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萱接著講述:「百洞花仙受天文宿首座委派,早年多次入世探察。諸如桃行健出走,李鳳岐濟世等隱秘事件,均是我等探明原委,回報首座。期間恪守仙家規則,時刻提防涉世太深。但世上兒女風情見的多了,心頭未免動念。花仙中數我二十四人最具靈性,思渴男子之念也最熾烈。此是羞恥難言之隱,更為仙家忌諱,所以我們都刻意的忽視。」
顏傲雪深長歎息一聲,說道:「忽視自身隱暗的一面,只能自欺欺人,終究得不到解脫。進入『萬象鏡』後隱念暴露,我們遂將本身出處,仙家要旨,過往的記憶都忘卻十之**。縱情放浪嬉玩,這才有了與師尊二十多年的荒唐情事。若非戲場仙人點破情愛真諦,我們還將陷於迷思,以為人類之愛只是男女交歡。」廉紅錦低聲道:「迷失本心貪歡徇私,漸至生妒構恨,相互攻斗不已。如果長此以往,百洞花仙定將墮化,最終變成一群奸狡俗氣的惡婦。」
桃夭夭點點頭,暗想「自欺欺人迷失本心,過去的我何嘗不是如此。」問道:「那位戲場仙人見識非凡,他是崑崙派的先輩仙聖嗎?」說著凝目遙望。此刻神通復全,目力可達極遠,但見谷地狹窄冷清,長樂莊,合抱宮,雖生猶死界等所在盡都隱沒無尋了。
程嫵兒道:「那人道行淺薄,雖能闡明真愛要義,卻也有見不到的事理,豈可稱得仙聖之號。」
林寶萱解釋:「萬象鏡由鴻鈞道祖煉造,內部世界依照預設的法則變改,主要用來磨煉仙人的心性。其中『雖生猶死界』專為散遊仙人設立。堪破自身局限,即能自行走出;反之陷入某種迷障,認不清本心,那就長留於此無從脫身。」邵芷君道:「修行者通過無時谷的磨煉,雖生猶死界就對其關閉了。我們大事已畢,今當速回天文閣。桃師尊尚有事務在身,之後的行程恕不能陪伴,望君多加小心。」
桃夭夭道:「是了,我趕著去救小雪和靈兒,咱們就此別過,待日後再敘談吧。」林寶萱道:「今後我等閉關隱修,縱與師尊重會,怕也沒什麼好談的。」一聽此言,桃夭夭面露遲疑,目光從那一張張美麗的臉龐望過去。程嫵兒含笑道:「還捨不得麼?小雪百靈兩位姑娘堪稱天地之絕色,比我們二十四個好的太多,師尊就不要戀戀不捨了。」
桃夭夭嚅囁:「不是捨不得……」忍不住吐露心中憾意:「避世隱修十分清苦寂寞,對年少女子似乎不大合適。以前我碰到過一個小尼姑,生得相貌嬌好心思靈通,卻偏要學苦行僧沿街乞食,白白辜負了花樣年華。長久以來我都替她感到惋惜。」輕歎口氣,再行勸告:「我桃夭夭愚劣不堪,不值得你們眷愛。但世間好兒郎無數,你們未必找不到屬於自己的那份真情,何苦自加幽閉呢!」
林寶萱道:「找到真情?那太難了。即使象桃師尊這等情深,也要歷經多少波折磨難,才能去偽存真,堅定無移。正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尋有情郎』,我們不想為此空耗精力,比較而言倒是修仙容易的多。」
