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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出世篇 第九回 白露夜語傳嘉名3 文 / 慕陽

    既有陸寬證實,傳聞必屬真實。桃夭夭念道:「瀟湘花雨,瀟湘花雨,名字可風雅得緊…….」

    陸寬道:「此人樂善好施,不分貴賤,『無以善小而不為』,非但賑濟大災難,尋常人家的疾苦他也解救。我父親的好友楊士誠先生是番禺大鹽商,年逾花甲生了個獨子,豈料三歲時害了場怪病,眼看行將夭折,多虧『瀟湘花雨』暗中施藥救活了小孩。楊老先生感激涕零,發誓耗盡家產也要找到恩公。尋訪好幾年,才知各地無數的盲女,寡老,病夫,孤兒,都曾受他救治撫恤。尋找他的人成千上萬,但除了『瀟湘花雨』幾個字外,再無絲毫線索,似乎那人千方百計隱匿身份,不願讓受惠的人報恩。楊老先生萬般無奈,只好捐資修建『瀟湘花神祠』祭祀,祠堂落成時抱著『瀟湘花雨』的神位大哭,還捶胸痛呼『今生無緣面謁恩公,老朽死難瞑目。』」

    眾人悠然神往,想像「瀟湘花雨」的風采,只覺和張老先生深有同憾。桃夭夭仰面噓氣,點頭道:「真乃大丈夫所為……」

    陸寬道:「賢弟,跟你講兩句掏心窩的話--愚兄膽子小,愛吹牛,但對英雄的羨慕是真心實意的。記得咱倆初會時的談話麼?陸達遠常懷宿願,若學成仙術扶弱濟貧,像『瀟湘花雨』那樣為萬人敬仰,哪怕只有一天,我這輩子算沒白活。」桃夭夭默然不語,盯著地面呆呆出神,

    老大忽道:「『瀟湘花雨』是神仙,要不單憑他兩隻手,怎能救濟那麼多百姓?依我看,十有**就是許老爹!」

    眾人均有這個念頭,但許青鉉是「瀟湘花雨」的話,怎會坐視白露坪的百姓遭難?何況許青鉉形貌粗豪,跟「花雨」這類綺麗字眼可全不搭邊。

    陸寬沉吟道:「可能是江湖幫會吧……」話沒說完便知無理--若許多人用同樣的名號行事,絕不可能這樣毫無形跡。張富順搖搖頭,道:「反正許老爹叫咱們保守秘密,今晚的事過了就算了,誰也別再提起。」最後的話是對兒子說的。

    大娘也瞪眼道:「聽見沒有,人家不願顯露身份,我們也別亂嚼舌頭。往後你們再要談什麼『瀟湘花雨,蕭花神』,當心我拿錐子戳屁股。」言下之意,竟將許老爹視作「瀟湘花雨」了,伸手推兩個孫子,道:「趕快睡覺去,明早跟你爹下田呢。」兩少年起身往裡屋走,老大兀自嘟囔:「要能給他提鞋跑腿,比掄鋤頭強十萬倍,挖了我的眼睛也願意…….」

    桃夭夭望著他們近乎虔誠的神情,彷彿「瀟湘花雨」是神聖仙佛,絲毫不容褻瀆。他既驚且佩,暗叫道「為人若此,夫復何求!我常為自己身世憂悶,氣量何其狹窄。比起那個普濟萬民的瀟湘花雨,簡直是溝渠對大海。嗯,陸兄講的好啊,像他那樣人人崇拜,出身卑賤又有何妨?」

    轉念又想「他連真名都不願讓人知曉,哪裡貪圖什麼『敬仰崇拜』?文天祥言志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畢竟還念著史書留名。似那人作了多少為民造福的大事,竟然甘於默默無聞,此等淡泊的胸襟,古今聖賢也望塵莫及!」他聞賢思齊,好奇心愈重,真恨不得「瀟湘花雨」立時出現在面前。

