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茵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嚴肅,喬蓁自色也放鬆不起來,沒想到還牽扯出江南錢家來,這案子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偏離了自己原先以為的軌道。
「錢家什麼時候上京了?」她側頭問道。
剛穿越而來那會兒她就讓墨硯暗中找人去江南聯繫錢家,希望對方看在骨肉親情的份上,能上京來幫他們姐弟一把,沒曾想不久前這人才回到喬家,帶來的消息卻稱不上好。
錢家拒絕了他們姐弟的求助。
她還記得派去的人學著錢家大夫人錢金氏的話,「姑娘那會兒嫌我們這些當舅父、舅母的多事,不及這繼母親厚,這會兒還巴巴的派人來找我們做甚?當我們這些舅父舅母都是呼之即來,揮之卻去的嗎?我們只是商家,比不得姑娘是官宦人家的閨女金貴有權勢,這忙我們家不好攙和,喬老夫人一向不待見我們已故的姑奶奶,再說姑娘本事大,自個兒可解決……」
這話她聽了一半就不讓人學下去了,句句都是有刺兒的,不紮著人不罷休,心裡說不動怒那是騙人的。沒錯,這身子的原主當年可能在舅家上門幫助的時候,受了繼母的唆擺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可這原主當時能有多大?不親近這日日得見的繼母,難道還能去親近難得一見的舅母?
現在姑娘大了,也知錯悔改遣人去認錯,當舅母的還小氣巴拉地說些酸溜溜諷刺人的話,這又像話嗎?
自此她不再把錢家當成能求助的人,她遣去的人連當家作主的錢老夫人及大老爺都沒見著,可見對方有多忽視他們姐弟倆,再巴巴地送上門讓人打臉的事情她可不興再做。
「五姐姐,我不知道這事情鬧到自家頭上,這事我向你道歉,只是這事太不公平,如果重來一遍,我也還會如此選擇……」半晌,她正色地朝喬茵歉意道,儘管不知者不罪,但是喬茵一向很照顧她,這會兒如果避開不提,那就是寒了五姐姐的心,絕了姐妹情份。
喬茵其實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從墨硯等人的嘴裡她已知道她捲進這案子實屬偶然,怕她這會兒對自己產生隔閡,忙握住她的手,「七妹妹莫要這麼說,你只是無心之舉,也是出於仗義,我這當姐姐的必定支持。再說也是我娘不好,做下這有損陰德之事,只是現在事情已經到這地步了,七妹妹就不能抽身而出。」
喬茵的柳眉緊緊聚攏,她也沒想著能抽身,不然那對兄妹就危矣,沒冷夜在背後撐腰,他們必會被官官相護的官員整死,就像當初紅樓裡鳳姐奪石呆子扇子那般,草根民眾鬥不過達官貴人的。
「不瞞五姐姐,那對兄妹確是可憐人,我只希望他們斗歸鬥,不要傷及無辜民眾。」喬蓁一臉正經地道,「冷大祭司,我與他僅是萍水相逢而已,談不上有交情,不過大祭司為人看來頗和善,與他好好相談怕是還行;至於我舅家,五姐姐也知道,他們已經多年未與我們姐弟有來往,我在他們面前怕是說不上話,人家也未必再認我這個外甥女……」
她把利弊都分析給喬茵聽,姐妹一場,她絕無半句虛言,現在喬家一體,二房若惹出大事也會牽連到三房,事不關己高高吊起的姿態她做不出來。
喬茵卻是一臉驚詫,冷夜這大祭司她其實見過的,在派系鬥爭已臻白熱化的階段,他仍能置身事外,可見功力不弱,絕不是個和善好說話的人,不然嫡皇孫拉攏了他這麼久也沒奏效可見一斑。現在到了喬蓁的嘴裡卻成了和善的代名詞,是她理解錯誤,還是喬蓁有什麼讓那大祭司另眼相看?本來他出面管這雞毛綠豆大的事情就已經讓人大呼意外了。
喬茵的突然沉默,喬蓁卻沒有留意到,逕自皺了皺挺俏的鼻子,「五姐姐,這事我的能力有限,怕是能起的作用不大……」
「不,七妹妹,解鈴還需繫鈴人,你才是關鍵人物。」喬茵一針見血道。
「我?」喬蓁不可置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究竟是她低看了自己還是喬茵高看了她?
「沒錯,正是你。」喬茵道,「朱錢兩家為了皇商之位早已互看對方不順眼,他們在江南鬥得火熱,現在錢家抓到了朱家的痛腳,速度之快,可見對方有多關注朱家的一舉一動。如今他們鬥到了京城,更是不會輕易放過對方,而我們正好是他們兩家的外甥女……」
喬蓁打斷她的話,「五姐姐我已說過,我與錢家早已絕了來往……」
「你知道錢家人第一個找上的京城勢力是誰嗎?」喬茵輕笑道,「一個你也認識,還與之關係密切的人。」
喬蓁猛地雙眼緊盯著她,下意識皺眉道:「年徹?」
畢竟突然在府衙門前遇到年徹,這本身就不太合理,更為古怪的是年徹所乘的馬車外表極普通,可見是不想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如果說年徹是為了錢家才到府衙,那麼一切都能說得通。
「正是他。」喬茵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正是因為看到年徹的馬車,她才沒有輕易露面,從自家三哥回來後說的話,她當即判斷出錢家這回高調行事正是有年徹在背後撐腰。
而喬蓁與他的關係看來是比自己想像中要深得多,對於這發展,她稱不上贊成,同樣也沒有反對的立場。
看到喬蓁的神色頗為不正常,她笑著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七妹妹,這事我已想到解決之法,只需你配合即可。」
「五姐姐有事儘管吩咐。」喬蓁忙道,「只要我能做到。」
喬茵笑著圈住她的臂膀,親熱道:「我可不會客氣,姐妹是怎麼用的,自然是拿來應急的,七妹妹的好,五姐姐會銘記。」最後還是感慨地說了一句。
喬蓁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腰側,噘嘴道:「我們姐妹之間何須如此客氣?」
「是,七妹妹說得對,是五姐姐我魔怔了。」喬茵眼含感動地道,這樣的好姐妹難尋,她自會珍惜,因此她難得的為年徹說了幾句好話,「其實年世子此人雖然性格壞了點,為人還是可以的……」看這年徹行事是將這七妹妹放在心上了,她才敢放心助他一把。
永定候府世子的嫡夫人,這頭銜還不壞,至少能唬住不少人。
一提到年徹,喬蓁就想到那回瞥見喬茵與年徹私下見面的事情,急忙打斷喬茵的話,「五姐姐,年徹是不是也情挑於你?他似乎對我們家的女孩兒都有意思,挑逗完一個又一個……」抱怨的話如倒豆子般從紅唇裡說出。
也許在潛意識裡,她已經對年徹關注太多了,這是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
「你怎麼會這麼想?」喬茵驚呼,隨後又捧腹大笑,虧年徹每每一副自大的樣子,原來在自家妹妹眼裡,他的形象堪比登徒子,一想到年徹臉綠的樣子,她就很沒有誠意地大笑出聲,這實在太……令人喜聞樂見了……
她很不懷好意地想著。
喬蓁卻傻眼了,她說了什麼笑話引得之前還嚴肅得天塌下來的五姐姐這麼開懷?看她笑得摀住肚子,她忙扶住給她揉笑疼的肚子,「妹妹可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喬茵的笑聲仍未停下來,可見她與年徹積下的老鼠怨有多深,一面唉唉地喊著肚子疼,一面抽帕子按了按眼角,把笑出來的淚水抹去。