程嫵兒道:「男女歡愛不過爾爾,這幾十年我們體嘗的夠了。仙道之妙永無止境,更適合我等長久修習。再說佛家修行在世間,常受炎涼紛擾,怎及仙宗世外清淨?桃師尊所舉小尼姑,與我們不能同日而語。」
正說時,夏霓薇走上前來,柔聲道:「往事可待追憶。與其將來為情意真假苦惱,莫若記住美好時光,聊博暇日淺淺一笑。」仰起頭,秋波流轉,紅唇在他嘴上輕觸。一吻過後,神情頓然冷肅。眾花仙退步站成兩排,默默的垂首行禮。桃夭夭知她們心意已決,也便正色回禮,隨即轉身飛往隱魔山。
待桃夭夭去的遠了,二十四花仙取出入鏡符文,齊聲念出咒語。一陣清風捲送,剎時回到冰魄殿前的玉庭中。牡丹仙子當先拜稟:「婢子們試煉完結,特來向首座覆命。」宓文妃臉色漠然,望著幽藍的天空,喃喃的說:「你們的試煉是完了,我兒子還得繼續探索,沖關破隘……」
紅袖早已按捺不住,一叉腰嚷道:「我說崑崙派各位美女們,你們是怎麼擺弄主人的?進去那山谷一忽兒,轉眼出來象變了個人,你們帶他進谷裡幹了些什麼?」指著夏霓薇道:「那位小夏姑娘,還有牡丹仙子林姑娘。好傢伙,一碰到主人就摟住親嘴,真比狐狸精還想得開!幾個人進谷時候雖短,可瞧那媚勁肯定有戲!哼,說不定都給主人摸過了。」
文妃笑道:「豈止親嘴摸過,谷外一彈指,谷內數十春。我孩兒閱盡百花美色,青春韶華絲毫未損,那可風流快活的很呢。」命花仙述說經歷。牡丹仙子從實道來,話語簡短卻無隱諱,無時谷內聲色百出,聽來著實香艷。
紅袖既驚訝又著惱,怔了半晌,咬指道:「什麼風流快活,明明是胡搞鬼混!堂堂峨嵋師尊真不像話。也罷,反正上樑不正下樑歪,乾脆把我變進去,也跟主人鬼混幾十年算了。」文妃道:「你可不成,萬象鏡只供人類修煉,畜生一進必生污穢。」紅袖**碰個釘子,氣的說不出話,撅著小嘴暗想「有什麼了不起?我得朔陽星成了人身,憑啥不能跟主人風流快活?這個龍太太耍嘴弄舌,專愛誘人上鉤捉弄人。」
李鳳歧道:「龍夫人設計雖妙,好像沒有達到目的。你想讓令郎飽享女色,從而倦棄男女之情。可他出谷時仍牽掛小雪百靈,情意反倒變得堅深了。」
宓文妃悠然道:「萬象鏡玄微莫測,入鏡結果常常出乎意外。不過完成試煉的修煉者,總會獲得極大進益。桃夭夭的情愛如何轉變,我預計或者不准。但他出鏡後將擁有戰勝強敵的能力,那也是十拿九穩的。」目視李鳳歧,笑道:「假若勝敵之力不夠,還有李君兩位當我孩兒的幫手嘛。這萬象鏡乃修真聖器,唐公子捷足在先,劍仙首徒何不跟去體驗一回?」
講話的同時,仙筆飛速划動,鏡裡倏然伸出毛茸茸的長爪,挾著勁風抓向歐陽孤萍。李鳳歧早有防備,鴻冥劍光隨心而發,橫向斬斷爪腕。只聽鬼嘯淒厲刺耳,長爪應聲破碎,化作帶狀黑煙,似凝非凝的飄繞半空。李鳳歧回視歐陽孤萍道:「這位龍夫人精明著呢,曉得你是我最看重的人。」孤萍哼了一聲,嘴角卻微微上彎。
文妃皺起眉頭道:「擊傷鎮殿鬼,鏡內必生危患,劍仙首徒還不快去救應師尊!」
