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至黃昏,夕陽染血。
寧無痕走後,漁夫提著魚竿靜坐的洛水河畔沉默不語,似乎百年來他都是這樣坐過來的。先前一瞬間他在寧無痕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可是靠近幾番探尋,發現終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人間空等一萬年,何時能將你們湊齊?我曾經的同門們。太古一戰,仙死魔亂,而你們究竟零落在人間何方?」漁夫填滿風霜的眸子隱現出一絲痛快,漸而回歸平靜。
「既然來了,又為何不見?」漁夫笑了笑,輕聲道。
洛水對岸,一青袍長者雙手負後,踏水而行,緩慢靠近。
青袍老者白眉白鬚,面貌清奇,不曾遭到歲月的侵蝕,似有返老還童的跡象,而且隱隱的散發著一股儒家之氣。
「人間書聖,果然一身儒氣。」漁夫點點頭,出聲道,「曹敬軒,我們又見面了。」
「人間第一,不曾想只是一介漁夫,若不是你先前一手劈開洛水,老夫還真捕捉不到這絲熟悉的氣息。」曹敬軒微微一笑,儒雅道,「當年夢中一戰,老夫輸你半招,自動退位,把這天下第一的位置讓給你。誰知道,你自那以後再也沒有出現了。」
「老夫苦苦找了你幾十年,今日總算找到了。」
漁夫對曹敬軒的話顯得頗為不屑,「我對你們所謂的天下第一不感半點興趣,說白了都是一群無聊的傢伙搞的烏七八糟的破事。天下第一又如何?第二又能怎樣?」
曹敬軒笑了笑,轉移話題詢問道,「先前離開的那孩子,是寧三郎的後人吧?」
「金槍王和玉如意據說當年生有一子,而今算算時間確實相距十六年,年齡還算『吻』合,再說先前留意了一下北帝城,這孩子在城中祭出了一杯酒。」曹敬軒摸了摸發白的鬍鬚笑了笑,「果然虎父無犬子,寧三郎這孩子才十六歲就敢一人北上,進北帝城祭酒,這膽魄連老夫都要佩服了。」
「別小看了這孩子,他不僅僅是寧三郎的後人,他身上有一股跟我來自同一個時代的氣息。」末了漁夫不忘補充道,「即使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同一個時代的氣息?」曹敬軒疑惑,「此話何意?」
「他應該是太古某位大能轉世,亦或者得到太古的某些傳承。」漁夫想了一會,繼續道,「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很熟悉又很陌生,總之說不好。」
「所以你在這裡等他,以確定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漁夫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你果然不是人啊。」曹敬軒長歎一句,平靜道。
多年前,風雲錄初次定位時,本來是將曹敬軒安排在第一位,而且整個天下公認,但曹敬軒卻退居第二,並說出了一件陳年往事。
曹敬軒曾經夢中一戰,輸了半招,並解釋那個贏他半招的不是人,極有可能是一縷劍靈或者太古神獸幻化成人。
而今曹敬軒再度遇到了這個似人非人的傢伙。
如此才有了這句話。
漁夫翻了個白眼,齜牙道,「老子確實不是人,但你也不要把話說的這麼直接,什麼叫果然不是人?這話我怎麼聽得這麼不舒服?你信不信我一竿子給你打洛水裡出不來?」
「哈哈。」曹敬軒哈哈大笑,就勢坐下,侃侃而談道,「能活一萬年不死,確實不是人,而是仙。」
「不曾想這片天地真的存在仙。」
漁夫搖搖頭,解釋道,「我只是紅塵仙,只是帶有些許仙脈,不是真正的仙人,你猜錯了。」
漁夫最後摸摸下巴道,「其實我也算是人,不錯,老子本來就是人。只是被你這個王八蛋傳的瘋言瘋語,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不是人。」
曹敬軒沉默不語,最後沉聲道,「這片天到底有沒有仙?」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老子充其量只是個贗品。」漁夫擺擺手,瞇眼道。
「對了,你說你在人間空等一萬年,只為等人,你到底在等誰?」曹敬軒不解道。
「曾經的同門,太古一戰他們隕落了,而今算算應該是轉世了,我要將他們找出來。」漁夫也不隱瞞,直接道。
「他們?不止一個?」
漁夫點點頭,沒有否決。
「難怪你當年出現在道宗,你跟我那一戰其實是意外之舉,你真正的目的是去我道宗找人吧?」曹敬軒摸摸鬍鬚,分析道,「如果我沒猜錯,我道宗有一人是你要找的其中之一?」
「嗯。」漁夫點點頭,回復道,「當年確實去找人,而且看他還未覺醒,索性就撤了,後來無聊就跟你打了一架。」
