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裡,曲苑的婆子打開門看到連夜趕來的衛峻和何氏時,都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衛蘅事前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直到衛峻出現在她跟前。
「爹爹。」衛蘅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所有的一切都應當自己承擔了,可是在看到衛峻的剎那,就哭著撲入了衛峻的懷裡。
衛蘅一直所顧慮的根本就不是何家,而是不願意讓上京城的老太太和爹娘知道自己的事情傷心,如今既然衛峻和何氏已經知道,她行起事來自然就少了顧忌。
不過衛峻堅持不肯讓衛蘅髒了手。
羅氏後來也瘋了,據說是有人將魏雅欣肚子裡的那塊肉送到了她的飯桌上。至於魏雅欣,反正再也沒人見到過她,也沒人替她報失蹤,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衛峻只問了衛蘅一句話,「你是想和離還是想當寡婦?」
衛蘅看了何氏一眼,「和離吧。」
何氏只覺得心酸欲碎。
衛峻道:「你小舅舅年紀不算大,重新娶個女人又不是生不出,不愁沒兒子。」
衛蘅笑道:「可是我不想替他守三年。」守寡三年,別的不說,不能聞絲竹這一條,就叫衛蘅受不了。
衛峻笑道:「那好,咱們就和離。」
父女兩個終究是看在何氏的份兒上,沒有對何家趕盡殺絕,只是杭州城誰能看不出來,靖寧侯府和何家已經是恩斷義絕。若何致當不了大鱷,就只剩下被人蠶食的份兒了。
衛蘅不願跟著衛峻和何氏回上京城,現在什麼都說開了,和離之後,衛蘅只覺得渾身都自在得無拘無束,更是視回京為畏途。
上京城那一堆子親戚知道她的事情之後,以前的小姐妹知道她的事情之後,陸湛知道她的事情之後的表情,衛蘅都不敢去想。
可何氏,卻沒有衛蘅那麼沒心沒肺,憂鬱成疾,一直強壓著沒表露,等此間事了,才倒下的。衛蘅就知道何氏知道自己的事情以後,肯定受不了,也不知道京中的老太太又會是怎麼個難受法兒。
衛峻知道衛蘅的想法後道:「你若是不跟著你娘回去,一會去你祖母估計就得讓為父休了你娘。」
衛峻的話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成分,衛蘅想著京中的老太太,終究還是點了頭。
回程,衛峻帶著何氏和衛蘅走了內河,沿途遊山玩水,為的是叫妻女開懷,另一邊則叫衛楊快馬加鞭地回了上京城,以免老太太擔心。
何氏每日都小心翼翼地觀察衛蘅,生怕她是為了自己才強顏歡笑的。弄得衛蘅都頭疼了,「娘,其實我這幾年過得真的挺好的。吃得好,住得好,玩得也好,去了好多以前從沒敢想過的地方,這輩子也不枉此遭了。」
何氏哪裡信得過衛蘅,她的親事裡那樣大的委屈,衛蘅說忍了就忍了,還每月寫信來讓他們安心,何氏想一想就為衛蘅心酸。
「你放心,這次回京,娘一定給你重新選一門好親事,就留在我眼皮子底下。」何氏拍著衛蘅的手背道。
衛蘅趕緊道:「我不想再嫁了。」然後在何氏不贊同的眼神下,補充道:「我是認真的,娘。如今我這樣,名聲也不好,嫁也嫁不了什麼好人家,還不如不嫁呢,顧蓉的姑姑不也是終生沒嫁嗎?我瞧她過得就挺好的,家裡人也尊敬她。我若是再嫁,再所遇非人,還不得上吊啊。」衛蘅到了何氏跟前,性子一下就恢復了以前的活潑,撒嬌這種東西,簡直是信手拈來。
「呸呸呸。」何氏連著說了好幾聲,「菩薩保佑,壞的不靈好的靈,你胡說什麼上吊不上吊的,當年緣覺大師不是說你福緣深厚嗎?」
衛蘅道:「我瞧著不嫁人,永遠在家裡當姑娘,就是最最大的福緣了。出嫁了,還得受婆婆氣。」衛蘅搖著何氏的手臂道:「娘就算想打發我,好歹也讓我喘口氣兒啊,好不好,好不好?」
「你這只不知愁的皮猴。」何氏戳了戳衛蘅的額頭,她心裡其實也捨不得衛蘅,這幾年,她夢裡好幾次都是叫著衛蘅的名字醒的。
衛峻和衛蘅一行,從杭州沿內河,經過蘇州,爬了虎丘,到揚州游了瘦西湖,再到高郵吃了高郵鴨蛋、蟹黃肉包,再到淮陰、徐州、濟寧,最後才入了濟水,回到了上京城,一趟下來走了三、四個月,入京時已經是九月底。