喬蓁責備地看了她一眼,這麼大的人還像個孩子,以前真看不出來,本以為是冰山女神,現在發現原來是大咧咧的姑娘,給她揉肚子的勁道又加了一重。「五姐姐莫不是也心怡年徹?如果是,我還真要勸勸姐姐,他那人不但陰陽怪氣,還是個死變態,誰嫁他誰倒霉……」不遺餘力地抹黑某世子的形象,就差說出更刻薄的話來。
遠處的某世子重重打了好幾個哈啾,鼻子還一直在發癢,這會兒是誰在念他?年徹的神色陰晴不定。
坐在他下位的男子不由得正襟危坐,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惹得這世子爺不高興,與這人打交道真是少費一點心神也不行,「世子爺可是著涼了?」
年徹喝了一口小廝遞上來的熱茶,斜睨了說話的男人一眼,這錢家的人長得真不咋的,怎麼會生出喬蓁那樣絕美的臉蛋?「無礙。」
身為大房次子的錢偉豪立即道:「世子爺,小的父親正在趕來的路上,不日就能進京,如果我們錢家能頂替朱家成為皇商,錢家必有重謝。」
年徹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表態做出任何承諾。
錢偉豪也不敢追問,能暗中打著永定侯府的旗號在衛京府尹那兒說上話,噎得朱家的朱爾德險些心絞痛發作,想來就樂得直呵呵。
與年徹那兒一面倒的氣氛不同,這邊廂的姐妹倆卻是氣氛融洽。
「你給我打住,我就算看上一頭豬也不會看上他,還心怡呢?他那樣的人我可消受不起。」喬茵這會兒急急收住笑聲,忙撇清關係。
聽著這與當初年徹吐槽喬茵的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喬蓁的心裡不禁打起鼓來,這兩人過往曾有過仇口嗎?如此看不上對方,這會兒她的臉上現出幾分訕訕的笑容,自己還真是鬧出笑話來。
看到喬蓁不好意思的面孔,喬茵這才坐直身子,道:「七妹妹,別被我的話嚇住,我心怡的人不是他,你也別瞎琢磨,最終誤人誤己。他與大姐姐的婚事裡面肯定有文章,當初年家上門提親,我就覺得不妥,不是我妄自菲薄,我們的家世離對方太遠,根本就是齊大非偶。」
喬蓁聽得直點頭,喬家難得還有清醒之人,喬老夫人這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還是看不開,「我也是這麼想的……」
「你不同,」喬茵側頭看她,「年徹可能對其他人不上心,但對你不一樣,這我看得出,七妹妹,不要讓你的偏見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做出錯誤的判斷,從而錯過了一段大好姻緣。我們女兒家最重要的不是建功立業,而是求得有情郎天長地久。」隨後似想到什麼歎氣一聲,無奈笑道:「只是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這話從一向好強的喬茵嘴裡說出來,喬蓁聽在耳裡總有幾分怪怪的,想到年徹那說了一半又不說的話,遂把心中疑問問出,「五姐姐,永定侯府當初求親是怎樣的?」真的是衝著喬蕊來的?她只差把話問得直白了。
喬茵也沒有兜圈子,直接就搖了搖頭,「這事我刻意讓人去查過,可知情的人很少,大房那邊捂得很緊,我的人滲不進去,所以也猜不出當初有何貓膩?你也知大姐姐的為人,死要面子又偽善,怎麼可能把令自己丟臉的內幕揚出去?」
喬蓁不禁有幾分失望,連喬茵都不知道,她要查出來更會難上加難。
「當初求親之時妹妹可有到過大房?」喬茵突然問。
喬蓁又是一愣,隨即被忽略的一幕湧上心頭,她記得在永定侯府提親之時,她還真的有到過大房,當時是什麼事來著?好像喬蕊要她幫什麼忙,怕她弄髒衣物,從而拿了套灰不溜丟的衣服給她套上,她當時也沒有拒絕,本想著是無傷大雅的一件事,因而也沒放在心上。
喬茵不知道喬蓁的內心正在天人交戰地憶往事,突然湊近她耳邊,低語一句:「永定侯的正夫人是當今順親王的嫡出大女兒,向來有幾分古怪,傳聞最是憐香惜玉之人。」她把知道的一點內幕道了出來。
喬蓁的心頭一跳,眉間皺得更緊,因為當日她確曾撞到一名衣著華麗的婦人,對方當初以為她是小丫頭,只看了她一眼就厭惡地直斥她下去,若不是礙於來者是客,她差點要反唇相譏,後來大伯母及時出現解圍,她也適時地溜掉,不想攪和進大房的破爛事。
當即她向喬茵形容那位遇到的貴婦人,因為對方那厭惡的一眼讓她記憶深刻,因而對於這婦人的長相倒還有幾分記憶,現在這麼說來,年徹的長相似乎與那貴婦人還有幾分相似,心中突的一跳,一個大膽的猜測出現在腦海,她全身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莫非,莫非當初永定侯府的提親是衝著她來的?
永定侯府。
老夫人年馮氏親自駕到兒媳的榮華院,總的來說已經落了下風,更何況這個兒媳婦還沒有起身相迎,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什麼風將老夫人吹來了?」
年馮氏的臉上的神色很淡,哪怕來的時候一肚子火,真正面對時她又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不然身為繼室怎麼會在老候爺的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失了些許顏面,她仍能自持道:「大兒媳婦,我讓人傳的話你都聽到了?那是老候爺的意思,我身為繼祖母,自然也要對徹哥兒的婚事上心,你身為他娘,怎能如此草率?」
盛寧郡主對於她的指責充耳不聞,起身逗起一旁的鸚鵡,把身後的年馮氏當成空氣,半晌,方才道:「老夫人派來的下人口拙,連話都說不清,我這才替老夫人教訓一二,至於徹哥兒的婚事,自有我這當娘的來操心,老夫人還是貽養天年吧,公爹那兒我自會去稟報,不勞老夫人掛心。」
此時她轉頭朝年馮氏挑釁一笑,這繼室管前原配嫡妻的兒孫,那不是瞎子點燈多管閒事嘛,再說她又不是傻子,哪會不知道她在打什麼如意算盤?想讓她兒子娶她的侄孫女,真真是做夢,她寧願讓兒子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會要她威武侯的女兒當兒媳婦。
年馮氏氣極地用手死死地攥住椅把,半晌才將怒火生生壓下,「我身為老候爺的嫡妻自然要盡到責任,反倒你身為兒媳婦,何曾盡過半分責任?明知那女子德行有虧,偏還硬要下聘,傳出去像話嗎?我們什麼家世,對方什麼家世?」話越說越重。
盛寧郡主揮了揮帕子,「那不過是誤會一場,喬家已來向我解釋清楚,我這當娘的還沒說什麼,老夫人是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眼裡不屑地直視年馮氏的臉,「我的婆母長眠於地下呢,老夫人是不是想去做伴?到那時候,我自然會盡兒媳婦的責任。」
話裡藏話,暗咒她早些死,到那時候她自會給她風光大葬。
「你!」年馮氏終於被氣得跳起來,用手指著盛寧郡主咬牙切齒,「你不看看你的醜事都傳遍京城了,把我們永定侯府的臉面都丟光,還不知道收斂,也不知道你家……」說了一半才發覺自己失言,頓時卡在那兒一臉尷尬與忿然。
盛寧郡主眼一瞪,低沉道:「有本事就把話說完,我家如何?我曾祖父是仁宗皇帝,我祖父是當今皇上的親兄弟,我父親是皇上的親侄子,我劉氏皇族有何家教問題?」冷冷一笑把對方的氣焰完全打壓下去,優雅地落坐,接過侍女手中的茶碗,還順手摸了一把美艷侍女的小手,神態動作沒有半分掩飾,她一向坦蕩,連父親都未曾當面質疑她,她一個繼室婆母還沒這資格?
