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謹慎地道:「媳婦都聽娘的,娘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多。」
老太太斜睇了何氏一眼,這才開口道:「聽著挺好的,可是呀,這世上聽著太好的事情,總不像是真的。這位陳大人二十有五了還不曾娶妻,又不介意蘅姐兒不能生,對她癡情一片,你說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
何氏聽了老太太的話,心裡也是一跳,「那咱們就把這門親事推了吧。」
老太太搖了搖頭,「華氏這人還行,既然敢來做媒,難道不怕以後珠珠兒不幸的話咱們找她麻煩?這件事說不得要細細查一下,若是真的,那也算是蘅姐兒的福氣。」
衛峻一回來,老太太就找了他去將今日華夫人的來意說了。
衛峻哈哈大笑,「這可真是巧了,今日在外應酬,遇到了齊國公,他還問起了我們家蘅姐兒,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們家做親戚。」
老太太和何氏一聽,都有些吃驚,如今陸家只有陸湛喪妻可娶,再無其他適齡的男子。
衛峻見老太太和何氏都愣了,因笑道:「就是陸三郎,老國公說,你們要是同意,他就讓人上門來提親。」
老太太和何氏對視一眼,開口道:「按說,這件事不該老國公出面,是不是你們喝了酒,說的酒話啊?」
衛峻搖了搖頭,「這種事情,我怎麼會把酒話拿來說。今日和同僚在芙蓉匯飲宴,老國公是在隔壁請客,聽見我在,特地來尋的我。」
老太太道:「前兩日我剛見過齊國公老夫人,看她的樣子不是很熱心,何況,還有個楚夫人。這種事男人說了不算,如果家裡這兩位都不同意,咱們珠珠兒嫁過去,也討不了好。」
衛峻道:「全憑娘做主。我只是瞧著陸子澄這人著實不錯。」
老太太道:「那你先讓人去打聽打聽那位陳士安的消息。」
衛峻點了點頭。
過得幾日,衛峻就得了消息,「那陳士安,平日裡為人低調,不過一直都是腳踏實地,到吏部為官,也是因為在翰林院時,得了高閣老的賞識。不少人給他說過親,他都沒同意,大家還都不知道原因。我找人從他嫂子那裡探得,說是陳士安一直鍾情於一個世家閨秀,屋子裡有好多幅那位小姐的畫像。」
老太太問:「是咱們家珠珠兒?」
衛峻點了點頭。
老太太聽了心裡一時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覺得陳士安有些輕浮,可是人家這麼多年來又對衛蘅癡情一片。老太太歎息了一聲,「這門親事聽著還可以,不過還得讓珠珠兒自己拿主意。這陳士安,我也沒見過,總得見上一面才能放心。」
衛峻道:「這好辦,後日就是花燈節,你帶著珠珠兒去得月樓賞月,讓華夫人領著陳士安讓你見見。」
老太太點了點頭,要想給孫女兒相看夫婿,那就不能太講究規矩。
到了花燈節那日,華夫人上得月樓拜見老太太,身後就跟著陳士安,「老夫人,這就是我那遠方侄兒。」
陳士安趕緊上前一步,「晚輩拜見老夫人。」
何氏此時就坐在老太太身邊,衛蘅在避到了屏風後面。包間內忽然就鴉雀無聲了,所有人都在打量陳士安,虧得他在官場上已經歷練了幾年,還不至於手足無措,可是額頭也已經冒了汗。
其實老太太她們這樣,多少已經是有點兒無禮了,哪有這樣看人的,不過好在老太太是長輩,陳士安又心儀衛蘅。
陳士安身量中等,長得還算整齊,一身的書卷氣,叫人頗有好感。
老太太問了陳士安幾句後道:「聽說你父親為了你們兄弟倆,至今沒有續娶,如今你也出息了,怎麼就不想著給老父也找個人伺候?」
陳士安恭敬地道:「我父親記掛我娘,不願再娶,不過家中另有一房姨娘照顧他老人家。」
老太太點了點頭,姨娘就擺不了婆婆的譜兒。
「不知道你哥嫂如今做什麼營生?」老太太又問。
問得越多,就越是有戲,陳士安越發恭敬地道:「我父親還是希望哥哥能走仕途,所以哥哥如今還在寒窗苦讀,嫂嫂也是讀書人家出生,父親是個舉人。」
老太太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陳士安有些遺憾地往屏風後面看了看,便躬身告辭下了樓,華夫人也順勢告了辭。
衛蘅這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老太太對著衛蘅道:「咱們也差不多改回去了,珠珠兒,你要不要去樓下的濟水放一盞花燈?」
上京的花燈節,不僅家家戶戶掛花燈,連濟水裡也飄滿了花燈,燈光水天相接,將整條濟水都妝點成了銀河。
