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進攻就被射死三百餘精銳的膠山黃巾可謂損失慘重,倉皇撤退之後士氣極為低落。
渠帥翟勉和幾名副手憤怒不已,可隔著五六丈寬小河的兩千餘珠山村民佔據了有利地形,竟然擁有不下於三百張強弓和勁弩,眾志成城調度有方,令翟勉和大小頭目都很無奈。
更令翟勉等人沮喪的是,交戰陣地前方數千畝地面光禿禿毫無遮掩,西面是層林覆蓋的陡峭大山,東面是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海,想利用夜色偷襲都沒機會,何況翻越大山匆匆而來,攜帶的糧食給養已經耗盡,從王家寨擄掠到的錢財和值錢的綢緞器皿倒是不少,牛馬也有三十多頭,可放火焚寨之後,剩下的糧食最多能讓所有弟兄飽餐兩頓,一旦糧食耗盡,又無法擊敗隔河死守的數千珠山村民,兩千弟兄除非偃旗息鼓盡快返回膠山老巢,否則恐怕就得餓死。
反覆權衡之後,打定主意保存實力的翟勉告訴所有頭目,一時半會兒無法拿下人多勢眾的珠山村,兼之糧草不足,士氣低落,天黑之前根本無法再次發起大規模進攻,因此,果斷撤退以待來日才是上策,絕不能在這片依山旁海僅有一條山道通往外界的死地呆太久,否則夏河城的官兵一旦來援,那就不是損失三五百人的事情了。
原本憤憤不平要求再次進攻的大小頭目聽完這話,頓時明白自己的處境並沒有估計的那麼樂觀,面對珠山村民眾志成城的有力抵抗,哪怕再次發起強攻也沒多大勝算。
沉默片刻,搶到諸多金錢和精美陶器的眾頭目紛紛放棄之前的想法,表示服從大帥的命令,最後喊出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狠話聊以**。
隨著渠帥翟勉的一聲令下,兩千黃巾賊寇立刻動起來,背上搶來的糧食、布匹、上千件精美陶器和兩尊珍貴的陶鼎,拉上三十幾頭牛馬湧向山腳,順著蜿蜒陡峭的來路撤回,率部殿後的兩名頭目本部損失慘重,憤怒之下乾脆帶著各自弟兄搗毀還在燃燒中的兩座陶窯,砸爛河灣處的三架碩大水車,這才氣鼓鼓地揚長而去。
黃昏時分,劉存率領渾身血跡身心疲憊的九名弟兄趕回村中,下馬之後劉存顧不上家中的妻兒和二十餘名徒弟,逕直前往村中蒙學,恭恭敬敬向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率領眾鄉親保住家園的蒙學先生公孫沛、霍堅、趙溶、老拳師秦直和鮑老三等弟兄鞠躬致謝。
公孫沛等人連忙還禮,劉存握住公孫沛的手再次感謝,說出自己一行十八人的遭遇,最後強忍悲憤告訴大家:
「諸位先生派去給我送信的兩位弟兄如今還在夏河城裡,我讓他倆把數千黃巾賊寇屠戮鄉親焚燬王家寨的災難向縣衙稟報,請求派出官兵速速來援,但以目前情況看,縣裡諸位大人恐怕有心無力,連日來,數萬青州流民源源不斷雲集夏河,城裡城外混亂不堪,稍有不慎很可能引發民變,縣尉董大人臨時徵召的兩千士卒對付起來非常吃力,恐怕無法分兵援助,一切還得靠咱們自己。」
眾人已經猜到這個結局,所以沒有任何的驚愕,眼下賊寇已經退去,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危險,因此大家都表現得非常鎮定。
霍堅考慮片刻,悄悄拉過公孫沛低於片刻。
公孫沛點點頭,把兩名受傷賊寇頭目招供的消息向劉存詳細稟報:「有件事還需主上斟酌,據兩名受傷後來不及逃走的賊寇頭目供認,五日前,他們的渠帥翟勉從膠山南面的桃林鄉,獲得五千斛糧食和五石海鹽,這些米糧和海鹽是桃林鄉一群地主富紳主動贈送的,而不是威逼訛詐而來。」
「桃林鄉?」劉存霍然站起,轉身望向同樣震驚的王杞。
王杞深吸口氣,強壓滿腔騰起的驚怒:「果然是徐氏家族!桃林鄉大半土地屬徐氏家族所有,薔夫、鄉佐、亭長均是徐氏旁支子弟擔任,就連上月辭去琅琊王國北部督郵職務舉家遷往揚州的徐謹,也出自桃林徐氏!」
劉存仰天長歎:「我早該想到這個賊心不死的徐氏豪強了!原以為咱們與財大氣粗的糜氏家族聯合之後,一直苦苦相逼的徐氏家族就會收斂些,如今看來,是我大意了啊!要是早點將隱患消於未然,就不會害死這麼多弟兄啊……」
「主上千萬不要自責!」
「錯不在主上啊!」
公孫沛和霍堅等人急忙上前開解,秦直和陸九等人連聲說是自己的錯,沒能及時將情況探明,王杞也拉著劉存的手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劉存連連擺手,強忍滿腔羞愧和憤怒,轉向公孫沛等人抱拳致禮:「諸位先生辛苦了,暫且歇息吧,有老三和數百弟兄巡邏警戒,短時間內賊寇也不敢再來,先生們放心回家陪伴家人吧,我會盡快給父老鄉親和死去的弟兄一個交代!」
劉存說完就走,王杞、陸九和鮑老三等人連忙追出去,很快跟隨劉存一同上馬,前往北面的鳳凰崗。