年馮氏每每在口舌之爭落於下風,現在更是被堵得啞口無言,這盛寧郡主從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雖然僅有郡主頭銜,但她的待遇堪比公主,是郡主們當中的頭一份。
現在搬出老候爺來她也不買賬,好,別怪她把事情捅到老候爺那兒去,大房這行為哪裡還有襲爵的資格?
憤恨地轉身離去,連表面功夫也不裝了,年馮氏如來時那般,氣沖沖地離開榮華院,她帶來的那一干下人可不敢完全學老夫人的作派,朝首位上的盛寧郡主行了禮後才急急跟上自家主子。
盛寧郡主見狀,冷笑一聲,不屑道:「除了會吹枕頭風,她還會幹什麼?」公爹一生英明,惟獨失策的就是娶了這麼個上不了檯面的繼室,慣常把家宅攪得風風雨雨讓所有人都不安生,最煩這類人。
她若對這候府在意,哪還有年馮氏蹦躂的機會?鼻子一哼,起身準備去找樂子,應付這等死魚眼睛真真浪費了她的時間,從小到大她只知道一件事,誰讓自己不好過,她也不能讓對方好過。
年徹的性子有大部份隨了她,一想到這個當初在不情不願之下生出來的孩子,她的神色就是一凜,眼神一黯。
她決不學生母順王妃那般,為了一個所謂的名聲委屈了自己一輩子,外表光鮮內裡痛苦的人生不要也罷。
外面漸漸披上了星辰,馬車還行駛在回程的路途上。
「七妹妹說的好像就是永定候夫人盛寧郡主,我曾遠遠地見過她一次,好像長的就是妹妹說的那樣。」喬茵用手撐著下巴挖空記憶道,「哦,對了,年徹與她倒是有幾分相似。」她突然揚聲道。
喬蓁的心漏跳了一拍,這麼說自己的猜測不是空穴來風?這麼一來,喬蕊對她的忌憚,喬老夫人對她的寄望,似乎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只是,要說服自己就必須要有證據,喬蓁一時間也不知道這猜測是喜還是驚?
喬茵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
喬蓁所懷疑的早就是她猜測的,現在這麼一試喬蓁,喬蓁的反應已經充分說明了一切,此時她拍拍喬蓁的手安撫了一下,「總會有珠絲馬跡的,我再讓人到大房去查,七妹妹,姐姐我無論何時都會站在你這一方,如果是大姐姐她們不要臉,我們也無須對他們客氣。」
喬蓁苦笑了笑,在她還沒有做好向年徹敞開心扉的時候,在她還沒有對年徹所謂的愛而不是興趣產生信任之際,這個消息於她至少代表著麻煩會不斷。
「不管怎樣,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喬蓁堅定地道,人不能活得糊里糊塗,她自然也不能對有關自己的事情視而不見,至於被擺了一道之事,多少還是有幾分不悅的,沒人喜歡被人利用。
喬茵也點點頭,「那是自然。」
眼看喬府在望,喬茵終還是抓住機會下定決心道:「七妹妹,姐姐有一事要與你相商。」
這表情並不輕鬆,喬蓁也收起嘻皮笑臉,正色道:「五姐姐請說。」
再遠的路途也有到達的時候,喬府的管家看到二房五姑娘的馬車回來,急忙就打開府門相迎,婆子更是上前問候,今兒個喬老夫人終於發話,由二夫人喬朱氏取代大夫人成為當家主母,所以有眼力的下人都知道二房的風頭正勁,還不趕緊巴結?
喬蓁看向喬茵,「看來二伯母這會兒春風得意呢。」
喬茵一臉冷笑,「這會兒她若還笑得出,得多沒心沒肺才行。」率先下馬車,伸手接住喬蓁的手拉她下馬車,趁機在她耳邊叮囑道:「我剛與你說的不是玩笑話,回去與維哥兒好好相商,他是男丁,說話比你我都管用。」
喬蓁點點頭,笑道:「我知曉,這事我與你一樣也在意得很。」
「那就好……」
喬茵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母親身邊的侍女已經尋來,看來為了奪琴一案,母親確是寢食難安,到底是自己的生母,心底一軟,沒再顧著與喬蓁說話,而是匆匆話別趕緊朝那侍女走去。
喬蓁也不含糊,急忙帶著墨硯與聽露往秋華院而去。
還沒走到院門前就差點與人撞了個滿懷,對方急急爬起,她忙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聽露把燈籠移近,她一看這慌張的人居然是語蓉,忙掩下心焦,道:「出了什麼事?」
「七姑娘,你終於回來了?」語蓉一看到她,就如見到了主心骨,又哭又笑道,不待喬蓁細問,忙把事情說出來,「快快,五爺的病又發作了,這會兒正來勢洶洶,奴婢正要往老夫人的院子去求助……」
喬蓁聞言,來不及細思身體已經有所好轉的喬維怎麼又犯病了?忙一把搶過聽露手裡的燈籠,厲色朝語蓉道:「你去向老夫人稟報,別愣著,快去。」然後又朝身後的墨硯道:「你去趕緊請大夫過府來診。」
墨硯點頭,轉身就往府外而去,他本是喬維的貼身小廝,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喬維病發身亡。
語蓉下敢怠慢,忙點點頭,這會兒十萬火急,喬維的生命比什麼都重要,遂也沒再敘言,抬腳就跑了起來。
喬蓁一臉急色地往前奔,這會兒已經走出老遠一段路。
剛踏進秋華院,看到院裡燈火通明,下人們都沒幹活而是豎手立在一旁朝喬維的小院處張望,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麼,待看到喬蓁的冷臉後,忙心虛地低下頭。
那些個機靈的奴僕已是上前將喬維的病況告之。
喬蓁皺著眉頭邊聽邊走,這會兒不是教訓下人的時候,剛跨過通往喬維小院的月亮門,就看到這段時日頗為消沉的喬芽帶著侍女在那兒張望。
「八妹妹身子好些了?」她諷刺出聲。
喬芽聞言轉頭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你是維哥兒的姐姐,我也是,憑什麼我不能在這兒?也不知道是誰丟了有病的弟弟在家出去瘋玩了一天,別仗著老祖母寵你而恃寵生驕,遲早有你哭的。」夾槍帶棒的話張嘴就來。
喬蓁穿過她急走,風兒傳去她的回話,「不勞八妹妹憂心,我還沒到哭的時候,妹妹可能要失望了。」
「我呸!」喬芽氣不過地吐了口口水,在喬維的屋前罵了出來,「我好心來看望維哥兒,卻被人家當成了驢肝肺,這院裡還有我活的份兒嗎?我娘進了祠堂,你們倒好一個兩個都作威作福起來,還有誰把我放在眼裡?嫡親的姐姐與弟弟都當我是仇人,我哪兒招惹你們這麼大的仇怨?我也是爹的女兒,憑什麼好處你們全佔了……」
憤恨的話一句接一句,喬芽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怨恨都在這夜裡通通發洩出來。
裡頭病得不清不楚的喬維聽到喬芽在屋外的罵聲,本就蒼白的臉摻加一絲綠色,看來氣得不輕,咳了好久才能順利說話,「把她……趕回她……屋裡去……」
喬蓁掀簾進來看的就是這一幕,忙上前代替侍女嬌蓉扶住喬維,「維哥兒,怎麼樣了?」
「姐……你回來……了?」喬維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試圖向她表達自己沒大礙,「我……」話還沒說完,又重重咳了出來,忙拿出帕子掩住嘴。
喬蓁急忙給他拍背,心裡自是沉重萬分,耳裡聽到外邊喬芽的罵聲,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揚聲道:「人呢?都死去哪兒了?沒聽到八姑娘在發瘋嗎?今兒個若不能把八姑娘『勸』回她的屋裡,明兒就別怪我心狠把你們全都發賣了,聽到沒有?」
來自現代的她從來不想將人與畜生一般來買賣,但是真惹火了她,哪還能顧得上這忌誨?
