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初升,旭光萬里,照耀在風雪大陸歷經百載春秋的西桑城中。
「氣海通九竅,金剛塑奇骨」
「神胎養真靈,暢遊太虛外」
「乾坤轉**,天下我為尊」
一少年穿著長袍蹲在地上,左手提著根樹枝,右手拿著本扉頁刻有《蒼天霸典》四字的發黃古籍,兀自默念並順手寫下八字。
「氣海,金剛,神胎,太虛。」
少年興許是蹲著太久,腿腳麻木了,稍稍挪動了一下位置,摸著額頭沉思道,「四大秘境,初始氣海,轉而金剛,再者神胎,末尾太虛。而每一個境界更是細分成三個階位,統稱為四境十二階。」
「按照古籍的意思,氣海精修真氣,金剛注重塑骨鍛軀,神胎則是主攻神識,那麼太虛應該是集大成於一身,氣體神三者合一,乃為巔峰之境。」
「可惜,我生而無慧根,連最起始的氣海境都摸不到門,父親說我九竅全堵,無一疏通,此生無望踏入武道。」
少年寧無痕咬著樹枝,重重的歎了口氣,心有不甘卻也無奈。
他是西桑城寧氏家族的後人,而其父寧川更是一族之長,位高權重,乃一位金剛境的強者。
作為寧川之子的他不無意外的成為寧家少主,不過這個少主當得著實有點窩囊,因為整個西桑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廢材,生而不能修煉。
寧無痕搖頭歎息轉而又長呼一口氣,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不甘道,「氣海,究竟在什麼地方?」
猶記得當年偶然撿到古籍時,驚喜連連,以為天降奇遇注定能夠走出困境,踏入夢寐以求的武道。
但到頭來卻發現,這個世界有著太多人力不可及的東西。
「少爺,少爺。」
遠處,一身穿青色長袍的老頭跌跌撞撞的奔來,邊跑邊揮手。
老者年約古稀,雙手牽著長袍步履艱難搖搖晃晃而來,豆大的汗珠在陽光的折射下閃閃發光,卻來不及去擦。
行至近處,古稀老者一臉褶皺,如風乾的老樹皮,即將剝落。
未至近前,寧無痕不著痕跡的收起《蒼天霸典》,這本古籍除了他再無第二個人知曉。
「老鬼?」寧無痕藏好古籍,匆忙迎上去,問道,「出了什麼事情?看你跑的這麼急,不要老命啦。」
「咳咳。」被稱之為老鬼實際為寧無痕唯一一位僕從的老者緩了一口氣,自嘲道,「老了老了,跑個兩步就受不了,當年老夫抬腳一步即可遠遁百丈之外,哪像現在。」
老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隨手摸了一下凌亂的鬍鬚,將之捋順,這才心滿意足的合上嘴,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摸樣。
「你又吹牛。」寧無痕沒好氣的笑道,「老的不能再老了,還扯些也不知真假的陳年往事,你要是一步百丈,那我豈不是成了絕頂高手了。」
寧無痕搖手打斷老鬼的話,道,「說吧,你找我什麼事情?」
前嘴剛出口,後者老鬼猛然驚醒一拍大腿,差點將自己摔倒,只聽他忙不迭道,「光顧著說話,把正事忘記了,東皇城的柳家來逼婚了。」
「逼婚?」寧無痕面色一白,急忙問道,「逼誰?」
「大小姐。」此話一出,寧無痕驚出一身冷汗。
寧家族長寧川生有一兒一女,除了次子寧無痕還有一個女兒,叫做寧無雙。寧無雙與寧無痕並不是同母所生,但感情之好比之親生姐弟還來的讓人艷羨。
據傳寧無雙容顏冠華絕代,翩然一笑傾國傾城,更被西桑城諸位風流士子讚譽為仙女,不染半縷世俗之氣。
多年來,寧無雙在西桑城穩坐第一美人之位,無人可撼動。未至雙十年華,提親者便絡繹不絕,尤其是近兩年,寧無雙美艷之名在外,更是引得臨近的幾座都城豪族門閥的注意力。
