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二十四劍是石之謙麾下的弟子,莫說是北帝城就是整個天下都能佔據一定的位置,比之那些身處一城引領一方的年輕一輩還有傑出,因為他是站在整個天下的角度去界定實力。
明二十四劍自恃,除去道宗三傑以及劍閣的幾位同門,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至少在年輕一輩是這樣的。
劍閣六子的聲名可不是沽名釣譽。
他既然敢以劍截留寧無痕,那麼對自身的劍術肯定信心十足,不然何以出劍?
那一劍出城襲殺,威勢滔天,不曾想被人硬生生的擒住,最後更是被送回了都城,返城一劍比他出去時的威勢還要霸道。
以至於一劍刺石,震裂了整條中央街道。
「這真的是一個少年嗎?」明二十四劍胸腔發堵,下意識的嚥了嚥口水,表情有點不自然。
其實他專修二十四劍,除去先前一劍身後還有二十三柄劍未曾出手,若是全出的話對方不見得會接下,但寧無痕抬手回劍,實力自然也沒有全部暴露。
所以他才有接下來的一句話,「若是正面交鋒,他應該能接下我十五劍,甚至不止。」
一劍喉提著手中的長劍,長歎了一口氣,「連你都這麼說了,這少年只怕真的不是一般人。」
劍閣六子中明二十四劍最為桀驁,普通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加上此些年實力的精進,他更有資格無視年輕一輩的九成所謂高手。
但而今,他卻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年道出了這樣一句話,而且由心而發,可見其心中的震撼。
「寧無痕?」一劍喉回想先前聽到的名字,重複了一句,言道,「此事我們多加注意,現在師傅不在城中,我們不宜出城,需要靜等師傅回來。這件事暫且往後壓一壓,等師傅回來後再做定奪。」
明二十四劍點點頭,抽出被寧無痕送回來的長劍。
「城頭祭酒,只為青花。」一劍喉眉頭一皺,忖思道,「這少年跟玉如意肯定有關係,日後需要徹查。」
兩人遙望城頭那柄歷經十六年日月風霜的青花名劍,緩緩失神。
興許是被寧無痕上了一杯酒,這柄十六年不曾改變的名劍竟然煥發出一股極為艷麗的光芒,似乎『射』出一縷就能洞穿整座都城。
「難不成青花名劍真的要離開北帝城了?」
石之謙當年挑殺玉如意時有意將這柄劍截留在城頭,一來是為了告訴天下人,這位曾經的女子登頂第一人是他殺的,二來自然是出於震懾,讓天下人好好瞧瞧,他石之謙是如何的強。
而今十六載光陰過去,親眼見過這柄劍的人不計其數,但真正敢為這柄劍上酒的只有剛剛離去的少年郎,如此反常的動靜讓北帝城中人隱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尤其是先前跟寧無痕有過幾番言語的酒樓店家則一屁·股坐在地方,額頭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回憶剛才寧無痕的話,店家戰戰兢兢自語道,「這少年莫不是要殺石之謙?」
此話一出他立馬摀住嘴,強行抑制住心中的驚駭。
「回吧。」一劍喉揮揮手,讓周邊的人清理一下現場,帶著明二十四離開。
兩人走後,北帝城泛起軒然大波,都在猜測寧無痕的來歷。
可惜少年已去,不知人在何方。
寧無痕走出北帝城後一路往東,此番出行該知道的也知道了,該看的也看了,一切都該落幕了。
現下他要趕回東皇城全心備戰天門晉選,以及針對柳家的下一步動作。
而下東皇城山雨欲來風滿樓,第七柔山在等著他回歸。
由北向東有一條河,綿延八千里,自北帝城後方一路奔流至東皇城內,是兩大城池最直接的聯繫,很多往返兩地的人都喜歡選擇水路,不但快而且方便,一葉扁舟即可直入東皇,很受人鍾愛。
這條河稱為洛水。
寧無痕沿著洛水岸而行,沒有上船,況且以他的修為沒必要。若是真的著急趕路,不日內就能進入東皇。
他只是想藉著這段路程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連日裡發生的事情太多,寧無痕感到匱乏,需要找個機會放鬆一下。
因為他知道一旦進入東皇城必將大戰連他,而且老鬼也極有可能會出手,他一直在等柳家那位太祖出現,很早前老鬼就告訴他了。
「東皇日後只怕真的要被打沉咯。」寧無痕摸摸鼻子笑了笑,而後一路前行。
午落黃昏時分,寧無痕在杳無人跡的洛水河畔遇到了一個人,準備的來說是一名漁夫。
那人身披蓑衣,頭頂草笠,持一根魚竿平靜的盯著洛水。
觀其面貌四十有餘,很是普通,應該是附近一帶的漁夫垂釣。
寧無痕只是稍稍打量了一下準備繼續趕路,但是下意識的掃一眼,讓他怔住了,愣愣的盯著那位中年漁夫沉默不語。
漁夫手中的魚竿,其實沒有線的。
既然無線,何來垂釣?
