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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還真篇 第十三回 奇藥可鑄相思錯1 文 / 慕陽

    龍百靈在劍仙藏經閣讀書,鑽研仙道秘史。曾經數次讀到正邪大戰之前,道宗必先遷走親眷的記載。她依據文字揣摩,料想此舉是道宗為了保全羽翼,避免戰後被魔道斬草除根。進而詳加索隱,考究出幾十個地點,均是道宗客居避魔之所。她也不知那些地方如何能避魔,藏有什麼神奇機關,反正將地點全開列成條目,擇日送給道宗讓他們各自去猜。這手法半遮半露,綿裡藏針,似乎暗含極嚴厲的警告。何兆基一見果然嚇掉了魂,他最重視宗派基業,如今家底被揭焉能不慌?急匆匆卷旗收兵,奔往祖祠守護宗族。道宗四掌門接到布條也嚇傻了,只道新師尊要收回祖師畫像,施行決絕之措。

    桃夭夭瞇著眼默想,理順前後的因果關節,嘴角逐漸往上彎起。眾人屏息靜觀,愈覺新師尊高深莫測,忽然桃夭夭睜眼道:「我有一事不明,要請陳掌門指點。」言辭客氣,笑容卻顯得輕浮,好像明知答案,故意考問一般。陳元鼎道:「師尊請講。」桃夭夭道:「妖皇畏懼那七張畫,自己避而遠之,何不命手下妖魔代他毀除?或者設個圈套誘騙道宗掌門上當,自個兒毀掉法寶。妖皇的詭計我領教過,嘿,擺弄道宗應該是十拿九穩。」

    四掌門登時啞然,你看我,我看你,似有難以言傳的隱情。陳元鼎為人敦厚,加之確信新師尊已查明根由,此時發問只為試探,開口應道:「既蒙垂詢,怎敢隱瞞。但『心王丹券』的秘密極其重要,決定仙魔最後一戰的成敗。依在下愚見,還應嚴防洩露。」擺手讓從人退出房門。

    桃夭夭暗道「果如靈兒所料!消滅妖皇缺不了道宗,決戰的勝機掌握在他們手中。」也命凌波何九宮等人離開屋子,裝作漫不經心的說:「人都走光了,陳掌門可以講了罷,究竟是什麼重要秘密?」

    只聽「嘎吱,光當」數聲響過,房門窗戶關緊。陳元鼎左右望了望,壓低嗓音道:「七張畫像與妖皇共存亡!」

    一語入耳,桃夭夭努力克制驚色,點頭道:「嗯,妖皇與畫共存,是以妖皇不願損壞畫像。」

    陳元鼎道:「道宗所藏的七張圖畫,皆由元宗祖師刺血書咒而成,畫中的靈氣和魔氣交連。若損壞畫像,妖皇也將受到重創。如果集中在一起燒化,可令妖皇永遠從這世上湮滅。」桃夭夭肚子裡嘀咕「滅魔這麼簡便!幹嘛不早把畫燒了?」情知多嘴要露餡,忍住不提,故作高深的哼哼兩聲。

    方衡接著道:「燒畫除魔的法子是元宗祖師親口傳授,但當時的道宗掌門就不怎麼相信。心想此法若是可行,祖師為何不親自實施,又不傳與峨嵋後輩,反將除魔要訣和法寶交給實力較弱的道宗?其中包藏何等的深意?有此種種顧慮,道宗先祖沒有燒畫,數年間只是爭論不休。」

    桃夭夭哂然而笑,疑雲登消大半,暗想「這真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妖皇唯恐畫像被人損壞,誰拿到畫他就避開誰,七張畫等於是七張護身符。祖師傳畫給道宗的確寓意極深。一是看準他們私心狹隘,發現寶物驅魔靈驗,定會私吞,不肯交出來燒掉。但這樣也可保全七派的宗脈,不失為一種善果。二是妖皇終須消除,或許某天道宗覺悟了,放下私念同心協力,一齊燒畫亦未可知。七張畫分傳七派,原有促其聯手之喻,七派不解祖師用心,卻疑神疑鬼的瞎猜疑。」

    他追思祖師的智慧仁德,神往之情充滿胸臆,笑道:「列位祖上的眼光也太短淺,想來見法寶驅魔有效,都據為自家私有,忘記了征剿魔道的大事。」

    這兩句話說中實情,四掌門愈感慚愧。陳元鼎道:「師尊說的是。元宗祖師傳畫當月就辭世了,之後正邪雙方幾度較量,妖皇始終未敢侵犯畫像的藏所。道宗方知畫像是護派至寶,更沒人願意拿出來燒燬。」略停了半刻,續道:「更有豪士企圖做大稱尊,號令其餘六派交畫,以保己方周全,多年間無人能辦得到。五台掌門想取代峨嵋,說穿了就為凌駕別派,取畫自保,雖是招險棋,卻也發前人之未發,成敗難以預料。」

    桃夭夭心想「七派明爭暗鬥由來已久,如今把火頭燒到我們峨嵋派來了。」

    楚元君看桃夭夭撇著嘴角,神情很是不屑,跟著道:「道宗掌門中不乏有識之士,也盼早日完成滅魔大計。可是單燒本派的畫像並無大用,七畫同燒方能成功。於是多方遊說,希望七派訂立共同行動的誓約。」桃夭夭道:「你們四位是有識之士了。」