李鳳歧笑道:「龍夫人何必這麼費事,又是抓人又是脅迫。要我到鏡裡去,直接打開入口就行了。」文妃道:「你敢進去試煉?」李鳳歧道:「不敢麼,怕你也給我設個美人局?哈哈……」長笑聲中拔地騰身。他審度情勢極是敏銳,暗料桃夭夭在鏡中孤掌難鳴,急需援手,又覺黑煙向鏡面回縮,立即駕劍光緊追。孤萍見狀大喊:「笨蛋啊!」想阻攔已不及,疾使行雲符飛起。兩人一前一後隨黑煙入鏡,只見裂口迅速合攏,鏡面變回原狀。如夢如露快步趕上,作勢也往鏡子裡跳。宓文妃使個眼色,兩邊仙婢擋住去路。
文妃喝斥:「你湊什麼熱鬧,萬象鏡是妖精進的?」如夢如露素來怕她,聞語收住腳步。文妃道:「真當自己是瀟湘花雨?別自作多情了。剛才鎮殿鬼抓的如果是你,李鳳歧還會珍而重之,竭力保護麼?我瞧多半是不屑一顧。」幾句話如澆頭冰水,如夢如露垂低眼眸,退回琰瑤環身側。紅袖大是同情,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李師兄肯定會保護你。如夢姐姐,李師兄可喜歡你了。歐陽師姐那人雖說也不錯,但比還你差著老遠,單論溫柔一項,她就差你十萬八千里,你要知道男人最喜歡女孩子性情溫柔會發嗲……」如夢如露搖了搖頭。
牡丹仙子近前告求:「首座明鑒,鎮殿鬼是異界守護者,萬象鏡內法力強大。此番受傷暴躁,必致桃師尊等人於險境。婢子大膽,請首座接他們回來。」文妃道:「你忘了麼?一旦入鏡,惟有修行者自尋出路,外人是幫不了忙的。」玫瑰仙子道:「可婢子們出鏡,就是借用首座的符文。」文妃淡淡一笑,道:「符文只是假借之物,你們若沒堪破自身障礙,再靈妙的咒語也帶不出仙鏡。」玉手輕揮仙筆,寫出顯影符文,萬象鏡逐漸顯出桃夭夭的影像。眾花仙相互看了一眼,牡丹仙子道:「多謝首座開示,婢子們懂了。」文妃道:「不必主僕稱呼。你們二十四位塵念已除,道心初具,可升為天文宿正式成員,仙名永留崑崙仙冊。我替湘君收你們入派,往後我們是同派的姐妹。」
二十四花仙登現喜色,盈盈參禮道:「宓師姐在上,受師妹一拜。」文妃眼裡閃過幾縷悲涼,仰望天上浮雲,輕聲道:「天文宿以花香入道的姐妹,皆是湘君親傳之徒。經玄波府一場殺戮,基本上被子虛天師滅魂奪法了。今日代師接收新人,只盼頻經劫難的崑崙仙宗,再不要種下叛亂的禍根。」花仙深感任重,待要出語表露忠誠。卻見首座戚容已斂,朝向萬象鏡方位,一心只關注兒子的動靜了。
桃夭夭告別花仙之後,立即縱雲頭飛過三百里路程。前方巨影嵯峨,綿延青山漸入天穹,阻斷流雲去向。他按歸藏易判斷,天氣止於山而地藏生動鼠,山中必存生靈活動的區域。花仙說鎮殿鬼抓走外物,都藏於隱魔山地道內,此景正合其言,當即高擎宇宙鋒,照準山腰劈開豁口,閃身鑽入,裡面果真有條寬長的隧道。
一進隱魔山,後方裂口自行封閉。桃夭夭全無顧慮,心裡只念著:「小雪,靈兒,我來救你們了。」運靈念感察地風動盪處,劍光照亮前途,頃刻奔出千里之遠,忽看前面金芒飛揚,裙帶飄擺,一個舞動菊英劍的少女,不是小雪又是誰!