但寧無痕仔細瞧了一下,發現中年漁夫表情認真,不像無聊之極才會做此事,而是真的在垂釣。
「好奇怪的感覺。」寧無痕雙目緊緊的盯著漁夫,發現越看越心驚,似乎漁夫就像一條汪洋,表面看似無風無浪其實暗中早已波濤洶湧。
「人間界果然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寧無痕嚥了嚥口水,忽而想起老鬼曾經說過的這句話,而今再看看這位垂釣的漁夫,果真如此。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觀看他,漁夫轉過頭衝著寧無痕笑了笑。
「嘶嘶!」
寧無痕倒吸一口涼氣,因為他看到了漁夫的那雙眼。
那似乎是一雙歷經了無數歲月的風霜洗禮,僅一眼就能看透紅塵。
僅此一眼,驚鴻一瞥,卻釋放出了太多的信號,甚至讓寧無痕感覺到了亙古的氣息,以至於他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這人到底活了多少年?似乎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年輕。」
「要不要過來坐坐?」漁夫再度笑了笑,揮手讓寧無痕過去。
寧無痕長舒了一口氣,撫平心中的震駭之情,心道幸好此人對他沒有敵意,不然十個他都未必打的過眼前這位看似普通的漁夫。
等待寧無痕上前,就近坐下後,漁夫卻沒有了下文,再而認真的盯著魚竿,不發一言。
隨著漁夫的沉默,寧無痕也沉默了。
洛水奔騰,上下揮舞,沿途不少客船走過,皆投來好奇的目光,但很快就消失了。
許久,漁夫動了動手中的魚竿,輕笑道,「你是不是很疑惑,為何我手中的魚竿沒有線,反而垂釣的如此認真?」
寧無痕點點頭,突然感覺今日遇見漁夫似乎冥冥中有一場造化,此人出現的太詭異太巧合了,「請前輩釋惑。」
「哈哈,其實我釣的不是魚,而是一整個紅塵中的某個人。」漁夫哈哈大笑。
「紅塵?」寧無痕迷茫,一頭霧水。
「其實整個紅塵才更像一片汪洋,林林總總各色人物皆有。」漁夫揚起手中的魚竿,繼續道,「我將今日所作所為稱之為,紅塵有魚,願者上鉤。」
「紅塵有魚,願者上鉤。」寧無痕重複一句,不太明白。
「你要是明白,我又何必在這裡一釣就是上百年。」漁夫瞇眼笑道。
「上百年?」寧無痕驚訝,瞪大眼睛,起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仔細一回憶,忍不住搖搖頭無奈笑道,「前輩,你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漁夫敲了敲寧無痕的頭,沉聲道,「我在洛水河畔等一個人上鉤,所以一待就是上百年。」
寧無痕瞠目結舌,今日所聞簡直出人意料,漁夫不但神秘而且語出驚人,實在不能以常理度量,他沉默許久不知該如何言語。
似乎這場談話就此進入了沉默。
「你應該有十六歲了吧?」漁夫停頓一會,追問道。
「嗯。」寧無痕點點頭。
「十六歲,金剛無敵橫掃三階,挺好的。」漁夫笑了笑,摸摸寧無痕的長髮,輕聲道。
寧無痕苦澀的笑了笑,對於漁夫一眼看穿他的境界起初很心驚轉而釋然,畢竟此人不是一般人,能洞穿他的境界也不算太意外。
「紅塵有魚,願者上鉤,道由心生,順勢而為。」
漁夫揮了揮手中的魚竿,而後一束芒光閃爍,自洛水上方壓下。
「轟轟轟!」
奔流不息的洛河水急速翻滾,自魚竿下方往兩邊擴散,而後形成一條水道,可見底部泥沙。
漁夫一桿,劈開了洛水,綿延數百里。
「去吧。」漁夫揮揮手,指使寧無痕道,「送你一程,去趕你的路吧。」
寧無痕剎那明白漁夫的意思,雙手抱拳,回敬一禮,躬身道,「謝前輩點化。」
漁夫點點頭,便不再理會寧無痕,獨自垂釣。
「道由心生,順勢而為,也許我該突破了。」寧無痕自語一聲,踏上漁夫為他劈開的河道,漸行漸遠。
「轟轟轟!」
寧無痕走後,洛水開始收攏,先前可見的泥沙再度被河水填充。
「可惜,你不是我等的那個人,既然不是,終究不會上鉤。」漁夫搖了搖手中的魚竿,低聲自語。
紅塵有魚,願者上鉤,而他究竟在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