    陳元鼎道:「九華,龍虎兩派累世追隨玄門,除魔之志是最堅決的。楚兄,孫真人你兩位別多心,桃師尊已明悉詳況,在下據實稟述而已--九華雖多方牽線搭橋,但其餘幾派私心甚重,不肯稍作割捨,竟要九華派先將畫像交公,以表訂約的誠意。敝派先輩嚴詞拒絕,似此反覆談判數十年,終歸還是定下了幾條約定:畫像先由七派各自保管,等到征魔決戰最後之刻,妖皇陷入逃無可逃之境,大家一齊動手毀畫。」

    桃夭夭暗忖「這便是玄門每次征魔都邀道宗參戰的原因,不過歷代玄門師尊一定不知畫像的秘密。否則憑峨嵋派的實力,一股腦把七張畫搶來燒光,道宗還怎能把寶物隱藏上千年?」好整以暇的揣起手,問道:「那麼如何判定妖皇逃無可逃?七派也有共識嗎?」

    陳元鼎答道:「這一點元宗祖師留下了預言,說妖皇終將在峨嵋派的禁地滅亡。我們要等戰況與預言相符,妖皇陷入了禁地再行事。」桃夭夭道:「峨嵋派的禁地在哪裡?」陳元鼎道:「即是川東的碧玄海方寸宮,亂塵大師傳位時已告知師尊了。」桃夭夭心裡說「亂大師傳位急急忙忙,本師尊接位馬馬虎虎,沒交待的事情可真多。」尋思再問不妥,又哼哼兩聲裝深沉。

    楚元君接言道:「碧玄海入口暗布九曜雷陣,方寸宮關係妖皇的結局,生人貿闖易招禍亂。所以玄門和道宗都忌談禁地,只有掌門,師尊這等首腦知曉禁地的方位。」方衡道:「然而心王丹券卻不同,千年來只在道宗內部流傳。元宗祖師顧全我們,連峨嵋二祖都未告訴,敢問桃師尊從何處查到的?」

    桃夭夭心說「靈兒翻書寫了幾筆,我再稍一詐唬,竟讓你們個個不打自招,幾十代的家底都翻了出來。這會兒還問我從何查得,真是笨的可以。」

    其實道宗掌門久居江湖,皆非粗淺之輩。實因七張畫像攸關生死,藏畫地點突然全數暴露,可說是從古到今絕無僅有的驚變。何況揭秘之人乃峨嵋師尊,其後果嚴重已可推想。四掌門方寸大亂,哪還能保持氣度。眼望桃夭夭歪嘴斜眼,一副秋後算賬的架勢。四掌門更慌了,紛紛道:「師尊真要收回畫像麼?」「請師尊三思而行!」「念在雙方情誼……」

    陳元鼎雙掌下按,止住眾議,沉緩的道:「倘若臨到滅魔的最後關頭,不用等師尊索取,我們已然獻出寶物。可現在妖皇動向不明,道宗人心不齊,七張畫像很難同毀。缺了法寶藩籬失盡,我等的宗族必遭妖皇剷除,即便峨嵋派成就滅魔大功,恐也違背了元宗祖師傳畫七派的初衷!」

    桃夭夭一聲長笑,站起身來,走到牆邊推開窗扇,迎著雪風透氣。滅亡妖皇終於有了眉目,各方的利害也已理清,他心中一片明朗,暗思「為防止峨嵋弟子操之過急,貿然去燒那七張畫,元宗祖師才沒把秘密傳於本派。歷任師尊奉行交好道宗的祖訓,卻不聞內中詳因。偏到了我這代全弄清了,這真是天意啊,妖皇注定要滅在我桃師尊的手裡!」轉過身笑容可掬,走過四掌門身前,拿過那幾張布片,道:「扶助道宗是本派祖傳之規,我若違背祖規,如何領袖玄門九陽。」

    站到屋中,一抖臂腕,布片粉碎飄揚。桃夭夭道:「黃天在上,我姓桃的若不顧正派同道的安危,妄取心王丹券,便同此物一般化為塵埃!」目視四掌門,道:「這屋裡的所見所聞,我自會叫何九宮他們保密,各派祖祠秋毫勿犯。就算青城五台幾派也要善加照護,這麼辦你幾位覺得怎樣?」

    四掌門連聲稱好,心頭象卸掉塊大石。楚元君激動道:「師尊親口立誓,誰人能不信服!」桃夭夭肚裡暗笑「我發誓只圖嘴快,自己就不怎麼信。」依次跟四掌門握手,和顏悅色的勸撫。陳元鼎道:「都說峨嵋新師尊年青無行,孰料仁義勇智信俱全,領袖天下實乃眾生之福。我們四派雖是無用,從今願附師尊驥尾,赴湯蹈火絕無二志!」餘下三人也各表忠心。可新師尊畢竟是個弱冠少年,何以處事如此老到?四掌門滿懷感激的眼光中,多少摻雜了幾分稀罕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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