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琉璃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人動手。
幾乎是聽到琉可可那句帶著哭腔的話語,瞬間,她像一枚炮彈直接衝進蘇安的房間裡,前幾個月還是正常的臥室,現在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小手術。
那些反著寒光的各種各樣手術刀攤開在架子上,手術病床上,躺著的那個孩子,臉色蒼白如雪,氣若游絲。
蘇琉璃一腳踹開門,雙眼血紅地衝了進去,踢翻那些叫她看著心生寒涼的手術工具,旋即一陣辟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音,只見亂七八糟的手術用品被砸了個稀巴爛。
裡面醫部的人轉眼全部掛綵,捂著口鼻拖著腿爬出來。
唯獨病床上的人還是那樣平靜的神態,甚至連病床上垂下來的床單的角落,都沒有沒有這屋子裡面毀滅性的動靜,而掀起一絲的晃蕩。
蘇琉璃扼住凰中雲的脖子,將他抵在牆上,掐的他險些窒息,血紅雙眼似野獸,吼間低吼:「你他媽想對我兒子怎樣!!」
「琉璃!」雷霄一見她發狂,立刻撥開身前的人也衝了進來,在蘇琉璃撲過去掐住凰中雲的片刻,雷霄的身影旋即趕到,他一伸手,蘇琉璃的身體像是一張繃緊的弓箭,尖銳的箭矢朝著他攻擊過去。
外面的有人及時抱走門口不知所措的琉可可,伸手摀住她的眼睛。
家庭暴力,孩子最不宜觀看。
雷霄一伸手,動作就被蘇琉璃彈開,眼看著凰中雲難受地一張臉漲紅的開始發紫,快要斷氣了。
雷霄索性從後面牢牢的困住蘇琉璃的兩個肩膀,制止住她的動作,使勁地去掰開她掐著凰中雲的手。
蘇琉璃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隻手若剛硬的鐵鉗一般,雷霄這麼大的手勁兒,竟然掰不動半分!
「蘇琉璃!你瘋了,你要掐死他了!」雷霄顧不上其他,偏頭凶狠著一張臉,衝著蘇琉璃狂吼,這樣下去,她絕對有可能掐死凰中雲!
蘇琉璃不為所動,像是認準了凰中雲一樣,一雙手緊緊地掐著他的脖子,額頭上的青筋跳起來,喉嚨裡發出野獸一樣的聲音:「你想我把兒子怎樣!」
凰中雲被他掐的哪裡能說得出來半句話,眼睛翻白,張了張唇,卻發不出來半點聲音。
雷霄看著他的口型,心裡狠狠地著急,壓抑住想要大吼阻止蘇琉璃的衝動,一邊使勁地去掰蘇琉璃鋼鉗般的手指,一邊讓聲音和緩下來,緩慢而又清晰的在蘇琉璃的耳邊輕輕說道。
「琉璃,安安醒了。」
彷彿是一道魔咒降臨,蘇琉璃渾然泛紅的眸子緩緩地恢復正常,她睜著一雙眼睛,看著面前臉色漲紅的凰中雲,茫然失措的踉蹌一步,手上的力道緩緩抽離,五根手指頭,一點點,一點點的放開凰中雲的脖子。
她的指節依然不可自控地輕輕顫抖著。
凰中雲的脖子上赫然五個指印浮現,像是被爪子鋒利的野獸在哪裡狠狠的撕過一般,蘇琉璃的手指離開的瞬間,他摀住喉嚨,彎下腰使勁地咳嗽著。
「蘇琉璃你差點把他掐死了你知不知道!」雷霄心口火氣難消,剛才那一瞬間,要是換做是別人,他連殺人的衝動都有了!
「雷霄……」凰中雲一伸手,扯住雷霄的襯衣袖子,將他拉了回來,扶著他的肩膀,身子的重量靠在他的身上,「扶我去喝口水……咳咳……」
雷霄的臉瞬間一紅,從臉頰到耳根,他不自然的移開目光,讓自己不去看凰中雲咳嗽的樣子,嘟囔一句:「你就這點出息!」
「她掐你你不知道還手嗎?!」
雷霄扶著凰中雲出了房間,門口早就有人遞過來水,雷霄連忙接過來,扶著他的後腦勺,讓他方便揚著脖子潤嗓子,一群人站在大廳裡面,看著房間裡的動靜。
「安安。」蘇琉璃轉身走到病床跟前,看著病床上的孩子,伸出手顫顫巍巍地去撥開那些管子,動作小心翼翼,眼角的晶瑩水意凝聚。
蘇安剛被打了麻醉藥,身子沒有任何的感覺,但是意識卻是清醒的。
看到蘇琉璃,他蒼白的臉上扯出一絲笑容,鼻子下面氧氣的供給,讓他恢復了一些精神:「媽咪……你也太不聽話了,怎麼能動手打凰叔叔呢……」
蘇琉璃伸手去摸孩子消瘦的臉頰,眼角的淚水再也無法忍著,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她不敢相信,要是她晚回來一步,要是她真的去做了一個面膜,吃了一頓飯,或是休息了十分鐘,她的蘇安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撫著孩子的下巴,想給他一個微笑,卻笑不出來,最後凝固在嘴角:「他該打。」
「瞎說……」蘇安又笑了笑,呼吸輕緩,眸子無力的睜著:「是我不讓凰叔叔告訴你的……我怕你擔心……你一擔心我,你任務就老是出錯……」
蘇琉璃說不出話來,就因為害怕她擔心,所以什麼都不告訴她,所以連要截肢也瞞著她!