這時小雪正當神倦力乏,耳聞後方腳步驟響,驚道:「啊呀!」反手一劍疾刺。桃夭夭狂喜之際根本沒想躲閃,虧得神木戰甲靈應,擋開菊英劍的尖鋒。一眨眼跑至跟前,連人帶劍抱住歡叫:「可找到你了!」小雪看清他的面容,方才吐出淤氣,疲倦的伏在懷中。桃夭夭道:「雪妹,你聽我說,我想通了,我腦袋裡的疙瘩解開了,我要娶你們兩個作妻子!」這幾句迴旋肺腑,憋著勁想告訴她倆,一經傾吐快美無比,只覺天地間再無任何束縛身心的負擔了。
聽他語氣充滿歡悅,小雪也跟著高興,好半天才弄懂話裡意思,慌忙掙開他的雙臂,腮畔已浮起兩片紅雲。桃夭夭緊握她的手道:「大丈夫率性而為,管他什麼是非對錯,順著本心去做就不會做錯!我本來就喜歡你們倆,甘願為你們赴湯蹈火。像峨嵋前任首徒帶著我娘那樣亡命天涯,受萬人唾罵,再大苦處都願承受,心裡幾條死理幹麼丟不開!」激動中有些語無倫次,窒了一瞬,話音低落下去:「就是靈兒她……唉,就怕她不能跟你和睦相處。」忽然轉喜為憂,實是擔心龍百靈能否復生,此節又不願細想,臨到嘴邊改了口風
小雪與他心意相通,自然聽出弦外之音。但從認識桃夭夭的那天起,這還是頭回看他無拘無束的歡笑,一腔熱血湧上,只要他永遠快活沒苦惱,自己任何代價都願付出,當下說道:「肯定會和睦,我會讓著她的!我東野小雪野是野了點,可為了你,我會學著忍讓龍百靈。」她心直口快,言辭樸拙毫無矯情,反而別具動人的深意。桃夭夭愁容漸漸消褪,輕摩她的肩頭道:「為『你』,不為『我』,真愛總為對方設想,這道理你比我懂得早啊!」四周無人,小雪也沒顧忌了,順勢倒進他懷裡,輕聲說:「誰叫我離不開你呢。看見你開心,我心裡也舒服,其他都不重要了……你喜歡娶兩個,那就娶兩個好了。」兩人緊緊相擁,當日婚禮中斷引生的芥蒂,都被兩心緊貼的感覺融化驅散了。昏暗裡小雪閉上雙眸,臉蛋藏進他脖子裡,桃夭夭忽覺腮幫子濕漉漉的,溫言撫慰:「別哭嘛,我們該高興才對……不對,眼淚怎會跑到頭上。」兩指一捻,才知她滿頭汗濕,詫異道:「你剛剛和誰鬥劍?」
小雪陡然一顫,似被勾起了恐怖記憶,就在心境轉暗的這瞬間,隧道深處銳風颼然,凌厲的攻勢如驟雨突來。桃夭夭反應極快,抱緊小雪背轉身,只用神木戰甲防禦。就聽「叮叮噹噹」密如連珠,一連被刺中幾十下,暗地裡驚呼:「確是菊英劍!」風聲乍起時他已辯明劍氣種類,所以才沒出劍迎擊,此刻意料成真,心下愈發震駭--小雪分明在身前,背後使菊英劍的又是誰?急回頭看時,黑影正極速消隱,一瞥間腰身苗條,頭梳雙髻身著裙裝,赫然是小雪的輪廓!