果然,她這一發怒,外頭喬芽的罵聲頓時就止住了,隱隱聽到喬芽被堵住口硬拉走的聲音,很快就有管事嬤嬤進來回稟,說是八姑娘已經回房了。
她這才息怒,臉色和緩地讓那人下去看好院子並迎接大夫等活兒,一低頭看到躺在床上的喬維帕子裡的紅點,她的心一緊,什麼時候喬維的病這麼嚴重了?「維哥兒……」
喬維咳了一會兒血,這才止住喉嚨裡的腥甜,抹去唇邊的血跡,努力安撫喬蓁的情緒,「沒……事的,姐你別擔……心……」話還沒說完,又重重一咳,四肢略有些痙攣,呼息變重。
喬蓁忙扶住他的身體,吩咐嬌蓉取來清水給喬維漱口,待看到帕子裡那輪紅日後,這會兒再也淡定不起來,語帶幾分哭腔,「維哥兒,你要挺住,別扔下姐姐一個人……」
這會兒的喬維再也沒辦法維持清醒,他覺得身子輕飄飄的,眼睛開始不能聚焦,一味兒語無倫次地喊冷,呼息越來越困難。
喬蓁抱緊他的身子,給他搓暖身體,又拿被子蓋在他身上,嘴裡不停地鼓勵他堅持下去,「大夫就要到了,維哥兒撐著點,大夫來了就會好了……」
看到他似乎要暈過去,她怕他再也醒不過來,急得直掉淚,這會兒她真恨自己為什麼不是醫生,不然她就能救這弟弟脫離苦海。眼看喬維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一旁的嬌蓉與聽露都低聲啜泣起來。
喬蓁卻沒有放棄仍給喬維暖身體,她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想想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喬維拖到大夫到來,正在六神無主的時候,突然想到那次自喬蕊那兒得到的近千年的人參,依喬維這身子,此時用它正是時候,遂眼裡放光道:「聽露,快,去把那七八百年的人參找出來熬獨參湯給哥兒用,快去——」
聽露一拍腦門記起還有這物事,這會兒不敢拖延,急忙就出去親自熬湯,嬌蓉也趕緊跟出去打下手。
約莫一刻鐘時間,聽露就親自端來一碗參湯,喬蓁接過吹了吹,碰唇試了試溫度,不燙後方才遞到意識不清的喬維嘴邊,看他不張嘴,遂在他耳邊道:「維哥兒張嘴,咱們喝藥,你常說要看著姐姐出嫁,這會兒姐姐還沒嫁呢,你可不能死了,你若死了還有誰能給我撐腰,到那時候繼母與八妹妹又要欺負我,你忍心看我被人欺負嗎?維哥兒……」
她說得好不淒慘,眼裡的淚水滴打在喬維的耳朵上,似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彷彿她所說的真被喬維聽進去了,只見他蒼白的嘴微微張開,眼睛卻仍緊閉著。
她毫不遲疑地把參湯灌進去,一些來不及吞嚥地都灑在被子上,但大部分都被喬維喝了下去。
恰在這個時候,喬老夫人與大夫同時到來,同行的還有大夫人喬陳氏與四夫人喬李氏。
老夫人人未至聲先到,「維哥兒怎麼樣了?」
喬蓁看到喬維喝了參湯,這才定了定神,小心將他的頭放在枕上,起身迎喬老夫人進來,看到後面跟著的大夫是喬蕊御用的周大夫,秀眉就是一皺。
大夫人喬陳氏上前查看喬維的情況,轉身朝周大夫道:「周大夫快來看看我這侄兒,看來情況不太好。」
周大夫上前正要打脈。
喬蓁對於這個可疑的大夫始終不信任,沒顧得上與喬老夫人客套幾句,就急急上前盯著,「大夫可要仔細了,千萬不能有個閃失……」
周大夫聽到這話,抬眼看了看喬蓁,安撫地微笑道:「七姑娘莫要擔心,在下自會盡心為五爺看診。」似乎對於病人家屬的這些擔憂都瞭如指掌,所以微笑恰到好處。
喬蓁聞言一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怕他到時候如糊弄喬蕊那般糊弄她,擔憂的眼眸看了看在坐的幾個長輩,在她們在,諒這周大夫暫時也不敢使壞,維哥兒正等著救命,現今惟有如此了。
想通後,她站到一旁給這周大夫騰地方。
大夫人喬陳氏卻是嗤笑出聲,「蓁姐兒這話怎麼說的?好像我們要害維哥兒似的,這周大夫可是杏林高手,你不懂就站一邊去,我能讓他來給維哥兒看病,也是看在大家同出一脈的情況下,別把他人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若不是想在婆母面前挽回點分數,她才不管三房這爛攤子,在她看來這喬維趕緊死掉更稱心。
四夫人喬李氏看了眼大嫂,上前支援喬蓁道:「大嫂,蓁姐兒擔心弟弟才會這麼說的,一個長輩也要與孩子計較?別失了身份。」
大夫人一聽不樂意了,頓時就要反唇相譏。
喬蓁看她想在喬維病重的這會兒吵鬧,真是忍無可忍,正要做聲,卻聽到老夫人怒喝一句,「老大媳婦,你什麼時候學的話這麼多?」
大夫人這才閉上嘴巴站到婆母身旁。
喬老夫人朝喬蓁招手,看到孫女兒走近自己,「別太擔心,周大夫可是喬家重金請來的,能醫得好蕊姐兒的病,同樣也能醫得好維哥兒。」
喬蓁不聽這話尚可,一聽心裡又開始犯怵,依她看,喬蕊那起色堪稱可疑,這周大夫到底是不是有水平,真值得人懷疑,這會兒她衷心希望墨硯能快點把大夫請回來,多個人多重保障。
恰在這時候,周大夫停下診脈,朝喬蓁道:「七姑娘可是給了參湯五爺喝?」
「正是,」喬蓁忙點頭,臉色略變了變,「可有不妥?」
周大夫看到喬蓁的神色一變,忙道:「沒有不妥,姑娘喂參湯正及時,吊住了五爺最重要的那口元氣,現在我再給他施針疏通,應能度過這一關。」未待喬蓁出言,又說:「請老夫人、大夫人、四夫人與七姑娘暫時迴避一二。」
「這,怕是不妥。」喬蓁哪敢放心讓這人單獨醫治弟弟,「我可以給大夫打下手……」
喬老夫人已是起身,一把拉住喬蓁的手,「你雖說是維哥兒的親姐姐,但男女七歲不同席,你還雲英未嫁呢,就算是弟弟,這男人的身子也看不得。」
大夫人暗地裡冷冷一笑,「蓁姐兒還是聽老夫人的話為好,別把什麼腥的臭的都帶給弟弟。」暗指喬蓁不乾淨。
「大嫂,我怎麼發覺你越來越不會說話。」四夫人同樣聲音一冷,「這話傳出去壞了喬家姑娘的聲譽,我可不放過大嫂的。」
「哼!」大夫人不欲與四房爭,看到老夫人回頭一瞥,冷哼地掀簾出去。
喬蓁哪還顧得上這口舌之爭,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屋子裡的喬維身上,在老夫人鬆開她的手後,她就焦慮地在廳裡走來走去。
「蓁姐兒,你消停一會兒,這會兒著急也沒用。」喬老夫人皺眉撫額道。
「是,祖母。」喬蓁忙道,剛要坐下,就看到墨硯拉著一名年過半百的大夫正衝進來,這令她頓時大鬆一口氣,這大夫是慣常給喬維治病的,遂迎上前,「艾大夫可來了,快,裡邊請,維哥兒的病突然發作,之前見血,我看他昏過去遂給灌了參湯……」三言兩語將喬維的病情交代一番。
臨近門前她停下步子,朝墨硯使了個眼色。
墨硯會意地緊跟進去。
坐在一旁的大夫人冷道:「已經有周大夫了,你還讓別的大夫進去,豈不是添亂?」
「多個人看看不好嗎?集思廣益沒壞處。」喬蓁回應道,這會兒她暫時鬆了一口氣,言語就犀利了不少,「莫不是大伯母又暗中使絆子,怕給人揭穿?」
「我使什麼絆子了?」大夫人乍呼道,「你一個晚輩怎麼說話這麼不中聽?」
「我說話再不中聽,也不及大伯母攜大姐姐到永定候府去來得體面中聽?」喬蓁冷臉拆穿她的西洋鏡,今兒個在年徹的馬車上時,就聽到外頭有人稟報喬家大房母女的動向。
大夫人神色一凜,她怎麼知道的?忙看向婆母,果然看到喬老夫人陰著臉看她,下意識地舔了舔唇,「婆母,兒媳不是不遵婆母的令,只是蕊姐兒若能得到永定侯夫人撐腰,這婚事就多一重保障,所以兒媳才去撞候夫人的鍾……」
「喲,我來遲了,維哥兒怎樣了?」二夫人喬朱氏處理完家裡那攤亂事,這才急忙趕到三房來,身為新的當家主母,她來得有些太遲,各路人馬早已彙集。
大夫人一聽到這二弟妹張揚的聲音,本能地想要嗆聲幾句出出氣,想到喬蓁給她捅的爛攤子,這會兒生生地壓下心底不可告人的心思。
喬老夫人沒顧上這珊珊來遲的二兒媳婦,只是冷冷地看著不成器的大兒媳婦,「你怎麼不想想,當初這婚事是怎麼來的?走侯夫人的路子沒錯,可得看得當不得當。」話沒說得很明白,但衛京城的人哪個不知道這盛寧郡主有古怪,再說這樣是徹底得罪了年徹,就算他們家要申辯立場也得等對方冰人上門才好,這樣巴巴的就去解釋一通,還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自個兒先打了自己嘴巴,他日自家姑娘嫁進去,如何能在候府高門大戶出來的女眷中立足?