    大娘已鋪好草蓆和被褥,讓客人在堂屋中宿夜,自己進裡屋陪伴唐多多。片刻燈滅人靜,窗外月色如水,而屋內氣氛並未平息。陸寬講了幾句豪言壯語,胸中氣血激盪,翻來覆去睡不著。將近半夜,忽覺後背衣服扯動,扭頭看時,只見桃夭夭坐在席邊,手中抓著一大包東西。

    陸寬揉了揉眼睛,道:「嗯?你不睡覺?」

    桃夭夭壓低嗓音,道:「驚了陸兄的好夢,快起來辦正事要緊。」

    陸寬道:「什麼正事?」

    桃夭夭道:「咦,捉妖怪啊!難道咱們是來走親戚的?」

    陸寬道:「明天許老前輩出馬,何須你我費力?」

    桃夭夭道:「大丈夫行事自有擔當,作善事都要人代勞,那太窩囊了。大師姐交託給咱倆的任務,要麼不幹,要干就自個兒干!」

    陸寬愣了愣,看他神情不似作耍,料想是因為「瀟湘花雨」的故事所激,心中也是一陣激盪,喃喃道:「好是好,可……你有把握嗎?再說,黑天荒地的,哪兒去找妖怪?」

    桃夭夭道:「我們有峨嵋派的法寶,妖魔鬼怪手到擒來。至於妖魔在何處……嘿嘿,山人自有妙計引出……」眼光瞟向牆邊,紅木箱子已打開。他揚了揚手裡的衣物,塞進陸寬懷中,笑道:「這是楊三姑娘的嫁衣,暫且借來捉妖。你先拿好,我進屋瞧瞧大娘睡著沒有。」彎腰低頭,躡手躡腳的蹩進裡屋。

    陸寬檢視懷裡的物事,幾件大紅色的襖裙,繡著鳳凰圖案,暗自納悶「用新娘子的衣裳捉妖?稀奇古怪……」正摸不著頭腦。桃夭夭弓腰走回屋中,臂彎內躺著唐多多,低聲道:「大娘睡得真沉,我抱走小娃娃也沒察覺。咱們別驚動他們,到外面再理會。」

    兩人悄悄起身,拉開門板走出茅屋。門外夜空如洗,草木泥石清晰可辨。桃夭夭接過嫁衣,將唐多多放到陸寬肩頭,道:「陸兄照管好小娃娃,緊要時讓他念降魔咒。」唐多多睡意正濃,嘴角口水橫流,趴著陸寬的肩頭「呼哧」吐氣。

    桃夭夭解下行囊,遞給陸寬,道:「包裡裝有清風劍和子午鎖魂匣,妖怪現出原形後,兩樣法寶自會收了妖魂。」

    陸寬聽他話裡意思,捉妖重擔全推給了自己,忙道:「我和唐小師兄對付妖怪,那兄弟你作什麼?」

    桃夭夭淡淡一笑,並不回答,只道:「你等一會兒,我稍作準備。」懷抱新娘子的衣服,疾步奔向茅屋後邊。陸寬不及拉住細問,只得站在原地等待。良久沒動靜,幾縷冷風刮起,脊樑中涼颼颼寒意森然。唐多多做夢跟吊死鬼捉迷藏,摟住陸寬的肩膀,嘴裡嘟囔兒歌:「舌頭紅,頭髮長……牙齒亮光光…呼呼呼,人肉吃得香……」

    陸寬兩腿打顫,剛才生出的勇氣,一點點的消磨,尋思「桃兄弟怎麼回事?半天不出來。」想尋到屋後去打探,剛邁出兩步,忽感樹上有東西窺視,猛然抬頭,樹枝間「撲稜稜」飛起一隻貓頭鷹,眼睛灼灼發亮,如同墳地裡的磷火。陸寬吁口長氣,抬起左手擦拭額角的冷汗。

    就在這時,身後有人道:「玄夜風冷,陸公子徘徊不眠,敢問所為何人?」語氣柔婉,儼然是少女的腔調。

    陸寬霍地轉過身,只見面前站著位紅衣女子,青絲飄灑,螓首低垂,月光掩映中肌膚勝雪,渾然不似活人。陸寬汗毛倒豎,一顆心差點從腔子裡跳出,張大嘴巴要喊,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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