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冷然道:「道宗那點實力理他們做什麼?說的好聽『各家自掃門前雪』,說不好聽惹我翻臉發狠,就把七派掀個底朝天,還不是舉手之勞。」
在場眾弟子中,數何九宮入派最早,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聯合道宗是祖師爺訂立的規矩。再者天道自然,只靠強力壓服異己,峨嵋還算什麼正派?早就跟魔道同流合污了。」
桃夭夭道:「那也不錯呀,當正派有什麼好處?我倒沒瞧出來,一天到晚這門規矩,那門道義,行事束手束腳還『自然』個屁。照我看就跟魔道合併算了,索性讓東海妖皇加入本派,成立個『妖皇門』,廣招四方妖精,峨嵋門庭大大興旺,比結交道宗那幫廢物強的多。」
一席狂談,全場失色。何九宮鬚髮戟張,兩顆金眼珠隱隱閃動怒星。桃夭夭似笑非笑的道:「我是師尊,金口一開即是法旨,難道還有錯?九宮兄我講的對不對?」何九宮深深吐納,壓住胸膛內沸騰的熱血,道:「師尊的法旨太離奇,恕弟子愚笨,難,難以領教。」
忽有一人朗聲道:「師尊的話皆為玄門至理,如滄海明燈!我輩一體遵照奉行,絕不會錯!」桃夭夭心道「這話純屬馬屁,奸臣現形了。」定睛瞄向那邊,發言者是遁甲門的楚晴。桃夭夭暗奇「此人的品德素有口碑啊,沒想到當眾阿諛,心術不端。」
楚晴道:「邪終不勝正,此乃玄門千年秉持的信條。正邪若是合併,邪道必將歸降正道,正道焉得被邪道污化?師尊剛才所發真言,乃是告知我等降魔的要領--要採用『合』的方式滅掉邪魔!」
話音猶未落定,人群傳出嗡嗡聲響。楚晴續道:「本派的誡妖令傳佈巴蜀,就是為了以正化邪。遵守此令的妖類三十年潛蹤隱跡,不擾人間,可進入峨嵋逸性谷修行。再經三十年無過錯,可以獲峨嵋仙客傳法,除掉妖氣融入正派,這不正是『合』能滅妖魔的實例嗎?」眾弟子暗暗點頭,均有醍醐灌頂之感,一道道欽佩的目光望向桃夭夭。均想新師尊隨口幾句怪話,竟含如許精深的法義。除非像楚晴這樣悟性絕高的俊傑,一般人把頭皮抓穿,怕也領悟不了個中三昧。
等眾議稍息,楚晴道:「可惜妖性冥頑,光明大道不走,行邪為歹,經常入世禍害百姓。」說著,從腰裡解下條銀鏈,高舉頭頂道:「近日巴蜀屢次違反峨嵋的禁令,低等妖怪百子洞魈也敢逞兇。那妖怪昨夜在三村搶擄幼童,被東野小師妹除滅,收繳的妖器可作為重要線索。」搖臂遍示眾徒,看向小雪所站的方向「鬥法時百子魈遁形飛逃,速度快的超常,東野師妹將它的妖器交給我查鑒。發現裡面妖力激增,的確得到了外力的助長。」
逢他以目示意,小雪證實道:「那妖怪是很反常。」本想補充琰瑤環尋子心切,引得百子魈附體等細節。但念師兄計議未休,自己多嘴有違門風,忍住了靜聽。
楚晴收起妖器,面向桃夭夭道:「低等妖怪違反禁令,背後若無強大勢力支持,怎敢將峨嵋派視若無物?另添道宗覬覦在側,當今局勢可謂山雨欲來風滿樓。我們應當謹言慎行,整肅派內風紀,使內部堅密如鋼鐵,集九門之力抵禦外部的侵襲。進而廣傳師尊威德,建立起玄門新的道統。」