大姑娘一嫁過去就不受夫婿待見,還能有幾年活頭?喬老夫人越想臉越黑,這大兒媳婦怎麼盡走臭棋,有喬蓁牽制著年徹,將來事成,年徹也得感念正妻的大度不是?
大夫人連偷覷一眼婆母的神色也不敢,嘴唇嚅動了一會兒,終沒說出話來。
喬蓁卻兩眼朝喬老夫人看去,自從知道自己有可能被大房擺了一道,對於這當初婚事的由來就格外注意,希冀喬老夫人能透露更多的信息,哪知等了半天也不見兩人就這話題再說下去。
倒是二夫人痛打落水狗,「大嫂倒是心思挺活絡的,出門一天的你定不知道你那房姓郭的親戚又登門了,現在她兒子被關在牢裡,就天天找上我們喬家鬧事,大嫂趕緊處理一下這等親戚,莫丟盡了全家的臉面才好。」
郭夫人為了救出兒子還顧什麼顏面?沒有路數的她只能來找喬家大房,人一旦不要臉面了,還什麼話說不出來?
大房的管事現在都叫苦連天,這郭夫人使潑起來可不好對付。
大夫人恨恨地瞪了一眼二夫人,瞟了眼端坐著的婆母,只能道:「這是我們大房的事情,二弟妹不用管那麼寬,」最後面向婆母,「這事兒媳定當處理妥當,不會讓姓郭的壞了喬家的名聲。」
喬蓁看她們你來我往地明爭暗鬥,臉上早有幾分薄怒,這哪是來探病?要吵自個兒找地方吵去,在別人的病房前吵算個什麼事兒?
四夫人喬李氏伸手拍了拍喬蓁的手安撫她緊張擔憂的情緒,暗中朝她搖搖頭,她一晚輩有些話是說不得的。從心底裡看不慣大嫂二嫂的做為,遂道:「維哥兒正病得生死未知,你們就在這兒爭家事,就算不是來幫忙的,也不能給蓁姐兒添堵,大嫂二嫂若有什麼話出了秋華院再說也不遲。」
大夫人與二夫人一聽不樂意了,這四房老是端著一副公正嚴明的樣子看了就讓人心裡不爽,兩人皆朝喬李氏不悅地一瞥,四房現在越來越會裝。
喬老夫人淡淡地看了眼四兒媳婦,少有地點頭道:「看看你們弟妹都比你們倆懂事明理得多,年紀都活到豬身上了?你們倆臉不臊,我也替你們臊得慌。」最後更是不給倆兒媳婦留情面。
她也是從兒媳婦裡熬出來的,當初就算與妯娌明爭暗鬥那也是有章法的,哪像這倆兒媳婦那般當面拆台,連臉面都不顧。
四夫人有些受寵若驚地看向喬老夫人,這是她第一次得到婆母的肯定。
喬蓁頗感動地看了看四嬸母,然後才正襟危坐地掃了眼安靜下來的兩位伯母,想著自己的心事。
正在她坐不住站起來的時候,喬維的臥室裡面終於有人出來了,兩位大夫一起現身,她忙迎上前,兩眼期待地道:「怎麼樣?」
周大夫率先道:「哥兒的病穩定下來了,這次發病過急,往後的休養更要小心護理。」
艾大夫也點頭表示同意,期間看到周大夫這同行施救,他就知道自己醫術比不上人家,遂也沒有相爭的念頭。
喬老夫人由侍女潤珠扶著上前,聞言直呼「阿彌陀佛、祖宗保佑」的話,當先掀簾子進去看看孫兒。
大夫人等幾個兒媳婦也不甘落後地急忙跟上前去。
周大夫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喬蓁,然後才又轉身進去給老夫人等人講解,主要還是給喬蓁留個問詢的空間。
喬蓁自然沒有忽視周大夫的眼光,心裡的古怪感又湧上來,這會兒強力壓下,與這半百的艾大夫道:「艾大夫,我這弟弟的病現在真無大礙?」
艾大夫道:「暫時是從閻王那兒搶回命來,喬七姑娘,周大夫醫術比我高明,有他給貴府哥兒治病,會更穩妥些。」
他一向稟持醫德,有哪句就說哪句,這也是喬蓁推崇他的地方,自打換了這艾大夫來看病,喬維的好轉是明眼可見的。
喬蓁看到墨硯拿著藥方子走過來,遂接過遞給艾大夫,「大夫看看可有哪些地方需改動?」她把話說得委婉,意思卻很明白,就是不太相信周大夫。
艾大夫接過,仔細地看了一遍,心裡來回審視了不下五次,方才鄭重地道:「沒有不妥,這方子改動了老夫原方的幾個地方,用藥更精妙,絕對不傷哥兒的元氣,老夫浸淫醫藥數十年,也不如這年輕人開的方子來得妙。」一個好大夫看到一張好方子,都是興喜若狂的,絕沒有半點嫉妒心理。
喬蓁有些意外,這時候才放下些許戒心,把方子遞給墨硯,「你辛苦點,親自去執藥回來煎,若累了讓聽露接手。」墨硯今天跟她出去了一天,期間又擔驚受怕,回來更是連休息也沒有就得為喬維的病奔波,下人也是人,來自生而平等的時代的她自然不會把人等同於畜生。
墨硯搖了搖頭,「小的不累,姑娘候著,小的這就去執藥。」說完轉身就急急出去。
艾大夫看了看這和氣的喬七姑娘,心裡不禁高看了一眼,這姑娘不刻薄且週身大氣,將來必是個有福的。
為喬維的病直忙活到亥時(接近晚上十一點)才消停,喬老夫人期間還抽空問了問喬蓁見年徹的情形,喬蓁臉色不太好地道:「祖母,世子爺仍然介意得很,看來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退婚……」這話沒攙假,若要退婚,喬家早有準備就不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喬老夫人聞言,臉色果然也極沉重,只是拍拍喬蓁的肩膀,要她再多費心,這才施施然地轉身離去。
喬蓁對於老夫人的態度自然腹誹幾句,明面上卻是不露,恭敬地送她出秋華院,然後幾位伯母嬸母也一一告辭離去。
四夫人離去前更是道:「若是缺什麼就派人到我那兒說,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要多擔待些。」
喬蓁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絕不會客氣,這才將四夫人喬李氏送了出去。
轉回身,看到等在廊下的周大夫,她皺了皺眉,經過時示意周大夫與她進屋,然後讓聽露出去守著。