桃夭夭愣了片刻,低頭瞧小雪瑟瑟戰抖,心念一動,左手舉高宇宙鋒,藉著劍光端詳。儘管竭力克制,臉上的神色仍越來越驚訝。小雪顫聲道:「你發現了麼?」桃夭夭道:「嗯。」宇宙鋒微側,附近物影映上了洞壁。
壁上暗色伸曲,晃動著山巖,石塊,桃夭夭的影子,光線來回掃過小雪,惟獨沒有她的身影。小雪道:「我剛才……是跟我的影子鬥劍。」桃夭夭凝神沉思。小雪道:「那鬼手抓我進來,我用劍死命的刺,一下它就不見了。然後,我的影子就從腳邊飄開,忽然向我……」桃夭夭輕拍她肩背,語氣盡量放鬆:「別怕,沒關係,都過去了。」小雪道:「我不怕,挨著你我什麼都不怕,我是有些奇怪。」定住心神道:「還記得空行壇城麼,人在裡邊元神失落,影子就會飄走,莫非這裡是金輪教的法界?」
聽她此語頗具條理,看來驚魂已漸平復,桃夭夭放開手道:「不是元神離身。崑崙仙宗修行聖地,絕非金輪教魔域可比,」小雪道:「這裡是仙宗修行的地方?你怎知仙宗門路,還鑽進地洞來救我。嗯,是通曉三易的原故嗎?」
桃夭夭回思花仙所述,結合歸藏易理推敲,疑團破解了幾成,隨即鄭重的道:「仔細聽我講,萬象鏡內部是崑崙鴻鈞道祖創造的異樣世界。常人一到此處,心性就將分裂,內心各種陰暗想法,平日不願正視的隱秘缺點,都將凸顯付諸於形。甚至強佔本體,將原有性情壓制。修行者如果守定真性,看透內心的各個方面,便能無牽無掛的走出此世。」
小雪道:「無牽無掛我辦不到,我死都會牽掛你,而你也總會牽掛我。若是這麼著,咱們就走不出萬象鏡麼?」此話未免太直白,往深裡談實是羞人。再者她只要桃夭夭作伴,地獄火海都可待得,出不出去倒沒放在心上了,因而岔開話頭:「依照你的說法,那影子是我內心陰暗的一面?我想事行事或者笨了點,但從來都正大光明,哪有見不得人,自個不願正視的隱秘缺點。」桃夭夭笑道:「誰說你笨?雪妹聰明可愛的拔了尖,要不我怎會死心塌地的喜歡。」說笑兩句,氛圍稍見鬆緩,又道:「影子刺我時兇猛異常,就像對死敵一樣,滿懷殺意絕不手軟。我說了你別惱,當初對待妖類的態度,你確有那麼一股子狠勁。」
小雪道:「殺意?原來如此,亂塵大師也說我天生殺氣重,才傳清風劍加以抵克,但這沒什麼見不得人啊。」談及自身短處錯失,她言出坦蕩:「小時候大家嫌我孤僻,亂塵大師說我好殺生,還有遇見紅袖拔劍亂砍亂鬥。這些壞性子我早都看的透了,心裡應該不存陰暗,可為何沒能離開萬象鏡?」
桃夭夭道:「先前我正為此困惑,現下已經想出些根苗。你的殺氣或是天生,陰暗卻未必在心。萬象鏡異世有『顯隱』之效,將你別處隱藏的性情誘發出來了。」手摸下巴沉吟:「你原先的心臟換給了我,假如陰暗個性藏於心魂,或多或少會有沾染,按理我早該覺察,然而這情況並未發生。妖皇奪我形神之刻,你通過清風劍遙相救引,倘若心裡稍存陰暗,早就一同入魔了。綜合各條線索,可斷定陰暗氣性沒在你心魂中。」