有道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如寧無雙這樣的絕世佳人自然引起多方紈褲子覬覦,皆想抱得美人歸。
至於柳家則是眾多追求者當中最有實力的。
柳家並非西桑城本土家族,他們來自另一座繁華的都城東皇,兩城相隔數千里,隔山而望。
一月前,柳家突然放出消息,族中年輕輩第一人柳雲要迎娶寧無雙,且強勢發聲,若是不成功,要寧家好看。
這才有了逼婚一說,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柳家真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想娶誰就娶誰?」寧無痕回過神,怒罵道,「今天我倒是要瞧瞧,柳家有多大的底氣,哼。」
寧無痕丟掉手中的樹枝,挽起袖子道,「走,我去看看。」
老鬼頭髮凌亂,被風一吹隨意的耷拉在額頭上,他也來不及梳理,匆忙摀住寧無痕的嘴,低聲道,「少爺,這話可說不得,那柳家可是東皇城的頂級家族,不好惹啊。」
寧無痕拍掉老鬼的手,眉毛陡然一立,怒斥道,「那又如何?大家族就敢強迫他人?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老鬼嘀咕一聲,本欲說實力才是王道,王法只是糊弄底層人民的小把戲。但考慮到寧無痕怒火中燒,生生的嚥了下去。
「我先走一步。」寧無痕眉毛一瞪,不再瞧那欲言又止的老鬼,抬腳就朝著寧家主院趕去。
寧家客廳,寧川心事重重的坐立在正席,神色鬱鬱。而在其身邊一位年紀稍長的白髮老者旁坐一邊。
老者白髮須須,一身白袍,倒是多了一股仙風道骨的神韻,他乃寧家三祖寧青,是寧氏家族輩分最高的人。
稍早一刻,寧川二人已經收到通報,柳家人已經來了,此時正在等『貴客』臨門。
「哈哈,寧家人何在?我柳雲前來提親咯。」
一陣稀稀疏疏的腳步聲,打頭一位青色長袍腰間佩刀的年輕男子疾步走來。
來人年歲不大,最多二十出頭,卻眸光湛湛,氣度不凡。
這位自稱柳雲的男子正是此次柳家逼婚的主事人,數月前他驚聞西桑城第一美人寧無雙的種種傳聞,一時心癢癢,要收其做第四房妾室。
這不,才堪堪過了一月,柳雲就攜家族一眾老輩人物,前來提親。
「晚輩柳雲,聽聞寧無雙仙子絕世風姿,特地前來提親。」
柳雲走入正門,朝著寧川,寧青二人遙遙一拜,輕飄飄的嬉笑道。
至於其身後的一眾跟隨則神色冷漠,毫無半點喜慶可言。與其說這些人跟隨柳雲是出於雙方洽談,以表對這門親事的尊重。不若說是為柳雲助陣,以達到強取豪奪的目的,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
強者有強者的處理方式,而以勢壓人,軟中藏硬更是被悉數豪族門閥慣用,屢試不爽。
寧川並未瞧一眼素未蒙面的柳雲,而是下意識的看向他身後的數位老者,沉默一陣後,寧川才在心裡默念道,「八位金剛境強者,柳家是吃定了這門親事,排場弄的倒是有點大啊。」隨即自嘲一聲道,「提親?可笑,這跟強取豪奪的惡霸有什麼區別?」
寧無痕剛剛進入正廳,就見為首的柳雲指手畫腳,囂張無度,全無半點尊重可言,還未等寧川回話,他就忍不住呵斥道,「好大的架子,難不成你家人沒教你什麼是禮儀?」
柳雲聞聲抬頭望去,只看見一精瘦但穿著不凡的少年立著眉毛怒視沖沖的看著他,不禁笑道,「小弟弟,你又是誰?敢管你柳雲爺爺的事情,膽子挺肥的啊。」
「這裡是我寧家,進了這個門就得順著我寧家的規矩辦事,哪裡來的那麼多廢話。」
柳雲微微一笑,右手摸著鼻子,輕蔑道,「那如果我不了?」