電光火石之間,桃夭夭恍然大悟「他哪是奸臣啊,分明是個忠智兼備的人材!好傢伙,繞了個大圈子,替我圓話撐面子,辨析各種禍端,順帶提醒師尊言行嚴謹,高明的很嘛!天機兄與九宮兄耿直,但失於心計,楚晴巧智善辯,同樣的忠於玄門,後者更適合擔當重任。」
楚晴提議甫畢,十二劍首座尹赤電出列道:「楚師兄所論極是,但山外防務也不能馬虎。依弟子愚見,請師尊坐鎮三峰。由我十二人下山巡邏,肅清方圓百里的妖類。內外協力防衛,先保證幾場大會順利完結。」
桃夭夭沒吭聲,眼望眾徒暗想「無論我怎樣胡作非為,他們都不公開聲討,切切墾告全為玄門著想。如此表現都稱得上忠誠了。靈兒計謀生效,一舉找出這許多可靠的忠臣良將,消滅妖皇不需太多時日……」眼光從楚晴,尹赤電,何九宮依次望去,停在凌波的臉上,心裡打了個突「她是忠是奸?」堆下笑臉,膩聲問道:「凌姐姐,你的意見如何呢?」
凌波眼皮微合,身覆陽光,散發著融人心魂的溫暖。桃夭夭念頭飛轉「靈兒的智慧無人可及,但是謀略未必能高過凌波,我恣意胡鬧,她卻未置一詞,如果是靈兒該作何評鑒?……慢著!小雪請我來參會,是受她的指派,她怎麼知道我在無量峰?我去無量峰純屬心血來潮,無人跟隨。她是個瞎子,怎能在千里外望見我的行蹤?」順脊樑冒起一股寒意。這時凌波開言了,語氣平淡如故:「蒙師尊垂問,弟子擔心設防已是徒勞。不等道宗和妖怪進逼,眼下強敵已經到了山上了。」
桃夭夭嘿嘿乾笑道:「真懸乎,別是嚇唬我吧?」
凌波道:「東野師妹夜間救了兩人,今晨帶回山讓神農弟子治病。其中一人是個嬰兒,他的症狀很是罕見,師尊要不要親自察看?」沒等桃夭夭應允,拍掌喚道:「抱出來罷!」話音隨風輕傳,場外竹屋「呀」的開了門。一名女弟子懷抱襁褓,小心翼翼的走向場內。
凌波道:「嬰孩送到長春麓,我立刻下令把他抱進房間看護,閒人不許驚動。」問那女弟子道:「韓梅,嬰兒狀態穩定麼?」韓梅是攝魂門女徒,年方十八姿容秀麗,聞聲答道:「乖著呢,不哭不鬧,就是兩隻小手愛亂抓。」敞開襁褓布片,讓眾人看清嬰孩的樣貌。
峨嵋眾徒圓睜雙睛,看那孩兒紅皮起皺,氣色渾慵,不過是個新生的凡胎。何九宮道:「他有什麼稀罕的病?神農弟子查過麼?」場邊燕盈姝道:「我詳細檢查過了,氣血筋骨完全正常。」
凌波道:「這種病神農門無法診治,發病的怪狀倒很明顯,小雪你講講吧。」小雪微躬道:「是。」往前走三步,面朝嬰孩道:「他哭起來的時候特別古怪,男人抱他大哭不止,女人抱哭聲稍輕些,只等年輕女孩抱著才肯安靜。」眾人相顧莞爾,均想「親近女人厭惡男人,天生色鬼,果是稀有。」
蘭世海笑道:「天生萬物,秉性各異,有些人生下來嗜好脂粉香,挨著女孩兒歡躍,靠近男人就厭煩,抓周專挑閨房飾品。這類幼兒是很特別,卻也不足為慮。」從腰側取出六壬乩盤,打開向兩邊展示:「我測了此兒的體性,單測出「童」字判語。可知他並無妖魔附身,確是個稚真的孩童。」
攝魂門精於測度生靈本相,一用法寶,對像真偽善惡立判。眾人聽了蘭世海的結論,或多或少放鬆了警惕。凌波道:「沒這麼簡單,病狀尚有怪異處,小雪繼續說吧。」
