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零一年的秋天,曾經大戰過的渤海灣裡一片平靜,很多在戰爭中失去家園的漁民們湊和了幾條木船,慢慢搖出海來捕魚。|經|dian|小|說||
戰爭打完了,軍人們可以休養生息,百姓們卻仍然要為了自己的生計奔波勞碌。
在旅順港外大概三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個村子,日本人登陸的時候,把那裡燒成了一片廢墟,據說夜深人靜的時候,還可以聽到村民們被殺時的淒慘哭號聲。
因為村子裡的人都死光了,所以那個地方也再沒人過去,就連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逐漸搬走了,這裡成了一片無人區,直到有一隊隊的軍人開過來。
最早過來的軍人們都穿著常見的國防軍制服,戴著大簷軍帽。這些軍人到達這裡後,就開始大興土木,在村子的舊址上蓋起一座座房子來。
慢慢的,就有人到附近來看熱鬧,順便看看有沒有能混口飯吃的營生,這些軍人雖然兇惡,不讓百姓們到處看,有不聽話的真拿槍打,但是買東西倒也公平,用的都是嶄新的華元,所以附近但凡有點東西可以出售的人都會到這裡來碰碰運氣。
漸漸的,這裡倒成了方圓百里最大的一處集市,從前鬧鬼的傳說也沒人在乎了,用老人們的話說,當兵的煞氣重,什麼鬼也趕跑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群軍人蓋完了房子,又開始平整土地,佔地的面積遠遠超過了當初那個村子,看起來倒是比附近最大的鎮子還要大。
在集市裡出現的士兵們也漸漸不再身穿國防軍服裝,而是換成一種花花綠綠的衣服,偶爾也有身穿白色條紋裝的士兵出現。
渤海灣的老百姓們見過從前共和國的黃海艦隊,所以有見識多的人這才判斷出來,這個新建的軍營是海軍的地盤,那些穿白色條紋裝的士兵是船上的水兵。
但是仍然沒人知道那些穿花衣服的士兵們是幹什麼的。
不是大集的日子裡,也有很多附近的漁民來這裡交易剛剛收到的魚貨。
這年頭沒什麼肉食可吃,所以軍營裡的人大量收購鮮魚,賣給他們的價格雖然比販到城裡去要便宜一些,但是勝在收購量大,而且軍爺們很少挑揀,脫手也要快一些,還沒有糟損。
早上的霧氣剛散,幾個穿花衣服的軍人就推著手推車,從軍營前的土路上走了過來,經常在這裡賣魚的人都認識他們,紛紛挑著擔子湊了上去,賣力的兜售著自己剛剛撈上來的魚貨。
幾個軍人都是老軍務了,不但瞭解行情,眼睛也毒,基本上給出的價錢都是漁民們的心理價位,而且不喜歡還價。
能把魚擔到這裡來賣的,都是一門心思做軍營生意的,當然不敢得罪這些軍人,基本上都是一口價就賣了,中間也有人祈求軍爺多給一點的,偶爾趕上軍人們心情好,倒是能多拿幾個大子。
今天的魚貨看起來不少,幾個軍人裝滿了車子,還有漁民的魚沒有賣出去,看看軍人們要回去,剩下的人立刻著急起來,圍過來高聲呼喚,想把自己的一份也賣出去。
一個四十來歲的軍人笑罵道:「老子總不能拿魚給大頭兵們當飯吃,你們賣給老子倒是乾淨,魚臭了還不是老子遭罪。」
一個來得晚一些的少年後生背著個竹筐,從人群裡鑽出來,向軍人哀求道:「大爺,俺爹病了,求求你收了這筐魚吧,等著錢救命呢。」
這附近的漁民們大多沾親帶故,互相都認識,看到那少年拉著軍人說話,也就不怎麼擠了,還有人出聲附和,證明這孩子說的是真的。
那個老軍人皺了一下眉,想要說話,身邊一個在秋風裡還高高挽著袖子,露出肌肉虯然雙臂的光頭漢子拉了他一下,說道:「老邢,也不差他這一點。」
老邢看了那漢子一眼,笑道:「成,玉排長說話了,你小子走運,我看看都是什麼魚。」
少年看起來也是個嘴笨的,頓時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連忙卸下竹筐,讓老邢翻檢。
軍人們沒有稱,不過這個老邢手上準得厲害,看一眼提一下就能估出份量來,基本沒什麼出入,日子久了,漁民們都信服他,他說多重就是多重。
老邢看魚的時候,玉排長叫過少年,溫聲問道:「你爹怎麼了?」
後生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鄰村的王大伯說是受了風寒,給了個方子,賣了魚我就去城裡抓藥。」
