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水軍三艘運輸船為劉備運來百匹戰馬和千套衣甲軍械,卸下貨物後,負責押運的軍候請劉備在接收單上簽名畫押,隨後兩名士卒再將一個沉重的木箱抬下船,小心放到劉備面前。
年輕的軍候收起手中憑據,向劉備拱手笑道:「都尉大人,這是主公親自叮囑面交劉大人的軍費,請大人查驗封條,如無破損,就請大人收下。」
劉備查看一遍,滿臉感激地回禮:「大人辛苦了!請代劉備向刺史大人致謝!」
士卒們將一大箱子的軍費運回縣衙西面的營房內,劉備揮退左右,叫關羽和張飛打開木箱,看到滿滿一箱全是琅琊錢行鑄造的錢幣,三兄弟頓時呆滯當場。
劉備緩緩拿起一枚鑄造精美的金幣,邊看邊低聲歎息:「這禮太重了、太重了!不知今後如何報答啊!」
關羽徐徐呼出口濁氣:「裡面至少有千塊琅琊金幣,算起來價值超過百金啊!再加上中午從平原城送來的三千石軍糧和百匹上等戰馬,還有下午送來的盔甲兵器,足夠能組建一隊騎兵和兩曲步卒。大哥,難道劉子鑒大人就不擔心此戰過後,咱們不再回到他麾下嗎?」
劉備看一眼沉默不語的張飛,滿臉無奈地說道:「二弟只需想想劉子鑒麾下那群聲震天下的謀臣武將,就知道他不會在乎咱們三個名聲不顯的落魄之人,否則為何直到昨天才找來?咱們在高唐苦苦蹉跎一年多,兢兢業業深受百姓擁戴,不敢說名傳四方,青州官場總該知道咱們吧?為何被天下士林稱讚『唯才是舉、慧眼識人』的劉子鑒,偏偏從未召見咱們?由此可見,他早知道咱們三兄弟的經歷,只是不想用咱們罷了,之所以突然登門重用咱們,完全是戰事需要,是因為愚兄與公孫伯圭將軍的交情所導致,所以二弟三弟無需為此愧疚,只需記住這份情誼,來日找機會報答就是了。」
「大哥,你是否多慮了?我看劉子鑒不是小心眼的人,也許他真沒聽說過咱們。」張飛終於開口了。
劉備緩緩搖頭:「三弟,大哥知道你的心思,說句心裡話,劉子鑒氣魄宏闊,英雄蓋世,短短數年橫空崛起,麾下武成群,兵強馬壯,無論韜武略,還是人品胸襟,天下罕有能出其右者,更令人刮目的是,他已經得到治下數百萬貧苦百姓的衷心擁戴,哪怕天下大亂在即,也無人能撼動他在青州的統制啊!也正因為如此,咱們在他治下已經沒有任何出人頭地的機會,說得難聽點,萬一哪天劉子鑒一念之差成了篡國奸雄,或者他麾下武野心勃勃將他推上高位,到時誰來匡扶漢室?誰來拯救天下黎民於倒懸?這話我本不該說,可每每想起,就寢食不安,心急如焚啊!」
關羽拱拱手:「大哥不必解釋,小弟理解大哥的苦衷,三弟只是一時難受,兼之劉大人所作所為無可指責,小弟不敢說他至情至性,至少也是慷慨豪邁,無可挑剔啊!眼前咱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再不努力恐怕來不及了,劉大人與數萬琅琊軍將士在等著咱們,陷入困境的公孫將軍需要咱們幫助,青冀兩州百姓更需要趕走十惡不赦的烏桓獸兵,所以無論如何,咱們都要全力以赴辦好這事,也算是報答劉子鑒大人的情誼吧!」
「二弟說得好!事不遲疑,咱們現在就到東面軍營看看,先把下午踴躍應徵的五百青壯召集起來,然後命他們分頭進入流民中間,動之以情,曉以大義,盡快將三千軍隊拉起來,只有這樣才不負各方厚望。」劉備說完,將手中精美的金幣隨手一扔,看都不看一眼,大步走進東面房間更換鎧甲。
關羽上去輕拍張飛的肩膀:「三弟,大哥說得對,在劉子鑒大人手下,咱們恐怕不會有什麼施展抱負的機會了,哪怕此戰咱們立下顯赫戰功,在兵強馬壯的青州也難以獲得重用,只有離開逐漸安定的青州,到戰亂不止的冀州去,才能闖出一片天地。」
張飛長歎一聲:「二哥,其實我心裡也知道,只是劉子鑒大人……唉!不說了,來日再報答他吧!」
幾乎同一時刻,劉存與心腹謀士公孫沛並肩站在黃河畔的西平昌(今山東臨邑縣東北德平鎮)低矮的城頭上,遙望河面上緩緩移動的漁火低聲交流。
「面對如此艱難選擇,主公能審時度勢痛下決心,可喜可賀!只是,劉玄德若真是主公百般忌憚的梟雄本色,他這一走恐怕真是龍歸大海了,哈哈!可不管怎樣,劉玄德都必須走,還必須在冀州平叛大戰中全力以赴,否則不但公孫瓚和韓馥那邊會輕視他,弄不好要給天下人留下個忘恩負義的壞印象,主公這步棋雖然代價高了點,但非常精妙,哪怕劉玄德天資過人,推測出個中複雜因果,也不敢對任何人抱怨半句,因為主公行的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啊!」公孫沛對劉存的處置手段非常欣賞。
劉存心中泛起微微苦澀:「這事折磨我幾十個日夜了,翻來覆去左右權衡,最後發現,既然不能獲得他們的心,不如早點讓他們走,否則拖得越久,隱患越大!」
劉存轉向公孫沛壓低聲音:「我見到劉玄德第一眼時,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可我從他那雙眼睛裡,看到一種深深的戒備,雖然他表現非常好,恭恭敬敬,彬彬有禮,可我還是看得出他的與眾不同,後來他自報家門,我才知道他叫劉備劉玄德,進而想起他前幾年剿滅黃巾的傳聞,以及他鞭撻上司的事情,回來後我慢慢權衡,第一眼看到他時生出的那種莫名感受變得更為強烈,那是一雙讓人無法看透的眼睛,從容、機敏、銳利而又深沉……唉!不知如何形容才恰當,老天爺怎麼會把這麼一雙眼睛,安在這個年僅二十七的年輕人身上?」
公孫沛啞言失笑:「主公好像也不到二十九歲啊!算上虛歲也還不到而立之年,為何老朽也從未看透過主公的眼睛呢?」
劉存對如同父兄般的公孫沛一點辦法也沒有,最後不得不低聲求饒,逗著公孫沛哈哈大笑,非常的愜意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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