說到此,他望向洞壁,目光愈漸深邃:「沒在心魂就怪了。人的性格由靈魂產生,隨『魂所』心臟而定。鬼性詭譎多變,就是無心之故。而你的天風龍寶化作人類臟器,足以包藏整個心魂,如何心外又有一個性子?除非你天生特異,身上還有個藏納性情的秘處。嗯。只好察遍全身每寸肌膚,才能找出蛛絲馬跡……」一番絮叨,小雪大半沒聽明白,好不容易等到他暫停,忙道:「你就察我全身好了!」
桃夭夭笑了笑,湊近耳邊道:「察遍全身每寸肌膚,這種事情嘛,還是等咱們洞房花燭夜再辦吧。」小雪秀眉一皺,別過臉去,眼裡卻閃動甜美的光彩。桃夭夭這番調笑逗趣,意在驅走她心底的陰霾。果然談話時遠近風氣寧和,那影子沒再出現,點頭道:「那暗性不在你心裡,但與你心境相關。只須保持心境明朗,就不會再出麻煩了。」所謂「隱秘性情」多數人都有,桃夭夭不想追根究底,令小雪陷入莫知適從的漩渦。何況她十六年修持正道,天生的殺氣早被亂塵大師改良為滅魔除惡的正氣,縱使些微遺於心外,相對光明的心性也無大礙了。桃夭夭思議停妥,旋即背身半蹲,左臂反伸道:「來,我背你趕路。咱們現在去找靈兒,順帶破掉崑崙異世,一起衝出萬象鏡。」
小雪依言趴到他背上,問道:「不是要『無牽無掛』才出得去麼?」桃夭夭道:「那是鴻鈞道祖制定的法則,我們峨嵋派理它作甚?當然是仗劍硬衝了!」右臂胸前一橫,宇宙鋒長刃閃光,口中宣示:「玄門維護重情重義的人道,崑崙推行避世絕情的仙道,宗旨不同不相與謀,所以咱們不須接受他們的限制。古代法界必存法印,以便創製者的法咒長久生效。找到鴻鈞道祖所留法印,用宇宙鋒斬而毀之,萬象鏡的世界便可打破了。」
分說之時,桃夭夭運氣遊走脊背,小雪丹田內的純陽真氣漸起回應,暖暖流過四肢經絡,週身恍如浸入了溫泉。她激鬥許久疲累過度,喜奉戀人忽又鬆懈,加上這會真氣溫養元神,頃刻間轉入類似昏迷的深睡狀態。仙客修真常深眠經年,如宋初長臥華山的陳摶老祖,吸取外部靈氣存神養元,醒來定然道行大增,小雪此時狀況也是同理。桃夭夭暗思「睡著了心境歸寧,黑影不來襲擾,正利於我尋救靈兒的冰棺。」左手翻轉摟緊小雪,右手挺劍前指,大步流星向洞內奔去。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劍尖上「絲絲」作響,猶如剖開數層厚繭。桃夭夭暗叫「到了!」按易理推判地道中心,收藏法印的秘所防線厚密,那鬼手的老巢也當在同一位置。只見劍刃兩側霧氣分卷,光華透出豁口,崑崙祖師設下的法陣被宇宙鋒刺破了。桃夭夭騰身躍入,落定腳跟舉目一望,登為眼前景象所震懾。
地洞中部是個巨大石廳,外圍立四根玉柱,依稀構成門楣的形式。上掛匾額曰「萬象歸心殿」,左右的題句是首小詩「
玄機久藏在心田,
門徑深匿水中天。
破盡迷夢才得出,
印證絕情為真仙。」
大意符合崑崙仙宗主旨,但是每句起首連起來竟是「玄門破印」四字。桃夭夭立時駭然,暗想「瞧這意思,鴻鈞道祖創建異世伊始,就已算定我要來破他的法印!卜籌,攝魂均有預測術,但要做到這般精準,起碼得具備數萬年的深厚修為。」