老太太一見著衛蘅,祖孫倆兒就抱著頭痛哭了好一陣子。
「可算是又見著我家珠珠兒了。」老太太捧著衛蘅的臉看了又看,「瘦了。」
衛蘅此時已經洗了臉,笑著道:「這不可能,一路上都是吃過來的,應該是白白嫩嫩了才對。」
「哪有這樣誇自己的?」老太太笑道:「今兒就留在祖母這裡吃飯,晚上和祖母一起睡。」
衛蘅點了點頭,笑著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老祖宗,把我爹爹和娘親從祠堂裡放出來吧,他們都多大的人了,還罰跪祠堂,以後還怎麼御下啊?」
老太太什麼都能依著衛蘅,就這一點上十分固執,「你出了這樣大的事,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他們這對做爹娘竟然都不知道,知道後還居然還瞞著我,叫我老太婆這幾個月就沒睡過安生覺,難道不該罰?」
衛蘅嬉皮笑臉地在老太太懷裡扭蹭,「那不是我沒告訴他們,如果不是木魚兒這個叛徒,我……」
「你還說,你別以為你能逃得了,等你爹娘跪完,你也得去跪祠堂。你在家裡,我們是怎麼對你的,金尊玉貴的養著,比那公主也沒差多少,可你倒好,就由著何家人作踐,連告訴你老子、告訴我老婆子的膽子都沒有?你叫我們如今知道後,難受不難受?」老太太對衛蘅也是一股子氣。
衛蘅自己其實也挺難為情的,以前覺得自己的決定正確無比,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較勁兒,總是為難自己。如今木魚兒當了叛徒後,那漫天烏雲一下就被撥開了,她的心情也開朗了不少。
以前覺得沉重無比的包袱,現在看回去卻像是自己把自己給關進了牢房,其實牢房根本沒鎖,可她就是不肯推一推,試一試。
衛蘅摟著老太太的腰道:「以前是孫女兒鑽牛角尖了,總覺得不讓你和爹娘操心才是孝順,可是如今想起來,卻不是這麼回事。再說了,我這不是沒臉見你嗎?」衛蘅低下頭。
「怎麼沒臉見我老婆子了?你祖母是那種為了名聲就不要孫女兒的人嗎?」老太太氣道。
「您是誤會我啦,誰都可能不要孫女兒,只有我們家老祖宗不會。」衛蘅將臉貼到老太太的臉頰上,「我不是自己犯了蠢嘛,我就想著總得叫自己長點而教訓,所以就一直忍著沒說。」
老太太狠狠地戳了戳衛蘅的額頭,「你傻不傻啊,有你這樣長教訓的嗎?」
衛蘅撫了撫額頭,一邊聳肩一邊傻笑,「是有點兒傻。不過……」
「不過什麼?」老太太拿開衛蘅的手,「讓我看看,戳疼了沒有?」
衛蘅把額頭伸過去,「老祖宗給我呼呼一下就不痛了。」
「給我起開,你當你還小呢?」老太太假作不耐煩地推開衛蘅,卻還是幫她吹了吹額頭。
「這幾年我真是走了好多地方,還去了琉球國,原本還打算去西洋國的……」衛蘅在看到老太太的眼神後,立即就改了口,「但是看到老祖宗之後,我就哪兒也不想去了,只想留在老祖宗身邊。」
老太太拉了衛蘅的手道:「這可是你說的啊。」
衛蘅重重地點了幾下頭,「我若是去哪兒,一定帶上老祖宗。」衛蘅在老太太的臉上「吧唧」了一口,「老祖宗還是這樣香,比我吃的蟹黃包子還香。」衛蘅捧著老太太的臉「吧唧」了好幾口。
袁嬤嬤在外頭聽見裡頭老太太洪亮的笑聲,不由撫著胸口鬆了口氣,對著旁邊的桂雲道:「到底還是三姑娘厲害,一回來就逗得老太太開心大笑,老太太好幾年沒這樣笑過了吧?」
桂雲道:「可不是麼,哎——」桂雲歎息了一聲,可惜好人沒好報,三姑娘多好的人啊,如今卻落得和離的下場。
袁嬤嬤也歎息了一聲,抬頭就見木夫人領著兒媳婦蔣氏和古氏走了進來,至於四爺衛樺則走他老丈人的路子得了個外差,四少奶奶竇氏也跟著去了任上。
「袁嬤嬤,老祖宗和三妹妹的私房話還沒說完啊?咱們可都急著想見她哩。」蔣氏笑盈盈地道。
袁嬤嬤趕緊下了台階,桂雲則掀起簾子進了屋裡,片刻後打了簾子出來道:「老祖宗請夫人和兩位少奶奶進去。」
衛蘅立在老太太身邊,見木夫人等進來,就上前去給木夫人行了禮,「大伯母。」
「大嫂、二嫂。」衛蘅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