曹敬軒肉疼,心道你無聊打了一架就打出了個天下第一,這便宜撿的也忒大了。
「我想老夫應該猜到是誰了。」曹敬軒眉頭一挑,出聲道,「我家那老三自詡酒中仙,天天抱著個酒葫蘆在身側卻從不沾酒,如此看來此事早有徵兆。」
道宗有三傑,排在第三自稱酒中仙,其名索笑塵。
漁夫點點頭,鄭重道,「此事不要告訴他,我一直在等他覺醒,希望不會太久。而且我還要找其他人,笑塵只是其中之一。」
「總共幾個?」
漁夫伸出四指,而後又補充道,「加上我總共四個,還有兩個至今下落不明。」
曹敬軒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為他知道此事關聯重大,漁夫不會跟他聊的過於深入,現在透露這些給他,只怕是看在他那徒弟的面子上。
漁夫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他要找的人自然在將來也會離開,說到底曹敬軒沒有必要干涉太多。
而且以曹敬軒現今的境界,沒那個干涉的理由。
漁夫晃了晃魚竿,特意說了一句話,「我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就好。」
「何事?」曹敬軒問道。
「北帝城要出事,而且是大事。」漁夫摸摸下巴一字一句道,「我能看出人間未來十年的動態。」
「前段時日隱約感到西部星辰有變,特意測算一番,你猜誰出來了?」
「嗯?」曹敬軒不解,但也沒問。
「那孩子的父親出山了。」漁夫指向寧無痕離去的方向笑言道。
「寧無痕的父親?」曹敬軒訝異,「寧三郎現身了?」
末了曹敬軒長吁短歎道,「當年就想過寧川不會那麼容易死,而今沉寂十六載終於出山了。」
寧川出山後,整個西桑城都被封鎖,加之曹敬軒身居道宗對人間動態大多持寡聞態度。
若不是漁夫有意點明,曹敬軒還真不知道。
當年那三人太驚艷,除卻這三人外其餘七人都是老輩人物,如此一比較足見這三人的厲害之處。
曹敬軒縱使位列第二,在當年也對這三人贊許有加。
可惜北帝一戰,三去二,惟獨石之謙一人獨領風騷,成為最後的贏家。
漁夫笑了笑,無趣道,「你們人間界的恩怨其實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但多年來我一直看不透北帝城那邊的狀況,那邊似乎不對勁,而今有人要出手了,我特意點明一下,讓你做好準備。」
最後漁夫搖手一指,魚竿落向東方,「那邊還有一個,沐青陽也出現了。」
「不敗頑童。」曹敬軒驚訝,不敗頑童是十人中除去眼前的漁夫最為神秘的一位,人間瘋傳不敗頑童的實力不止第九,他之所以佔據第九席,只不過喜好九這個數字。
「這事跟沐青陽又有什麼關係?」
「哈哈,你這老傢伙這些年躲在道宗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石之謙出道前叫玉麒麟,是不敗頑童親手調教出來的義子。」
此話一出,曹敬軒表情一僵,前後串聯,出聲道,「原來如此。」
「沐青陽果然不簡單,竟然一手調教了兩個巔峰高手出來,而且這兩人比我那道宗三傑還要傑出幾十倍甚至不止啊。」曹敬軒點點頭,忍不住的讚歎道。
「沐青陽行第九,其實坐四靠三,甚至不止。」漁夫繼續點明道。
坐四靠三,穩坐第四靠近第三,等於說沐青陽的表面實力至少在三與四之間。
「這事應該算是核心秘密了,你是怎麼知道的?」曹敬軒不解道。
漁夫淡淡一笑,揶揄道,「因為我不是人啊。」
曹敬軒知道漁夫在說笑,沒有反駁,靜等下文。
「人間界的事情我能看透九成,這些秘密在我眼裡算不得什麼,唯一一塊看不穿的地方在北帝城。」漁夫眸光一湛,繼續道,「不久後,北帝城會湊齊三六九,來一場巔峰之戰。」
「而我正好就此機會探一探北帝城的虛實。」
「沒想到寧川和沐青陽要攻打北帝城。」曹敬軒長歎一句最後問道,「你要出手?」
漁夫點點頭,沉聲道,「視情況而定。」
「這話說的老夫心裡都癢癢了,老夫也好多年沒出手了。」曹敬軒搓搓手,笑道。
「怎麼,你也想插一腳?」漁夫一笑,疑惑道。
「未必不可。」曹敬軒起身遙望北方,回復道。
「我說你們三個打一個,是不是不厚道?而且你還是天下第二,確定要去打第三?」漁夫不痛不癢道。
曹敬軒幽幽一歎,沉聲道,「如果不將你算在風雲十席中,其實十年前,石之謙就已經天下無敵了。」
「他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我想去會會他。」
「這一點,你倒是看的挺準。」
漁夫點點頭,便沒有了下文。
昔年第三早已問鼎第一,成為當之無愧的天下無敵。
此人,名石之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