「周大夫是不是有話要與我說?」喬蓁開門見山道,順勢坐到一旁的椅子裡,順手指了對面的位置給周大夫坐,「或者說我該問周大夫來我們喬家到底意欲為何?」
周大夫沒坐到她對面,而是謙卑地揀了個末位坐下,這喬七姑娘不信任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尤其是拿他開的方子給別的大夫看過才去執藥就可見一斑,「七姑娘言重了,在下沒有敵意,給五爺看病也是盡心盡力的,」頓了頓,搓了搓手後又一臉鄭重地道:「五爺這次發病並不尋常,而是他這些天服的藥裡人為加重了其中一味藥半夏的用量,而這半夏既可治病又是慢性毒物,用量不可超量,五爺的身子本就虛,所以才會如此快發作……」
喬蓁的神色一驚,有人暗中加害喬維?這想法一在腦海裡成形,她就坐不住,連忙追問,「那現在毒素可清了?對身子會不會有大影響?」頓了頓,突然厲聲道:「為何艾大夫沒發現此事,偏就周大夫你發現了?」
周大夫正色道:「一來艾大夫功夫沒到家,將五爺的發病當尋常來看;二來七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其實專攻毒術一門,只是醫毒不分家,所以對醫術也有涉獵。」他毒術專精,醫術其實也不差,這會兒還是說得謙遜了,「哪怕是尋常藥物,用得不當也能催人命,參葺這些名貴之物亦是,姑娘用獨參湯給五爺吊命,其實是歪打正著。」
喬蓁對這答案有幾分意外,喬家何德何能惹來這一號人物?遂神色嚴厲地道:「明人不說暗話,周大夫,到底是何人讓你潛進喬家?如果你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就別怪我過河拆橋對你不客氣。」
周大夫也趕緊起身,這喬七姑娘果然不如喬大姑娘好糊弄,把底牌也亮了出來,「七姑娘,在下說過對五爺及您沒有半分惡意,不瞞姑娘,讓在下找機會給五爺看病的正是永定侯府的世子爺,姑娘不信可以當面去質問世子爺,在下身上沒插翅膀,不會就此飛走。」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世子爺不讓在下告知姑娘,只是在下認為姑娘有權利知道真相,這也可以證明在下對姑娘及五爺都是無害的。」
那位俊美的世子爺暗中給他命令,可見是極重視這喬七姑娘,他自然要多多討好,因而不顧他的禁令,把這命令攤到太陽底下。在他看來,想讓人家姑娘在意從而心生感激,自然要讓當事人知曉,不然就如錦衣夜行,真不知道那世子爺偏藏著捂著是為哪般?
他這舉動可是在暗中推動一把,事後相信年徹知曉定不會處罰他,這麼一想,他極鎮定地微笑站著由喬蓁審視。
年徹?居然是他讓這周大夫進喬家的?
喬蓁發現今天讓她意外的事情太多了,一時間都有點消化不良,「怎麼會是他?」想到喬蕊那奇異的紅粉緋緋的臉,她又陰情不定地看著站立的男人,「他讓你對喬蕊做什麼?」
周大夫搖頭道:「這事姑娘不知道為好,大姑娘自有定數,至於五爺,在下可以保證必定會讓他的病真正好轉,將來娶妻生子不在話下。」等了這麼久才終於走進三房名正言順地給喬維看病,他自當盡全力,再說年世子那兒發話了,藥都是盡最好的用。
這話太有誘惑力了,喬蓁記得艾大夫曾跟她說過,喬維這病來自胎中,終難活過二十,哪怕有錢用了好藥請了好大夫,仍是這話。
這會兒看著周大夫那瘦瘦的臉,喬蓁想到的卻是年徹那張俊美的臉,心裡一時間五味雜陳,年徹這樣幫她太出乎她的意料,不說其他,單就這份恩情就不容她忽視,哪怕年徹是想要她感激從而順從他,也不能抹去他對她姐弟倆的恩德。
喬茵說她對年徹有偏見,興許是初見面時的印象不好,氣氛太糟糕,從而讓她只想避開他,對他的好也視而不見。哪怕僅僅是興趣,他能為她做到這地步,愛烏及烏地給喬維送來能醫病延命的大夫,這就已經比什麼花言巧語、山盟海誓實用得多。
這一刻,她很想見到他,從所未有地想。
永定侯府榮華院,此刻喬蓁正在想念的人正倚在門框上看著他老娘,只見到盛寧郡主怒目瞪他,「居然背著我使這手段?徹哥兒,你是越發不把我這當娘的放在眼裡?就算你祖父應允退婚,我一日不點頭你也是異想天開。」
年徹不怒反笑,在一回到府裡,他就聽到自己那不靠譜的老娘已經與繼室祖母大鬥了兩回合,一如既往不出意外,他老娘穩操勝券。
在祖父那兒逗留了約莫大半個時辰,他方才來到母親的居所,果見她已經在等他了。
他起身走近自家老娘,「母親,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盛寧郡主瞇眼看他,這兒子又想動什麼歪腦筋?
年徹對母親的反應不甚在意,雙眼流光溢彩,嘴裡說出的卻是極其冰冷的語言,半晌,他才停下來,笑問:「母親意下如何?」
盛寧郡主對他的提議確有幾分意外,起身在屋子裡踱了踱步,最後停在兒子的面前,這會兒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比自己高出了不止一個頭,眼眸一黯後又光彩重現,「你真做得到?」
「母親等著就是了。」年徹笑道,「我若做不到又何必到母親面前來賣弄?只是我的婚事須得由我定,母親接下來不許再插手,這是祖父都應允的事情。」
盛寧郡主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愛管你的破爛事?不過有一條我要聲明,我絕不要威武侯的女兒馮珊當兒媳婦,我見到馮家人就噁心。」
對馮家人,她深惡痛絕。
「母親放心,她這輩子,不,下輩子,她也當不成你的兒媳婦。」年徹肯定地道,繼室祖母打什麼算盤,他焉能不知曉?
只是很好奇同樣長相不俗的馮家姑娘,居然會讓他母親如此痛恨?
