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模也感受到了他的關心,心中很是感動,他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婿迂腐木訥,自己的女兒算是下嫁給他,那大女婿卻因為自卑從來不來探望他。倒是這個「二女婿」有膽有識,隨按也是貧賤出身,可曹躍從沒有因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過,所以才沒有因為自卑而產生的那種抗拒感。
先前聽陳開天說他暗中找人去買那趙府的房子,打算當做婚房,那趙府和甘陝總督府相差不過一里地,非常方便,房子修的也好,大氣又不失謙虛,據說裡面的修築請的都是江南工匠,將西北建築和江南風味融為一體,當真是一處好去處。陶模覺得女兒嫁過去倒也不錯,只是今天聽說曹躍將房子退了,卻不知他是怎麼想的了。
於是陶模道:「百川,聽說你派人打聽過趙府的房子?」
曹躍道:「大人,我退了趙家的房子,並不是對房子不滿意,恰恰相反,我對房子非常滿意。」
「滿意就好,滿意就好。」陶模道,「若是因為錢的問題,我這裡……」
曹躍心中說不出來的感動來,老丈人對自己還真是下了血本了,他忙恭敬地說:「大人,並非我買不起房子,而是不能買房子。」
「為什麼?」陶模驚訝道。
曹躍道:「大人,屬下是這樣想的,若是我現在只顧著享受,滿足眼前的一切裹足不前,勢必有兩種結果。第一種,我的下屬就會有樣學樣,軍隊就此糜爛下去,和其他綠營沒什麼區別。另一種最為可怕,我滿足現狀,但我的手下卻不滿足。」
陶模畢竟是官,對管理軍隊並沒有心得,也從未聯想到軍隊方面。他以為曹躍在金錢方面出現問題,卻沒想到會是這種原因。陶模閉著眼睛深思許久,俄而哈哈大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少年可畏啊!嗯,很好,很好。「
辭別陶模,曹躍又去了陶悅處辭別,陶悅拿出一雙千層厚底的靴子,柔聲道:「這是我這幾日照著你的腳封的,你看看合不合適,你去了京師要注意那邊冷得很。」
曹躍心中滿是溫情,試了試靴子,大小正適合,高興地一個熊抱將陶悅橫身抱了起來轉了兩圈,嚇得陶悅不住尖叫,又氣又好笑地捶了他兩下。曹躍道:「沒想到你如此心靈手巧,我還以為你只會舞槍弄棒咧。」
「誰說的,哼,小瞧我。」陶悅氣呼呼地說,掙扎道:「放我下來,放我下來,讓丫鬟看到多不好。」
曹躍將她放了下來,陶悅露出貝齒展顏一笑道:「其實吧,靴子也不是我一個人做的,還有我姐姐也幫我做了一半……嗯,算是大半吧。」
曹躍捏了捏她的臉頰笑說:「大半也算,代我寫過大姐,兩日之後我便走了,這幾天不能陪你。此去京師多則兩月,少則一月。」
陶悅道:「若是遇到英書籍,你幫我買回來一些。」
曹躍吃驚道:「你要英書作甚?」
「我以前在上海上過三年教會學校嘛,當然會英咯。」陶悅說。
曹躍伸出大拇指讚歎道:「沒想到我家小悅兒武雙全,佩服佩服。」
陶悅雙手掐腰道:「你要佩服的多著呢。」
說說笑笑,丫鬟胖妞跑來說:「二小姐,二小姐,大事不好,大小姐出事了。」
「怎麼回事?」曹躍問。
胖妞說:「大小姐今早去法若寺上香,有乞丐前來乞討,驚了馬匹,那馬兒受驚之後載著大小姐跑到了一座橋邊翻了車,大小姐受傷了。」
「啊?」陶悅著急道,「我姐姐現在在呢?」
「剛剛家丁說大小姐被送去了息思堂。」
陶悅說快些備車,曹躍說哪有時間,便立即拉著陶悅跑去了馬棚,牽出來萌萌,見著黑瞟高頭大馬,陶悅道「我坐上面,你坐哪?再說我也不會騎馬……」曹躍踩著馬鐙翻身上馬,順手將她拉了上來坐在鞍前,道:「這不就得了。」
陶悅頓時羞紅了臉道:「要是讓人看到怎麼辦?」
「咋辦?我騎馬載著我的婆姨,別人誰他娘的敢多嘴,我弄死他。」曹躍道,一拽韁繩,萌萌立即感受主人意志,一路狂奔到了息思堂。路上的人也看呆了,除了強盜搶女人,似乎沒有人這麼載著女子在街上吧。
突然一輛車子前方遠處橫亙在街頭,一個小捕快跳上了車,大喝一聲道:「站住!站住!縱馬街頭,成何體統!若是傷了街坊,你能擔待得起嗎?」