柳雲看出寧無痕穿著不俗,應該不是寧家普普通通的晚輩,且看他說話直接,寸步不讓,更斷定寧無痕不是一般人。
寧無痕跨前一步,正色道,「那就滾蛋,寧家不歡迎你們。」
「你。」柳雲被寧無痕一頂心有怒意,只見其眸中寒光一閃,面色隨即一陰,冰冷道,「讓我滾蛋?你確定不是在說笑?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
語落聲至,柳雲的手輕輕的觸碰了一下腰間的彎刀,發出一陣顫音,彎刀未曾出鞘卻散發出一股殺氣,直指寧無痕。
「寧無痕,給我退下,你來瞎湊什麼熱鬧,這是你來的地方?」旁席一聲不吭的寧青命令道。
寧青向來不喜寧無痕,若不是身份原因,只怕五年前寧無痕就要被掃地出門,逐出寧家。
此話一出,柳雲終於搞清了寧無痕的身份,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誰,一上來說話就如此有氣勢,原來是我那未過門的妾室的寶貝弟弟,廢物寧無痕吶。」
「你才是廢物。」寧無痕反駁道。
「怎麼?」柳雲來了興趣,不遺餘力的打擊道,「西桑城三歲小孩子都知道寧家少主無痕,天生廢材,難不成我聽錯了?」
寧無痕氣的臉色發白,居然沒有半點反駁的餘地。
柳雲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廢物,生而不能修煉,年過十六氣海不顯,根本就不能跨入武道。
「生氣了?」柳雲抽出彎刀拍拍寧無痕的臉,假惺惺道,「以後你那姐姐過了門,咱就是一家人了,誰再說你是廢物,我敲碎他的牙。」
「誰跟你是一家人。」寧無痕一巴掌拍開柳雲的刀,氣沖沖道,「我姐姐是不會嫁給你做妾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你寧家是什麼?老子看上你姐姐,那是寧家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
「若是逼急了我,我身後的八名金剛境強者立馬踏平這裡,你信不信?。」
「你敢!」寧無痕怒道。
柳雲面色一陰,語氣更為漠然,傾瀉出一縷殺機,「敢不敢,殺了就知道。」
他挑起手,刀刃順著手臂支力輕輕的從寧無痕白皙的臉頰上劃過,冷森森道,「當然,我不介意第一個殺你,也免得日後有人說我那未過門的第四妾有個一無是處的弟弟。」
「漬漬,聽著都覺得丟臉,要不,我殺了你吧,也算是我柳雲開恩,順手解脫了你。」
柳雲嬉笑連連,一張俊秀的臉上佈滿了冷血,殘酷,輕蔑。
寧無痕緊緊的握著拳頭,抬頭望著眼前這位大肆侮辱他的柳雲,一字一句道,「你有種就現在殺了我,不然他日必要你為今日的言辭付出代價。」
「信,不,信,由,你。」
「真是丟臉丟到家了,還不滾待在這裡作甚?嫌寧家的臉丟的還不夠嗎?」一聲冷斥,身後的寧青突然出手,一甩袖袍將寧無痕掃至一邊,繼續怒罵道,「寧家有你這樣的廢物才落魄至此,你還想讓我寧家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你知道你的話意味著什麼?誰給你的膽子!」
寧青面色陰沉,看向一側,不再理會寧無痕。
「噗。」寧無痕張嘴一口精血,站立不穩,被掃倒在地上。
主席上一直一言不發的寧川眉色一緊,想要開口最終還是忍了下去,只是微微顫抖的右手扣下了椅子上的一塊暗紅色的木屑。
寧川名義上是寧家族長,但真正的掌權人卻是寧青,這個一直對寧無痕有偏見的長者。
瞧見寧無痕挨打,寧川心驀地一緊,但場合莊重由不得他隨意擺明態度。五指張開的右手顫抖片刻,強行壓屈,握在一起。
「哈哈,有點意思,看來寧小弟在這裡也過的不如意啊,賤如一條狗,活著有味道嗎?」柳雲蹲下身子,居高臨下的冷視著寧無痕道。