極目朝柱子後觀望:大廳頂部波光微漾如水面,底部碧藍澄澈似天空,果真合乎「天上有水,水中有天」的妙意。初看形同歸藏易「水氣育」卦象,細關又隱然契合連山易的「像物雲」。顯示鴻鈞道祖後期道性轉變,漸從歸藏乾道向連山天道過度,是乃三易中最玄微奧妙的變化。桃夭夭暗生忐忑,尋思「憑我對三易的解悟,闖過這萬象歸心殿理應不難。只是千萬小心謹慎,莫被外擾亂了方寸,陷進機關多生周折。」再次觀察情勢,只覺到處飄霧,殿外尤甚,紛紛茫茫捲滾,狀如無數即將脹裂的帷幕。
正看間「呼」的一聲,當真霧幕裂開,跳出個青色人影。桃夭夭一見大喜,叫道:「大哥你也來啦!」來者確是李鳳歧,掌中橫握鴻冥劍,厲聲喝問:「誰?」桃夭夭喜色登收,想起唐連璧,百靈,小雪,連同自己皆已入鏡,現在劍仙首徒又再跟來,那冰魄殿前人手大減,琰瑤環的安全可有保障?文妃對她厭恨頗深,是否會趁機下手加害?越想越著急,走上兩步意待詢問。忽然李鳳歧道:「你是何人,站住!」劍光橫掠而至。桃夭夭忙舉劍擋開,惟恐宇宙鋒威效太猛,劍上只帶了峨嵋派的功法。
雙劍相交,回音鏗然悅耳。李鳳歧一呆,驀地驚道:「純陽真氣!你有純陽真氣……」退開丈許發問:「你是峨嵋前輩麼?」桃夭夭道:「我是你兄弟桃夭夭啊!峨嵋派的……」凝目細觀對面之人,相貌衣著真氣無異,確然是李鳳歧真身,只是神采洋溢,朝氣蓬勃,居然像年輕了十來歲的少年!李鳳歧也在打量對方,驚色漸平,道:「峨嵋派的?這麼說,你是本派宿老在山外收的弟子,還沒回自然宮進香歸宗吧?咦,這位姑娘是誰,也穿峨嵋女弟子服色。」盯著小雪發愣。
桃夭夭道:「她是小……你連她都認不出了?」肩背微斜,讓小雪的臉對著光。李鳳歧搖搖頭道:「不認識,是你一同學道的師妹吧。她好像昏過去了,你是為了救她到這裡來的?」沒等桃夭夭回答,語氣轉急:「我也是為救一個女子趕到此處,昏昏濛濛斗了好久,還是沒把她救回來。」桃夭夭凝思琢磨「救一個女子……」猜測是歐陽孤萍被鬼手抓走,李鳳歧奮不顧身追入鏡中,至於他為何神志失常,始終想不出原由。
李鳳歧道:「既然大家同屬峨嵋,我跟桃兄照實說了吧。小弟此行受亂塵大師派遣,前往川東追查瘟疫的起因。不曾想錯怪了一個好心的小蝴蝶,逼得她同去查找瘟疫的源頭。我們潛入深潭數百里,遇到好長好大的魔怪,爭鬥中小蝴蝶滾落深淵,似乎被怪獸捲走了,我就緊隨而來……」
一霎時,桃夭夭恍然省悟,面前的李鳳歧大異尋常,竟是他內心深隱不願自視的形象!
雖然突破情障成就仙體,他心底遺恨猶未抹平,稍一念及便如刮骨斷腸,因此往常都刻意的避免想到。一入萬象鏡隱念成真,儼然變回青澀少年,從歷險之初開始,意圖彌補與瀟瀟留下的遺憾。偏生歐陽孤萍又失了蹤,兩段記憶交混牽纏,竟使機警老練的劍仙首徒也顛三倒四了。
李鳳歧述說半晌,漸漸失了頭緒,講不清要救的是小蝴蝶,還是一個人類女孩兒。忽地霧氣震盪,歸心殿內傳出鎮殿鬼暴怒的嘶吼。李鳳歧臉色陡變,道:「不說了,魔怪發凶對她不利,我要馬上趕去救她!」話猶未絕身已入殿。鴻冥劍一快如斯,桃夭夭竟不及拉住,急叫:「裡面危險莫亂跑!」跟著跳向玉柱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