看他答應得如此爽脆,盛寧郡主總覺得忽略了點什麼,只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心情正不爽,抬頭見到兒子忤在面前,遂不耐煩地揮手道:「既然沒什麼事就趕緊退下。」
年徹巴不得趕緊離開,恭敬施了個標準禮轉身離去。
走在回去墨院的途中,看著紅燈籠裡面的燈火在閃,一張俏麗容顏閃現在腦海,他的眼神突然一沉,轉動手指上的板指,只要再耐心等等,她就是他的了。
一燈如豆,聽露送了周大夫到客房安置再回轉時,就看到自家姑娘坐在五爺的床邊發著呆,遂上前搖了搖她,「姑娘可是累了?先去歇歇,這兒有奴婢等在,礙不了事的。」
喬蓁擺了擺手,起身看了看喬維的情況,只見少年睡得極安穩,呼息綿長順暢,這才安心地轉身出去,示意聽露與墨硯跟上來,讓語蓉與嬌蓉留在原地守著。
主僕仨到了耳房,喬蓁才低聲把有人暗中動了喬維的藥一事說了出來。
聽露性子急,一聽即大罵出聲。
墨硯卻是臉現憤怒,但語氣仍努力保持沉穩,一看喬蓁的態度就知道她不想打草驚蛇,遂道:「明天小的就暗中盤查秋華院裡的下人,看看有誰手腳不乾淨,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能不動聲色暗害主子,下人才是最可疑的,一般主子是不會輕易自個兒動手。
聽露咬了咬唇,「姑娘,我親自給哥兒煎藥,雖然語蓉嬌蓉侍候五爺的時日也不短,但是現在寧可多疑一個也不要輕信一個。」
喬蓁見狀,點了點頭,表情一狠道:「這事一定要查清楚,絕不能姑息。」頓了頓,「繼母、八妹妹及其娘家人也不要放過,事一多我都疏忽了他們,看看姚家可有人來過?」可疑的對象實在不少,她的頭漸漸生疼。
倆下人也鄭重地應「是」,其實與其說這幕後之人針對喬維,不如說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矛頭卻是指向喬蓁。
聽露看自家主子神色不振,忙扶著她道:「姑娘莫累垮了身子,不然五爺的病還沒好,姑娘後腳也跟著大病一場,誰還能給五爺遮風擋雨?」
喬蓁愣了愣,聽露得說在理,她再急再擔憂也沒用,遂道:「我就在這兒歇一會兒眼,墨硯,你趕緊去守著維哥兒,換其他人我不放心。」
墨硯點頭趕緊轉身出去。
外頭的更鼓一響,已是子時三刻了。
祈福神宮內燈火通明,冷夜服了藥後就進入了冥想,待醒來時聽到更鼓聲,方知已到了午夜,推門出了密室,看到弟子百靈急忙上前,他擺了擺手,道:「跟蹤喬七姑娘的人回來了沒有?」
百靈的神色一怔,師父一出來就是問那個狐媚子的事?遂抿緊嘴不吭一聲,耳裡聽到師父沉聲重問,這才不甘不願地道:「回來了,只是人跟丟了。」
跟丟了?
冷夜的神色一凜,銳利的眸子掃向女弟子,「怎麼回事?」
百靈拍了拍手,讓那跟丟了後回來覆命領死的侍衛出來,自己退到一邊,冷眼看著師父鉅細無遺的發問,握緊的手裡指甲陷進肉裡也不自覺。
冷夜很意外,那馬車裡坐的是什麼人?一想到喬蓁與馬車內之人關係密切,他的臉色就蒙了一層寒霜,揮手讓那人下去領罰,這才背著手踱到了窗前。
百靈氣不過地道:「師父,那就是個不檢點的姑娘,您還記掛著她做甚?」
「你懂什麼?」冷夜冷冷地斥道。
「師父,你為了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吼我?她不就是擁有一點點念力,與普通人略有些不同,這樣的弟子神宮裡就有大把,長得又不好看,師父何必把精力放在她身上?」百靈自懂事起就跟在冷夜身邊,從來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
冷夜沒再言語,只是眼底越發森寒,百靈受不住,帶著幾分哭意跑了出去。
看來他對這女弟子是太寵了,以至於她忘了自己的本分?沒錯,喬蓁身上有很淡的念力湧動,擁有這種特殊能力的人,萬中無一,但這並不是自己關注她的原因所在,一想到她的臉與記憶中的人兒重合,他覺得自己彷彿又活了過來。對於之前自己輕易地放手任她離開,感到一絲絲懊惱。
手從窗內伸到窗外的夜色中,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想要把某個人抓在手裡。
剛恢復的念力在黑夜裡飛湧,只是沒有介質,他不可能找得到那個姑娘的落腳點,半晌,他低沉吩咐,「給我找出那個叫喬七的姑娘來,我要知道她的來歷。」
黑暗中一道影子閃過。
夜,越來越深,帶著初冬的氣息,駭人而寧靜。
清晨,喬蓁感覺有人碰觸自己的頭髮,趴睡在喬維床邊的她趕緊睜開眼睛,就看到弟弟正笑看著她,遂一臉驚喜地道:「病可好些了?」
「嗯。」喬維收回手,誠實地點了點頭,臉色一赧,「我覺得肚子有些餓……」
喬蓁欣喜地笑出聲來,柔聲道:「我這就去讓人熬粥。」說完,不待弟弟再吭聲,她已是急忙掀簾子跑了出去。
喬維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黝黑的雙眼看著長姐的一舉一動,能再度活過來的感覺真好,這個世界殘酷而美麗,他不能扔下她一個人,是不?
握緊了蒼白無力的手掌,他會努力地活下去,直到能為她擋起一片天空。
周大夫給喬維檢查了一遍身體,好在昨天搶救得當,喬維的身體只是略為空虛,接下來調養得當,要有起色不難。
得到他肯定答案的喬蓁,自也學著喬老夫人那般念了聲「阿彌陀佛」。
喬蕊得到了三房的喬維無礙的消息後,臉色不悅地扔下手中的湯匙,「真是好狗命。」
正來看女兒的大夫人聞言,忙左右看了看沒外人這才安下心來,「慎言慎言,你懂不懂?那個死剩種遲早有死的一天。」詛咒的話語脫口而出。
「娘,我曉得,這兒都是我的人,沒人會出去亂學話。」喬蕊起身迎母親入坐,指示下人上粥,「周大夫還在那兒給他看病?是時候叫他回來了,別分不清主次。」這事想來就不爽。
大夫人道:「這是你祖母的意思,我已以你身體不適召他回來,你祖母看你的病好了,自然想著她的寶貝金孫,往後周大夫可能還要到秋華院去。」
喬蕊鼻子一哼,她最討厭自己獨享的事物與他人分享。
一大早首先來探望的自然是在家吟詩做畫的四叔父一家,喬蓁熱情地迎他們進來,四老爺喬健平第一時間直奔侄兒的房間,昨晚出門會友以至一回來聽到侄兒病發,一宿都睡不安寧。
四夫人喬李氏緊跟著丈夫的腳步。
喬蓁惟有招呼三姑娘喬荏與九姑娘喬苒,只是小姑娘坐不住,喬苒很快發現新鮮事物就出去玩了,喬荏忙讓侍女跟隨。
「三姐姐神色真不錯,聽說未來三姐夫給三姐姐送了不少極品文房四寶來。」喬蓁親自把茶端到喬荏的面前,輕聲說笑。
喬茬矜持一笑,眼裡卻掩不住喜意,「不過是些普通玩意兒,不值一提,倒是七妹妹昨兒受累了,我看看都有黑眼圈了。」
「哪有這麼誇張?」喬蓁拉下喬荏的手,噘嘴道,「也不全是為了維哥兒的病,最近煩心事頗多,我哪裡能睡得安穩?」臉色憂慮一現,「三姐姐是不知道啊,我怕大姐姐最終被退婚牽連到我們,一想到這,哪還有睡意?」說完,長長歎息一聲。
退婚這事,喬茬比喬蓁還在意,哪怕她已定婚,奈何夫家極看重名聲,這喬蕊真是害人不淺,遂說了句難得的真心話,「大姐姐也真是的,自個兒也不檢點一些,讓未來夫家抓住這樣的痛腳,焉能不退婚?」
「不就是,只是我到明年才出孝,那時候怕是影響都淡了,倒是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得跟著受累。」喬蓁道。
喬茬一聽,臉色哪有好的?「你也別這麼說,喬家有被退婚的姑娘這事一傳出去,所有的冰人媒婆都會得到消息,到時候哪還能配個好的?」
