韓遂與馬騰走進了德陽殿中,二人的身後則是跟著恨不得撲上前去生撕了韓遂的馬超、馬岱以及龐德。相比較三人,馬騰的一張臉上倒是古井無波,只是眼中卻是寒芒閃爍。
韓遂的週身同樣散發出陣陣凜冽的殺意,二人不共戴天,如今卻在同一殿中稱臣,不得不讓人感慨歲月弄人。
曹操將幾人的眼神盡數看在眼裡,皺了皺眉,朗聲道:「韓將軍,馬將軍,你二人都是大漢的重臣,如今大漢正值風雨飄搖之際,操懇請二人放下仇恨,共同為天下的百姓盡一份心。操在此替天下的百姓謝二位了。」說完,曹操走下台階,一抬官袍的前擺,居然跪在了馬騰與韓遂的面前。
「丞相!」馬騰與韓遂見曹操跪下,都是大驚,也顫顫巍巍地跪在了曹操的面前。望見此幕,滿朝的文武都是動容,悉數陪著曹操跪了下來。於是,德陽殿內只有兩人仍然在站著--一人是獻帝劉協,而另一人,是太中大夫孔融。
「哼,狼心狗肺之徒,卻在朝堂之上公然收買人心。」孔融一聲冷哼,突兀的話語在大殿之中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