玉排長皺了一下眉,春天的時候日本人上岸,把這一帶糟蹋得厲害,不但燒殺搶掠,而且把附近的工匠和大夫也搜羅一空,後來這些人一部分死在軍中,還有一些逃散了,回到故里的人十不存一,像醫生這種稀缺人才更少,基本上老百姓生了病,就只能靠運氣自己撐。
他向少年說道:「你先別去抓藥了,一會跟我走,我找人把你爹抬過來,讓營裡的醫生看看。」
那少年愣了一會,才在旁邊漁民們的提醒下醒悟過來,噗通一下跪下來給玉排長磕頭。
玉排長連忙拉他起來。身邊幾個漁民也經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大概意思就是不用麻煩玉排人找人了,他們這就回去把病人送過來。
見玉排長點頭同意,那些人也不賣魚了,轉身一轟而散,倒是那少年跑開的時候回頭不捨的看了一眼老邢手裡的竹筐。
老邢人老成精,哪裡有不懂他心思的道理,笑罵道:「快滾蛋吧,少不了你的魚錢。」
一面說著,大家就開始收拾了車子往回走。老邢向玉排長笑道:「這也是他運氣好,遇到你了,其他軍官們可不會管這種閒事。」
玉排長笑了一下,也沒說話。
一行人快到軍營的時候,看到一隊士兵全幅武裝的從海邊跑了過來,看起來是剛剛越野回來,隊伍拉得極長,士兵們也一個個汗流夾背,步履蹣跚,看起來就差吐舌頭了。
一個同樣全套行頭,卻跑在前頭的漢子邊跑邊從懷裡摸出懷表看了一眼,大聲喊道:「快跑快跑,五分鐘後到的沒飯吃。」
士兵們看起來已經疲憊到了極點,雖然有幾個聽到漢子的話,努力了一下,也很快就放棄了,又恢復到從前機械般的節奏上來。
玉排長聽到那喊聲,抬頭仔細看了看,突然高聲叫道:「王連長?」
那漢子愣了一下,慢慢停下腳步,向玉排長這邊看了看,顯然是認出了叫他的人,拔腿跑了過來,看他拔腿飛奔的樣子,再跑一次五公里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老遠就向玉排長叫道:「玉珍局?你小子的屁股好了?」
這個玉排長就是大年初一跟著吳畏奇襲日軍朝鮮駐屯軍指揮部,屁股中彈的玉珍局。
他回來後先在通化的二十八師醫院裡待了一個多月,然後又接受了一個月的恢復訓練,沒等歸隊,中日雙方就拉開架勢打了起來,吳畏帶著特務營去遼陽堵口子。玉珍局就地加入了馬寶所在的一團參戰。
戰後論戰行賞,玉珍局因為戰功撈了個少尉,這也是因為國防軍軍官還沒有軍校化,所以士兵才會這麼容易提干。
秋天總參開始重組海軍陸戰隊,玉珍局聽說海軍陸戰隊的長官是吳畏,就在部隊動員的時候主動報了名。
帶著士兵們訓練的漢子正是王大錘,不過他現在可不是連長了。
吳畏的黃海艦隊海軍陸戰第一旅是九營的大編製,王大錘現在已經是少校營長了。
陸戰第一旅的士兵要從全國抽調,所以現在還只有三個營的架子,每天都有士兵陸續過來報到,像王大錘和玉珍局這樣久別重逢的例子很多,誰也想不到會遇到誰。
看到自己從前帶的兵,王大錘很高興,拉著玉珍局笑道:「你小子什麼時候到的?見過旅長沒有?」
玉珍局已經報到一周多了,不過還沒有見到過吳畏,像他這樣的低級軍官,報到的時候也不用吳畏接見,而且玉珍局年少氣盛,也不願意讓人看成是來投奔老首長的,所以並沒有刻意往吳畏身邊湊合,倒是在報到的時候見到了於靖。
答完了王大錘的問題,他又問道:「咱們營的人來了不少吧,怎麼我都沒遇到?」
「哪有不少啊!」王大錘感慨道:「那邊不放人啊。」
特務營在遼陽打出了舉世矚目的戰績,以區區四個連硬頂日軍一個主力師團,最後還能打得第一師團潰退,算是一戰成名,就算是普通的戰士,放到別的部隊裡也都是寶貝一樣。
吳畏被調走後,本來就是試驗性質的特務營去留就成了問題,後來總參終於決定將特務營升級成第一山地步兵旅,駐地仍然在白城,與二十八師共同防禦鴨綠江對面的日軍朝鮮駐屯軍。
第一山地旅雖然是七營制的小旅,兵員缺口的數量也很恐怖,這個時候也缺人缺得厲害,怎麼可能放吳畏從前的老部下出來?
不過吳畏上任,怎麼也得有自己的班底,所以現在陸戰旅倒是的確有不少從二十八師出來的軍官。
顧雨大筆一揮,把北京陸軍軍官進修學院第一期畢業的學員拔了一半過來。王啟年和藍曉田擔心的事情成了現實,包括馬寶在內的一眾軍官一個都沒給他們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