眾人逐漸散去,寬闊的學堂裡只剩下公孫沛、霍堅和趙溶,三人面面相覷,久久沒有說話,最後還是趙溶站起為大家斟上杯茶,坐下後若有所思地說道:「今晚恐怕熱鬧了。」
公孫沛喝下口茶水,笑了笑低聲說道:「再熱鬧你也看不到。」
趙溶嘿嘿一笑,依然蒙在鼓裡的霍堅好奇地問道:「二位賢弟說什麼呢?」
公孫沛把做工精美的陶杯緩緩推到霍堅面前:「要是還想不明白,就看看這個玩意兒,這可是出自主上之手的雕花金剛陶杯,拿到外邊輕輕鬆鬆就能賣個五千錢啊!」
霍堅恍然大悟:「二位是說,主上已經認定徐氏乃是幕後元兇了?」
公孫沛點點頭:「從商隊被劫,到賊寇犯境,這環環相扣的毒計絕不是那些不學無術的黃巾賊寇能夠想出來的,只需略作推敲,就能印證咱們之前的
推測,唉!身為琅琊豪強之首的徐氏家族確實太過貪婪,手段太過卑劣了,欺負咱們年輕的主上身份卑微,沒有根基,利慾熏心之下,視我三千苦難鄉親之性命如同草芥,不知他們可曾想到匹夫之怒,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霍堅震驚不已:「這麼說,主上要向徐氏發難了?」
「嘿嘿!子毅兄剛才沒看到主上儘管強忍滿腔悲憤,其實早已雙眼赤紅青筋賁張嗎?以主上數月來的所作所為推測,憤怒之下有什麼事他不敢幹?就連大規模製造強弩、鍛造刀槍這樣足以殺頭滅門的事情他都干了,為給冤死的數十弟兄報仇,他奮起反擊殺幾個背後暗算之人又算得了什麼?」
趙溶說完放下手中精美的陶杯,轉過寬大的桌面,笑瞇瞇地來到公孫沛和霍堅身邊坐下:「如今天下大亂,地處偏僻的琅琊國北部四縣已形同廢墟,近半區域尚被一群群黃巾流寇所佔據,其中就包括突然來襲的這股膠山黃巾賊寇,而北面的膠山距離南面流民雲集的夏河城,也就是百里之遙,此刻膠山賊寇正在退回老巢途中,估計一兩日內無法與幕後元兇聯絡,咱們年輕的主上要是不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做點什麼,說不定小弟真要對他重新評價了,哈哈!」
霍堅震驚不已,略作考慮隨即站起告辭:「二位少坐,如此大事必須慎之又慎,否則定會帶來無數麻煩,我得去看看才放心!」
望著霍堅匆匆離去的高大身影,公孫沛想了想轉向趙溶:「延德兄是否打算一旦時局稍定,便攜帶家人離開這偏僻之地?」
「這、嘿嘿……」
趙溶知道什麼也瞞不過眼前這位目光高遠卻又飽受磨難的隱士,於是嘿嘿一笑反問道:「伯燾兄是否已打定主意終老於此?」
公孫沛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此地有何不好?依山傍海,風景如畫,民心思定,和睦友愛,只需辛勤勞作一年半載,定是個漁米飄香的世外桃源啊,哈哈!」
趙溶又是一笑,輕撫長鬚再次問道:「伯燾兄剛才所言,似乎尚未道出真意吧?」
公孫沛一臉坦然:「延德兄恐怕是明知故問吧?不知延德兄對子毅兄的匆匆離去有何感觸?別人也許不知道霍子毅的底細,你我可是心知肚明的,能讓他這個入世修行的墨家傳人感銘欽佩的人,在當今世上恐怕也不多吧?哈哈!」
趙溶臉上的從容微笑逐漸消失,沉寂片刻禁不住幽幽一歎:「劉子鑒確實是個世間罕見的奇才啊!開陶窯、制美器,修鹽田、曬海鹽,其鬼斧神工之技,令人歎為觀止,就連身懷絕技的墨家子弟也甘拜下風,進而謙遜請教,甘願供其驅使而甘之若飴,他也因此而在短短數月間越做越大,收攏數百匠師,聚集巨量財富;難得的是他的銳意進取,如建工坊、興教化,修碼頭、造海船,處處顯露其高遠之志,更難得的是,他寬厚仁德,誠懇博愛,一次次拿出巨資,購糧以賑濟流民暫且不說,僅是將耗費巨資安頓三千流民之後盡數歸還賣身契約,為所有災民修建房屋打造農具,再將開墾出的兩萬餘畝土地慷慨贈與三千流民之義舉,就能看出其無以倫比的氣度和高尚品德,確實值得數千民眾尊崇追隨啊!」
公孫沛頻頻點頭:「既然如此,延德兄為何遲遲不能決斷?是否覺得值此天下大亂之際,偏安一隅辜負了胸中才華和遠大志向?」
「這……」
趙溶被公孫沛說中了心事,一時間尷尬不已,不知如何回答才合適。
就在此時,剛才匆匆離去的霍堅匆匆回來了,進來之後端起桌面上的冷茶連喝幾大口,然後放下茶杯長出口氣,面對滿眼期待的公孫沛和趙溶幽幽說道:「主上趕赴夏河城了,僅僅帶走三十精銳。」
趙溶大吃一驚:「這怎麼行?難道他不知徐氏家族僅是護院家丁就多達上千人?」
霍堅又是一歎,搖搖頭不再說話,顯然是他勸過劉存,但意見得不到劉存的採納。
公孫沛略微吃驚之後沉思起來,不一會便含笑站起:「二位不覺得人少些會更方便行動嗎?放心回去睡覺吧,說不定天亮之後,咱們年輕的主上就會出現在大家眼前了,哈哈!」
霍堅和趙溶面面相覷,很快明白了公孫沛話裡的意思,擔憂的同時,對劉存此行的結果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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