得月樓就在濟水畔,老太太對著衛蘅才有這樣一說。
放花燈祈福,衛蘅早已經沒有了這種閒情逸致,但是耐不住何氏也催她下去放一盞。
衛蘅只好領了一大群丫頭、婆子下了樓,她剛走水邊,還沒從木魚兒手裡接過花燈,就被河邊柳樹後的黑影給嚇了一跳。
陳士安趕緊走了出來,對衛蘅作了個揖「三姑娘莫怕,在下陳士安。」
「你不是走了嗎?」衛蘅道。念珠兒靈醒地趕著旁邊的丫頭、婆子都退了一丈。
何氏從得月樓望下去,看見衛蘅和陳士安立在水邊說話,不由皺眉道:「娘,這陳士安怎麼如此?」
老太太笑了笑,「你也是從年輕的時候走過來的。這男子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就該像這位陳大人一般。」
陳士安面對老太太和何氏時,可以不卑不亢,但是看著衛蘅時,二十好幾的人了,卻羞紅了臉,說話也有些結巴起來,「小生,小生……」
木魚兒在旁邊聽了,忍不住掩嘴一笑。
衛蘅橫了木魚兒一眼,木魚兒趕緊轉過了身去。
陳士安大約是被刺激了,反而冷靜了下來,「不知道三姑娘還記不記得在下,永和九年的上巳節,在下還給三姑娘送過蘭草。」
永和九年?衛蘅微微垂眸想了想,然後才睜大了眼睛道:「啊,原來你就是那個東山書院的學子。」陳士安送的那支蘭草就是衛蘅這輩子收到的來自外男的第一支蘭草,至今那支蘭草還夾在她的書裡,成了乾草。
「正是在下。」陳士安臉上一喜,可隨即卻就再也找不出話來說了,顯得越發尷尬無措。
衛蘅不忍心看他繼續出醜,便對木魚兒道:「還不把花燈放了?」
木魚兒「哦」了一聲,上前去放了花燈,衛蘅則對陳士安道:「陳大人,我該回去了。」
陳士安連忙往旁邊一閃,「三姑娘,請。」
晚上,念珠兒和木魚兒都忍不住湊到衛蘅的身邊,撲閃著可愛的眼睛道:「姑娘,你覺得陳大人怎麼樣?」
衛蘅看著一臉好奇的木魚兒道:「唔,要是嫁過去的話,我又生不出孩子,是以還得帶個丫頭開了臉一起伺候他,那咱們木魚兒願不願意嫁給陳大人?」
木魚兒臉一紅,跺了跺腳道:「姑娘,奴婢認真跟你說話吶,你就會捉弄我。」
「那你們兩個覺得他怎麼樣?」衛蘅問念珠兒和木魚兒兩人。
木魚兒最積極地發言道:「我瞧著陳大人挺老實敦厚的,他還會害羞,真有意思。」
念珠兒道:「奴婢覺得陳大人對姑娘挺用心的。」
晚上,衛蘅躺在床上,望著床頂的鎏金鏤空雙蝶戲蘭的香薰球,心底清明一片。她以前也曾羨慕過衛萱有范用那樣一個對她死心塌地的人。可是當陳士安站到衛蘅的面前時,她心底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
衛蘅原本應該立即點頭嫁給陳士安的,這樣的人,這樣的親事錯過了可就再難得了。別的不說,嫁給陳士安之後,她一輩子肯定能順風順水,不會受氣。
可是衛蘅只要一想到會和陳士安像當初和陸湛一樣那般親近,她就有些受不了。衛蘅側過身,將手枕在頭下,心裡歎息,這女人就是傻,光明大道不走,明知道另一條路是死胡同,卻還是一根筋地走到底。
不過這一次,衛蘅再也不打算委屈自己了,畢竟日子是她自己在過,哪怕是傷了老太太的心,她也只能拒絕了。
次日一大早,衛蘅就去了老太太的瑞雲堂,把自己的心思告訴了老太太,當然衛蘅也不能沒羞恥地說什麼喜歡不喜歡,她只有一句話,「我不想嫁人。」
老太太歎息了一聲,其實在她看來,衛蘅配陳士安也的確委屈了一些,老太太看衛蘅是各種的好,而陳家也不是沒有可挑剔的地方。
「好,那咱們不說陳家那孩子了。你爹爹說,上回齊國公找他談過,想替陸三郎求娶你,你覺得如何?」
衛蘅的眼睛當時就睜得彷彿銅鈴一般大小了,「怎麼會?」
老太太笑道:「怎麼不會?我現在嫌棄陸三郎配不上你。你嫁過去是繼室,前頭還有兩個嫡子,教好了不是你的功勞,教不好就全是你的錯。何況,陸家的人可沒有一個省油的燈。」以前是不比不知道,自從有了陳士安之後,老太太就有些看不上陸家這門親事了,否則之前也不會對衛蘅一點兒口風也不漏。
但是今天老太太卻在衛蘅身上看了一點兒門道來了,她雖然一直嚷著不嫁,可是在說起陳士安時,衛蘅的臉上是一臉平靜,可是在自己提到陸三郎時,衛蘅的眼底除了震驚,可是一點兒反對的意思也沒有的。
老太太不由歎息一聲,這就是兒女的孽債,不管嫁給陸三郎之後境遇有多差,但是陸三郎就是有這個本事,叫女孩兒心甘情願地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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