「三姐姐可別嚇我。」喬蓁忙抓住喬茬的手,一臉急色地道,「我還指望找個得力的夫婿拉我們家維哥兒一把,這,這可如何是好?」一時間似六神無主,「喬家一大家子的除非分家,不然哪能撇得清……呸呸呸,看我都胡說八道些什麼,老祖母還端坐高堂,子孫就談分家這不是觸她老人家的楣頭嗎?」
喬茬的心跳卻加快了,她怎麼沒想到用分家來規避大房可能會帶來的壞影響,只要分了家,各房都關起門來過日子……正想得入神,聽到喬蓁急聲道:「三姐姐不會把我這大逆不道的言詞說出去吧……」
「七妹妹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喬茬可不興落井下石。」喬茬正聲道,「這事你放心好了,我絕不會透露出去半個字,否則天打雷劈。」
「三姐姐……」喬蓁沒想到她會發這麼毒的誓。
姐妹倆正說著話,就看到四老爺臉色不好地出來,一看到喬蓁,即道:「維哥兒這想法要不得,什麼拖累不拖累的,我這當叔父的還怕他拖累?你好好勸勸他,心思太重不利於休養。」
喬蓁自是忙應聲。
四叔父一家走後,大房與二房也相繼來人,喬老夫人身邊的潤珠更是送來了不少好藥材及銀兩,說是老夫人的意思,讓哥兒姐兒別省著,身子要緊。
喬蓁只得一一接應。
喬茬心事重重地與父母回了冬福院,一進屋,就聽到父親怒氣沖沖地與母親道:「維哥兒這孩子也真是的,什麼不想卻想著分家,我還怕他多花藥錢嗎?」
喬茬一聽,心下就明白喬蓁提到分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有意試探她的反應,若是以往她必定心生不悅,可今天喬蓁的話卻說到她的心坎裡。
看到娘正在勸爹,她適時道:「爹,我覺得維哥兒這提議倒是不錯……」
喬李氏趕緊給女兒使眼色,對這長女她一向偏愛,以至於她在父母面前頗為放肆。
「你,胡鬧,他們姐弟沒長輩教才會亂說話,你怎麼也跟著學……」四老爺怒斥女兒。
喬茬搖了搖頭,「爹,我沒胡鬧,你想啊,公中的錢一直在大房與二房手中捏著,維哥兒的病這麼多年無起色與這些都相關,大伯母與二伯母素來私字嚴重,哪還會顧及家中的大利益?」看到父親沒再反對,於是定了定神又再道:「如果分了家,錢財各歸各房,依蓁姐兒那性子,哪會不好好給弟弟治病?她年紀是不大,能從大房手裡拿到銀子,可見也是精明會過日子的,再退一步說,分了家,我們就不管他們姐弟嗎?到時候只怕幫他們都會容易些……」
四老爺喬健平看著侃侃而談的女兒,一時間竟找不出話來反駁,他現在全靠家中的月例銀子度日,一向兩袖清風的他手中並無私房錢,只是分家這想法一與母親的臉相撞,他又為難地皺眉。
喬李氏看到丈夫似有意動,夫妻多年甚有默契,想到分家後不用再看大房與二房的嘴臉,心中自然贊成,「夫君莫不是為了婆母為難?其實現在大房與二房為了一個管家權鬧得不可開交,婆母焉能置身事外?還不如分家來得更妥,到時候沒得爭了,大家都能和睦一些,婆母年事已高,我們做兒孫的多盡孝道便是。」
「爹,娘說得在理,現在各房的子女都大了,正是分家的時候。」喬茬在一旁又鼓動道,「沒有庶出的叔伯兄弟,大家都是嫡親,要分也不難,這樣往後若有個風吹草動的,因分家不受其累,也是保存喬家香火的法子。」
這世道外表看似一片繁華,可是內裡早就被蟲蛀了,一向愛在外收購金石的四老爺焉能沒感覺到?衛京畢竟是天子腳下還好些,那些外鄉的百姓都苦不堪言。官道一途現在更是黑得沒邊了,這也就是他沒有心思當官的原因所在。
與女兒一樣,他想到東宮裡的喬美人,這繁花似錦的日子興許哪天說沒就沒了,到時候若惹出什麼事來,一大家子人又何去何從?
分了家自然就有推脫的由頭……
初冬的暖陽照在冬福院的門窗上,映照出裡面母女倆齊聲勸說一家之主的畫面,四老爺喬健平對妻兒一向愛護有加,被她們這麼一勸,天平很快就傾斜了。
喬蓁待喬維睡下後,方才帶著聽露悄然出門,她迫切希望能見到年徹,除了要驗證周大夫的話是否真實外,一種新奇的、陌生的、古怪的情緒在心間蔓延。
喬家此刻內流暗湧,對於喬蓁的舉動在意的人並不太多,尤其是新一輪的探望過去之後。
換了身男裝出了喬府之後,喬蓁還沒走上兩步,就有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只看了一眼她就認出此人是年徹身邊的小廝,能這麼突然就現身,可見對方在此候了不少時間。
沒有太多的廢話,她就跟在對方身後往停在暗處的馬車而去,還是昨天那輛馬車,對於年徹的人突然出現,她沒有半分的懷疑,只能說周大夫果是對方的人。
馬車內並未看到年徹的身影,她緊張的心情突然放鬆,雖然渴切看到他的人,可是突然出現,又讓她頗覺得難為情,這一刻,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過於矯情了,自嘲一笑後,她的神態漸漸安然下來。
馬車不急不緩地行駛出喬家的範圍,喬蓁的神情還好,聽露卻是臉現古怪,偷偷瞄著自家姑娘的樣子,看來姑娘是真的歡喜上年世子,「姑娘,世子爺到底打算把姑娘安置在什麼位置上?」
喬蓁一轉頭就看到聽露擔憂的神情,遂笑道:「聽露,我與他八字還沒有一撇,你不用太緊張,船到橋頭自然直。」
在她終於解開對年徹的心結後,將會與他發展到怎樣一個地步,她還沒有想好。
聽露聞言非但沒能放下心頭大石,相反的,她開始越發擔憂,想要說些重話點醒姑娘,可見到姑娘正在假寐,她識趣地閉上嘴巴。
馬車最終停在一處宅邸裡面,當有喬蓁從馬車上下來時,就看到了面前那一片花海,在這近北方的京城裡,看到一大片非時令的花朵還是頗讓人驚奇的。
此時的聽露看得目瞪口呆,這一片花海太美了。
喬蓁的目光很快就鎖定在花叢中頎立的身影,有黑色精繡的白袍在花叢中飛舞,一轉頭看向她時微微一笑,這樣的年徹俊美的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息,心跳不由得跳快幾拍。
她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連聽露何時被人強制拉走也不知道。
花叢中的美男子漸漸朝她走近,臉上的神情頗有些不悅,似抱怨出聲,「怎麼這麼遲?讓我好等……」
待看到她一身深青色滾邊淡黃暗紋的男裝之際,眼裡同樣閃過一抹驚艷,說了一半的話不由自主地停下,此刻的她唇紅齒白極為好看,氣質卻偏清冷,全身上下看不出絲毫的女氣,有著雌雄莫辯的美貌,更何況這一身相當的眼熟。
這不禁讓他想起兩人初相見那會兒的情景,她躲在暗閣內,而他在明處……
喬蓁在他一開口之際,那種美好的、旖旎的、曖昧的氣氛瞬間都蕩然無存,之前自己看傻了眼的舉動果然是幻覺,眼前這人就是欠揍,她再度在心底吐槽。
年徹看她的神情似不愉,沒有動怒,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她近前,伸手把她拉到懷裡,低頭就吻上她的紅唇,呢喃道:「是不是想我了……」
她頭一歪,斜睨他一眼,「呸,誰想你?少臭美。」
只是這次聞到他身上的雄性氣息,她竟悄然紅了雙頰,已經平復的心跳又開始加快,這時她的神色一凜,莫非在這場才剛重新開始的遊戲裡,她這麼快就要投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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