曹躍只好勒住了馬,戰馬前蹄憑空蹬了兩下,差點踢中了這位小捕快,那小捕快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模樣,一臉的稚嫩卻滿是正氣,在他身後不遠處幾個老捕快躲在巷子裡賊笑起來,看來是小年輕被老人們給捉弄了。
那小捕快一手拎著水火棍一手指著曹躍道:「依我大清律……」
何順等人這才追了上來,曹躍不耐煩地說:「把他給我捆起來,事後再算賬。」
「是。」
那小捕快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危險,還在那裡滔滔不絕地講著《大清律》,何順等人三下五除二,將他綁了起來,雖則曹躍押到了息思堂。
這息思堂是西安城有名的藥堂,坐館醫生也多得很。陶怡的馬車翻了車,她本人也因傷處於昏迷之中。曹躍扶著陶悅,兩人焦急地問著大夫,大夫安撫說:「身上沒有斷骨,只是頭被撞了一下,卻昏迷起來,要確定到底有什麼影響,還要等她甦醒之後再說。」陶悅忙問能否將她帶回家,大夫說現在最好不要移動,曹躍也知道腦子被撞昏迷的
人最好不要移動頭部,在一旁也連連勸說,陶悅只好在一旁暗暗垂淚。
不一會兒,陶模也帶著人來了,見到女兒昏迷的模樣,不由得兩行濁淚流了出來,坐在女兒身邊握著她的手,不住地說著話。
曹躍見狀,退了出去。
息思堂外站著許多人,還有一部分得知大小姐受傷特地來慰問的官員,曹躍說:「你們都散了吧,都散了吧,一點小事不要驚動大家了。」曹躍的身份除了陝西參將之外,還有陶模的「準女婿」,他和陶二小姐的事兒早就傳開了,今天曹躍騎著馬馱著陶悅在街上一路狂奔,倒是有半個城的人都看到了。所以曹躍說的話,倒是相當於陶模說的話了,眾官員便退了下去各自回家。
眾人散去之後,何順問:「將軍,那個小捕快?」
「西安巡撫衙門來要人了嗎?」
「沒有。」
「為什麼?」
何順撓了撓頭,道:「應該是害怕了吧,這小子愣得很。」
「聽口音不像是西北人。」
「是安徽人,安徽六安人。」
「在哪?」
「訥也不知道。」何順笑道,「我聽他口述,好像是被人捉弄了。」
曹躍道:「被捉弄也就罷了,可那幫老捕快見事就開溜,當真不是東西。」
康成道:「將軍,剛剛我也打聽了一下,這小捕快應該不是特地針對你的,他是第七天做捕快,原來的捕快是他姐夫,一個月前得了急病死了,他才匆忙從安徽來到西安照顧他姐姐一家人,替了他姐夫的班。」
曹躍揮揮手道:「放了吧。」
「是。」何順領命而去。
那王宇、楊度和金玉貴一道來了,曹躍介紹了一番駑馬受驚翻車的經過,金玉貴感慨道:「西安城最近的乞丐越來越多了。」
楊度說:「今年苦冷,甘肅和陝北難民逃過來許多。」
王宇忽然笑道:「將軍,不如趁機從這些難民之中選取輕壯,一日兩餐收留下來,非戰時做民夫,戰時做死士,如何?」
曹躍點點頭,道:「此事交給你來辦,如今死冷寒天的,我們也收留不了多少,以三千人為上限吧。」
忽然胖丫喊道:「大小姐醒了,大小姐醒了。」
曹躍連忙跑了進去,王宇等人見狀便在外面等待著。陶怡能夠甦醒,當真是喜壞了眾人,醒來之後看到陶模,弱弱地說道:「父親。」
「誒。」陶模喜極而泣道。
陶怡又看到陶悅,道:「小妹。」
「嗯。」陶悅拉住了陶怡的另一隻手。
曹躍和胖丫等人站在一旁,陶怡看了看眾人似乎不認識,道:「他們是誰啊?」
「他們?」陶模和陶悅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感覺不對勁。
陶怡忽然說:「父親,我能否明年出嫁呢?年中就出嫁,我捨不得你和小妹。」
曹躍忽然問:「大小姐,你不認識我了嗎?」
「不認識你,你是誰?」
「我是曹二郎,在武漢曾經救過你。」
「胡說八道。」陶怡道,「父親,這個人是個騙子,我從來沒有去過武漢。雖然我未來夫家在湖北,可是我從小只在浙江長大,離開浙江一路上便來到甘肅了,哪裡去過什麼武漢。」她抬起頭看著陶模,問:「父親,我們現在是在蘭州府吧,怎麼這麼冷,不是六月份嗎?」
經過多名大夫的確認,陶怡腦袋被撞了之後得了失憶症,又叫做離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