「柳公子,別和他一般見識,我們還是談正事。」
「婚姻一事,老夫全權負責,不要為了這個小雜毛傷了彼此的和氣。」
寧青岔開話題,請柳雲上上坐,根本就不顧及寧無痕的感受,在他眼裡寧無痕就像柳雲說的那樣,賤如一條狗,可有可無。
柳雲站起身舒緩了一下胳膊,故作可憐的搖搖頭,而後施施然落座,翹起二郎腿與寧青侃侃而談,將寧無痕遺忘的乾乾淨淨。
寧無痕艱難的爬起身,擦去嘴角的血絲,誰也沒看,只是略微的掃了一眼寧川,引得後者心痛難忍,不敢直視寧無痕的眼。
「我寧無痕,雖天生無能但從未遺忘祖訓,猶記得祖上有言,面對壓迫不低頭不屈服永不言敗?」寧無痕咬著牙,一字一句質問道,「請問三祖,你現在做的是什麼?是低頭還是屈服?你可對得起祖訓二字?」
寧青聞言先是一愣再則緩慢的抬起頭,眸光射出一股戾氣,陰沉道,「你是在質問我?」
「不是。」寧無痕搖搖頭,彷彿積蓄了所有力氣,大聲道,「我只是提醒你,莫要辱了門楣上那碩大的『寧』字。」
「孽畜,你找死。」寧青眉頭青筋爆跳,抬手就是一掌轟向寧無痕,「寧家的大事何時讓你這個小雜毛來插嘴?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叫板?在你眼裡我還是你的三祖嗎?」
「噗。」
寧無痕吐出一口黑血,身子如飄零的孤舟,騰空數丈,重重跪下,激起一地塵土。
但寧無痕面色不改,縱使血滿口腔,仍舊不屈的伸直脖子,冷視寧青。
「再不退下,今日憑我寧家三祖的身份,讓你就地正法,以正族風。」
寧青脾氣暴戾,出手毫不留情,至於柳家一眾則是冷眼旁觀,若無其事。那柳家柳雲更是喜笑顏開,樂意見到如此場景。
寧無痕吐出一口唾沫,抹去嘴角的血跡,欲再度站起,使力一陣渾身空乏,竟提不上半點力氣。
這時,老鬼快速跑了過來,佝僂的身子費力的拉扯起寧無痕,細聲安慰道,「少爺你真讓人心疼,何必爭一時口舌之快。」
「呵呵。」寧無痕藉著老鬼的力道踉踉蹌蹌的站起身,衝著老鬼搖搖頭,慘笑道,「我是不是很傻?明知這樣下去會死,還撅著頭去做,這跟找死有什麼區別?家族的人向來不喜歡我,如今被打死倒是一了百了。」
老鬼搖搖頭,輕輕的拍著寧無痕的背,安慰道,「不,少爺不傻,少爺比任何人都知道骨氣二字為何意,誰又敢說你傻?」
「哈哈,骨氣!」寧無痕大笑一聲,覺得非常開懷。也不知哪裡來的底氣,只見他轉身指向寧青道,「寧家先人有言,但凡觸犯祖訓者,百死而不足惜,寧三祖你給我記住了,只要無痕一日不死,必殺你。」
寧無痕眼神一寒,繼而道,「至於柳家,一併踏平!」
「好,殺寧青再踏平滅柳家。」
「少爺這話說的好說的大快人心吶。」
唯一一個附和者老鬼拍手稱快,為寧無痕而喝彩。
至於,餘下的眾人全都愣住了,還未細細咀嚼寧無痕話中的含義,卻發現寧無痕在老鬼的攙扶下已然走遠。
那步履輕盈到如同一陣風,竟然無一人看出到底是怎麼走出去的。
「你找死,我現在就殺了你,踏我柳家,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柳雲抽出佩刀,就準備跟上去砍了寧無痕。
「刀劍無眼,少用為妙,嘿嘿。」
但,看似邋遢的老鬼飄飄然轉身嘿嘿一笑,居然讓其身後在坐的八位金剛境強者一陣毛骨悚然,瞬間將柳雲圍在中央,如臨大敵。
柳雲狐疑的看著身邊的八位金剛境扈從,疑惑道,「怎麼了?」
「有殺氣,很強的殺氣。」一人小聲的嘀咕道。
「到底怎麼回事?」柳雲問道。
「公子,寧家有點怪,我們回去說。」
不等寧家恭送,八人護著柳雲匆忙消失,唯留下面面相覷的寧青和寧川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