她把孩子好端端地留在這裡,他們準備還給她一個四肢不健全的兒子嗎?!
看著病床上的兒子,蘇琉璃的腦袋裡面突然閃過一個人憤怒的臉。」我哥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出門前乾乾淨淨好端端活生生的一個人,被你纏上,現在背上連快好肉都沒有了!你還想怎麼樣!!你給我滾,滾遠點!」
厲姍姍的那一巴掌,她蘇琉璃受的心甘情願。
因為此種感受,就好像她在那一瞬間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殺了凰中雲一樣。
「都是我的主意……咳咳……」蘇安咳嗽了兩聲,小手抬到一半,實在沒有力氣,只好放棄去摸蘇琉璃的臉:「我好像沒有以前那麼厲害了,老是忍不住就想咳,咳嗽又總是喜歡出血……凰叔叔說,要是沒有別的辦法,就只能截肢……」
「他瞎說,有別的辦法,一定有別的辦法!媽咪一定有別的辦法治好你!」蘇琉璃滿臉的淚水,聲音裡的顫抖忍不住,她素來堅強,身體上的傷口,從來都沒有掉過半滴淚水。
門外已經有人在默默的無聲抹淚。
醫部的人站在外面,這時候心中十分難受,要是他們的醫術再精湛一點,說不定就可以治好蘇安了,凰中雲培養他們這麼多年,只研究這一個病情,他們竟然連這唯一可以做的事情都辦不好!
「你們別都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蘇琉璃最見不得人家難過的,這些事情,冥冥之中天注定,不是你們的錯。」凰中雲此時恢復過來,坐在椅子上,背靠著雷霄的腿,雷霄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剛才還十分惱火的臉,現在也平靜下來,悲傷瀰漫。
蘇琉璃可以堅強的像顆銅豌豆,錘不破,砸不碎。
可是那顆豌豆裡的芯兒,卻柔軟的一捻即碎,蘇安就是那顆芯兒。
「其實都沒有關係的……媽咪,」蘇安又笑了笑,他說道:「反正我已經習慣了坐在輪椅上,也習慣在看同一高度的風景,凰叔叔說,截肢可以讓我身體的其他部分營養充足,可以將身子養好一些,以後多注意一點……或許也就不會咳血了……」
蘇琉璃埋首在病床上,手心裡握著蘇安的小手,泣不成聲。
「唯一有一點遺憾的……就是和你們一起去公園,可能要麻煩可可一直推著我了,我挺害怕的,她要是有一天長得比我高了,會嫌棄我……」
「安安……別說了……別說話了……」蘇琉璃抬起頭,淚水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噴湧而出過,「媽咪答應你……媽咪一定一會織好你,一定會……一定會的……」
「呵呵……」蘇安覺得累極了,他還想跟媽咪說一會兒話,但是已經沒有力氣了,閉上眼睛的瞬間,他的腦海之中突然浮現一張臉,那是可可貼在電腦屏幕上,給他看的一張臉。
他忘記說了,還有一個遺憾,那男人以後萬一欺負媽咪,他沒了腿,肯定打不贏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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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嗎?」小心翼翼的關上門,凰中雲剛轉身,伸手就傳來雷霄的聲音。
他點了點頭,兩個人離開房間門口。
好不容易蘇琉璃安靜下來,她不吃也不喝,只是呆呆地坐著,兩隻手抱著膝蓋,腦袋埋了進去,用最原始的姿勢,拒絕任何人伸出的手,用最原始的方式慰藉自己。
直到終於撐不住,才倒了下去。
「安小子的病,難道真的已經這麼嚴重,倒了必須要截肢的地步?」話一問出去,雷霄就覺得自己問了廢話,如果不是真的情況危急,凰中雲又怎麼可能會安排手術。
「其實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只是蘇安不採納,他寧願截肢。」凰中雲想到那孩子眼中堅定的光芒。
蘇安說,凰叔叔,我便是永遠也長不高,我也不會讓媽咪去求那個男人。
「他知道個屁啊!你也就還真的聽他的!凰中雲你傻是不是,有方法不用,非要隨著他的性子來,我看都是你們把他給慣得不成樣子了!」
雷霄氣不打一出來,要不是因為鬧出截肢這事兒,凰中雲脖子上至於留下那母狼崽子的五個手指印嗎?!
有辦法那還截什麼截,這不瞎胡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