小雪道:「他的哭聲忽高忽低,聲調拔高的那刻,附近常會突現奇怪的情況。」侯天機道:「什麼奇怪情況?」小雪道:「我親眼見到的,他猛一哭喊,抱他的人抬不起手臂,被壓的趴在地下動不得。」侯天機不信,撓頭道:「大人被小嬰兒壓趴,那是什麼樣子……」
一語未絕,嬰孩「哇」的一聲哭叫。韓梅「噗通」跪倒,弓腰曲頸,雙臂緊貼地面。小雪驚道:「就是這樣!」峨嵋眾徒轟然而起,一片亮光閃耀,法寶兵器紛紛擎出。凌波喝道:「各守原位,休得驚慌!」向場中喊話:「韓梅,聽得見我的聲音麼?」
韓梅道:「聽,能聽見,我很好,就覺得胳膊沉。」扭肩使勁掙挫,徒然面紅氣喘,兩隻手似被鐵水澆鑄,生生的焊在了地上。小雪急道:「中邪術了!快救她!」眾弟子多是熱血之輩,不等大師姐發令,只待衝上解救同門。忽聽韓梅「啊」的輕呼,晃悠悠的站起道:「沒中邪,我沒關係,跟小孩兒無關。是我自己的失誤。」臂膀復好如初,又能活動了。那嬰兒躺在臂彎內,懶洋洋的打著哈欠。
眾人圍成個大圈,何九宮問道:「你怎麼回事?」韓梅含羞帶愧的道:「我,我修煉亂性訣第四重,出了點偏差。」蘭世海道:「咦,亂性訣你只煉到第三重,第四重的煉法我只傳了六條啊。」韓梅道:「競德道會快到了,我想替攝魂門爭勝場,就按蘭師兄傳授的口訣揣摩,自作主張往深裡煉……」
亂性訣是攝魂門法術,煉成後擾亂對方性行,使其舉動顛亂。但如果修煉者功行未滿,半中出了岔子,真氣逆沖經絡,四肢常會不自覺的抽筋。韓梅自認貪功冒進,以致今日隱疾突發。峨嵋弟子們熟悉本派道法,稍加提點都已明瞭,又觀遠近雲氣清淨,沒有妖邪痕跡,當下都信了她的解釋,收勢退回。
凌波道:「煉法出了偏差,嗯,是她倒地的原因。」仰頭向天,似在等候有人提異議。但聞水流叮咚,樹搖沙沙,再沒其他動靜。凌波忽地轉過臉,問道:「師尊以為如何?」
桃夭夭一直埋頭冥思,對場內驚變好像全無知覺,逢當凌波提問,才笑道:「我想通了,你派小雪請我到此,就為破解這嬰兒的謎團。」
凌波道:「除了師尊,無人有揭開謎底的神通。」
桃夭夭道:「那好吧,小孩生了怪病嗎?我給他治治。」招手讓抱過來。韓梅略微遲疑,還是依命抱至他跟前。桃夭夭接過嬰兒站起身,穿過薄薄水霧,走向亭子邊的石堆,念叨:「嗯,這怪病怪在哪裡呢?男人抱就哭,女孩抱不哭,是這樣麼?」回視小雪,腳步仍未稍停。小雪道:「對啊,可他在你懷裡沒哭呢……」正自疑惑不解,忽見桃夭夭扯開襁褓,站在一塊岩石前,摸了摸尖銳的稜角,笑道:「大家別眨眼,瞧我妙手回春。」抓住嬰孩右腿,頭朝下猛地甩向石稜!
剎時驚呼四起,小雪胸緊氣窒,韓梅眼裡發黑,幾乎嚇的魂魄離竅。好不容易定下神望去,沒有血肉模糊的慘象,霧氣散開,呈現的情景卻更加令人震撼!
只見那嬰孩單腳獨撐,直標標的站立在石尖上,身形堅穩如鐵棍。
桃夭夭道:「正宗的定陽針,外人哪會用這招?凌大師姐,他是何方神聖。」
凌波回答:「本派前輩名宿,玉銀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