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馬上就能輪到自己了,可是沒想到前往慈雲殿中各色人等絡繹不絕,讓覺得自己來到是不是太早了,或者說沒那麼重要,順序排在最後面。一旁的黃內侍也別無他法,只能是時不時地望殿門的方向望望,看看是不是自己的人回來報信了。
「無妨,等等吧,想不到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每日裡還要如此操勞,怎叫我輩不汗顏?」劉禹習慣性地摸出煙,給自己點上一支,想起還有人在,又摸了一支遞過去,示意著讓他學自己這樣點燃了放到嘴中。
黃內侍開始還有些不明所以,見他在那裡吞雲吐霧有些好玩,也學著將點燃地煙放到嘴裡小心地吸了一口。因為他只是吸到嘴裡又吐出來而沒有吞嚥下去,所以避免了刺激到肺部而產生咳嗽感,隨著一團濃烈的煙霧噴出來,慢慢地在空中消散,黃內侍將它看成了一個玩物,劉禹也不想去糾正他,這樣正好,有益健康。
當一個估計是他親信的小黃門跑過來之時,就看到了兩個在那口吐煙圈的人,好在宋人的好奇感遠遠大於對新鮮事務的恐懼,倒也不虞他們會把自己當成怪物。黃內侍從煙霧中看到了他,趕緊放下煙叫他過來回話。
一聽剛剛陳相公進了殿,恐怕他們還得等一陣,黃內侍喪氣地將他打發地去繼續守著。劉禹已經敏銳地聽到那個稱呼,知道那是陳宜中的專稱,倒不是對他插自己隊有所怨言,看他這時候進殿見謝氏,多半應該是會與姜才任命有關吧,這麼迫不及待,難道是怕他會後悔?
此刻的慈雲殿上,謝氏正看著陳宜中走上前來行禮,今天一天的例常問安已經差不多結束了,她也沒想到人會來得這麼齊整,平素裡那些個稱病的妃嬪都約好了一般地都過來露了一面,話裡話外的都是對於最近宮中用度減少有些憂慮。
謝氏自己也是從普通宮人一步步走過來的,對於她們的暗中訴苦並無多少厭煩,這些人都是平常妃嬪,有的連兒女都沒有,自然就得不到什麼加封。如今還要削減她們的循例,有些不滿是很正常的,只是如今國事艱難,就連她自己也是能省就省,因此這些怨言聽聽也就罷了,更改卻是不可能的。
才四十餘歲的陳宜中踏著方步穩穩地上前,已經有了幾分宰相的雍容氣度,謝氏對他還是很滿意的,執政以來雖然行事有些強硬,似乎不如那幾位老人持重,可她自己也很清楚如今的大宋已經有多脆弱,說不定這樣更好些,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子。
陳宜中執著白玉圭板朝正前方的謝氏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即坐在了給自己安排的錦墊上,他沒有說些客套的話,三言兩語將來意說了下,便從袖籠中取出擬好的表章遞了過去,自然有隨侍的女官接過交給了謝氏,這只是一封賞書,她簡單地瀏覽了一遍,看到後面的那串官職,眉頭不經意地皺了起來。
「相公如此措置,必然有你的原因,可否給老身解釋一番?」雖然不太懂那些軍國之事,但並不代表她不明白其中的含義,這個地方並不是陞遷的好去處,反而貶謫的意義更大一些,如此行事,要怎麼服眾,她考慮的就是這一點?
陳宜中不慌不忙地自墊子上坐起,將他早先對自己親信的那番話又陳述了一遍,謝氏只聽到一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可這一次封賞大都是武將,怎麼就偏生要拿這位首功之臣做伐?事出反常必有妖,謝氏雖然老了,可並不好糊弄,她看著侃侃而談的陳宜中,並沒有出言附和或是反對。
「好叫太皇太后知曉,臣本是擬定將此人調入殿前司,以副都指揮使加之。可二位相公齊聲阻止,都言他出自賈部,雖有微功也不可留之於京,無奈何,臣只能讓步,恰好瓊海崖賊作亂,禍及數縣,朝廷不可能不顧,於是便想到了不如就讓他前去。」
謝氏有些理解他的無奈,三人不和本就是她樂見的,陳宜中說的多半應該是實情,只是這麼一來就只能委屈那人了。所謂賈部不過是個托辭罷了,賈似道執政十多年,門生故吏遍佈朝野,眼前的這位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賈黨,如今賈似道本人也已經押往了循州安置,此刻不知道到了地方沒有。
「聖人請放寬心,臣已與他說得很清楚,只要平叛之後,不過數月半載,定會將其調回。其並無怨色,甘心為朝廷出力,所部俱是如此,人人都有報效之心,實為大宋之福。」陳宜中清朗的聲音在殿中迴盪,這是為了照顧謝氏的特意為之的。
「如此也罷了,就照你的意思擬旨吧,只是這銜職雖有所拔擢,老身覺得仍是有所虧欠,不若再加一州團練使,相公以為妥當否?」謝氏歎了口氣說道,朝廷現在沒錢,就是想賞些財物也不可能,只能加這麼一個虛銜以示恩。
「恩出自上,聖人寬仁之心叫臣子無不銘記五內,臣在此先代此人謝過,少傾就下去擬旨。」陳宜中作出一付感動樣,這本就是他故意漏寫的,現在卻變成了天子加恩,想必姜才接到了會更加感激涕零吧。
謝氏擺擺手制止了他的那些奉承之語,陳宜中沒有告退就說明他還有別的事,果然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有些為難,謝氏沒有理會他的小伎倆,靜靜地等著他說出來。
「尚有一事臣還想請太皇太后示下。」陳宜中嚅嚅地開口道,此刻就他一人在場,頗有些背後說人的嫌疑,「上次在此所議之事,臣以為留相之請還有些欠妥,還望聖人不要太早決斷。」
說完這句話,陳宜中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謝氏的臉色,讓他有些失望的是,並沒有看出有任何變化之處。只是話已經說出來了,不可能收得回去,陳宜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下去,須知過猶不及。
「說吧,老身聽著呢。」正忖度間,忽然聽到上方傳來一個聲音,他定了定神,便開口說道。
「臣之所以認為不妥,絕非出於私心,聖人須知此前我等就已經議過,當時才有讓朱煥與夏貴換職一事。當時為何會覺得他
不妥,臣過後細想,應該是為了此事才對。」說完他又拿出一張紙來,交與了女官。
聽到他的說辭,謝氏疑惑地接過那張紙,看了看上面寫的東西,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真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理由,而如果情況屬實,還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這是真的麼?」她有些不太相信的意思,那個年青人雖然看上去年歲不大,可也接近而立之年了,怎麼會。
「臣再三打探過,絕不會錯,臣來之時看到,他本人就在殿外候見,一會聖人自可問他,料想他應會據實而答。」陳宜中信誓旦旦地保證,
「那依你所見,應派何人去淮西呢?」謝氏放下那張紙問道。
「此事臣亦不敢擅專,不過倒是有一人可以考慮,望聖人與二位相公共商後再定,若是仍有不妥,臣等再議之。」他簡單地說了一個名字,謝氏讓女官記下來,到時候讓王、留二人商討一下,這事急不得,只能這樣慢慢挑選。
諸事已畢,陳宜中也就告辭退出,他還有很多事要忙,剛剛擬定的事情也要盡快書成用印,否則只怕是夜長夢多。
謝氏點點頭目送著他一步步退出殿去,她只不過是聽政而已,每每都會覺得疲累不堪,換成成年的官家,那是天天都要親自處理的。偌大的國家,兆億的子民,一個不當便是禍及蒼生,每思念及怎不可能如履薄冰之感呢。
「那小子在外面?可有什麼不耐之色。」謝氏靠在榻背上半閉著眼問道,女官一時沒有回過神來,想了想才明白她問的是誰。
「稟聖人,黃內侍在陪著他,兩人在水亭那裡休憩,似乎並無不耐。」她有句話沒說出來,那兩人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弄得亭子周圍煙霧騰騰,性好那地方臨水,倒不虞有失火之危。
「叫他進來吧。」聽到謝氏的吩咐,女官應了一聲便出門而去,她剛剛跨出腳,在外面探頭探腦的那個小黃門就看到了,趕緊朝水亭的方面跑過去。
劉禹並沒有注意到陳宜中的到來,他也不認識這個人,一旁的黃內侍則在研究那個能冒煙的紙筒子,直到他的親信跑過來才明白應該是殿內宣召了。
扔下手中的煙頭,劉禹整了整衣冠,此刻他已經完全消除了那種緊張感,對於這個要見自己的女人,只餘下了幾分好奇。在黃內侍的前導下,兩人朝著殿門走去。
陳宜中已經快要到前門了,站在甬道上,他突然轉過身看了看後面的大殿,那個年青人的身影出現在眼中,即將要被聖人召見,不知道前途會是如何呢?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