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嘗嘗這個,波爾多紅酒裡,比較出名的要算拉菲,不過我更喜歡這種,91年的洛圖,口感更濃郁一些,或者可以說是剛烈,你絕對有新鮮的體驗。」高銘成拿了三個高腳杯,一旁包著頭巾的老闆娘將那瓶紅酒傾倒下來,暗色的瓊漿在杯中蕩漾,閃著淡淡的亞光。
劉禹看著他優地拈起酒杯在那裡輕搖,不過就是醒醒酒,這b裝得,那酒花了他兩萬多塊,不就是喝華夏幣麼?他無所謂地拿起另外兩杯,遞了一杯給蘇微,拿手蕩了蕩,一股帶著水汽的酒香撲面而來,看來是他的層次太低了點,沒明白這個比古人釀的那種果酒好在哪裡。
這裡是金陵市的一處酒吧,看上去很有品味,當然是劉禹這種土包子體會不出來的那種,店裡沒有多少客人,音響裡放著一首外歌。看起來這是高銘成的據點,他和那個老闆娘應該很熟,不會是老相好吧,劉禹在心裡腹誹著,應該說那女人還是有些味道的,雖說徐娘半老了,仍有點「風韻猶存」的意思。
「『葡萄美酒夜光杯』,如果有瓶公元891年的葡萄酒,不知道會是什麼味道啊,高教授。」劉禹笑著說道,他對這個歷史學專家卻喜歡這種調調覺得有些好笑。他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沒覺得有多烈,似乎味道更醇厚一些。
「891年?那已經不是酒了,真的有這種酒,我們只能去歷史博物館看看,那可是一千多年前的味道,哪怕就是腐爛了也是物。讓我想想,那一年,李克用被封為晉王,大唐沒有多少年頭了,而葡萄美酒的源頭,西域早已經斷絕,要想喝到得靠海上的阿拉伯人運來,就算是在古代也不是普通人喝得起的。」
高銘成認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劉禹點點頭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和蘇微是剛剛才到的金陵,不出意外,今天還得趕回去。已經過來了好些天,還不知道那邊是不是亂成一團了,放鬆了幾天,再想想那些事,劉禹還是覺得很困惑。
「如果你不是真金白銀地出了錢,我還是真會當你是騙子一類的,要知道這類研究就是放到大學裡也是絕對的冷門。千家講壇聽過吧,我曾經也被邀請去過,可他們要我講什麼?後宮迷案,說是老百姓只喜歡看這個,沒人喜歡正經的歷史。」高銘成感慨地歎了口氣。
「更何況,你這還是假設,天哪,用個網絡上時髦的詞來說,你這是為了穿越在做準備嗎?那我勸你一句,別去那個年代,因為,沒有人能夠拯救那個王朝。開玩笑地說,如果我去了,估計什麼都不會做,老老實實地當個四等民,賭自己生活的那個地方來一個不那麼殘暴的達魯花赤,就這麼過完一輩子,如果活得夠長,說不定還能看到轟轟烈烈的農民大起義的開始。」
「達魯花赤知道吧,就是元人設立的各行省監官,你可以把他理解為總督。對地位低下的漢人特別是南人有絕對的生殺予奪之權,你我的生命在那時還不如一條狗值錢,所以你為什麼只對那個年代感興趣?因為有難度麼。」高銘成的酒已經快要見底了,他一口喝掉最後的那點,自己拿過酒瓶又倒上了。
聽著他近乎胡猜的話,劉禹有些無語,他也不想去那個年代,找個盛世倒騰點東西然後混吃等死幸福地渡過一生多好,可這是他選擇的麼?
「這是公司一個遊戲的設定,大航海前傳,現在我想在其中加進一個副本之類的,難度當然要高一點了。」劉禹將早就想好的托辭說出來,蘇微低著頭強忍笑意,她生怕一抬頭自己就會將酒噴出來。
「嗯,那時離著大航海還有一百多年,確實可以稱之為前傳,海上的通路掌握在阿拉伯人手中,陸路被蒙古人的西征完全佔領,馬可波羅剛剛到達大都,等他回去之後,歐洲人就開始了海上的探索。」
「要避開元人的鋒芒,往海上是個思路,寶島倒是很大,可惜那時候還沒有開發,而且也太近了,任何一個大陸統治者都不會允許這麼一個地方存在。」高銘成略提了一句就住了嘴,這個話題放在現在也是很敏感的,還是不提為好。
「元人最遠打到過東南亞,不過沒能有效地統治,那裡的氣候和地形太複雜了,蒙古人的騎兵根本沒有用武之地。總之,你的思路要往南放,實在不行就去南洋,那上面全是一個個的部落,沒有什麼強大的政權,很適合發展,當然人口是個大問題,當時宋人如果沒有糾結在小小的崖山,以他們的實力,跑到哪裡不能重新建國?咱們國人的鄉土觀念太重了。」
「至於元人這個政權,現在還有人說什麼是天命所歸,狗屁!宋朝滅亡還不到五十年,就在現在徽省的鳳陽縣就有一個人出生了,知道他叫什麼嗎?」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頭,高銘成有些面紅,聲音也激盪起來,在這個沒有多少客人的小酒吧裡很顯眼,奇怪的是,老闆娘肯定聽到了,她站在櫃檯後望都沒望這邊一眼,彷彿是司空見慣了一般。
那個名字高銘成沒有說出來,劉禹當然知道他是誰,當初研究淮西局勢的時候就看到過這一點,說起來,他和姜才還是同鄉,現在他的老爹估計還沒成年,要不要提前去拐了來呢?劉禹yy地望著高談闊論的高銘成,心思開始亂飛了。
臨安城裡的定民坊內,王熵在自家的書房裡擺上了一桌酒,因為客人只有一位,他並沒有叫人放上一張大桌,而是用了個矮桌直接擱到了榻上。兩個人對席而坐,就著可口的酒菜,邊上沒有人侍候,他將下人們都遣出了門外。
「漢輔,昨日裡若不是你,已經讓陳與權得了意,來來來,你我先乾了這一杯。」王熵叫著留夢炎的字,親切地說道,他比後者要大差不多二十歲,可保養得還不錯,看上去兩人倒似是差不多。
「王公謬讚了,某也是不得已,說起來,我等相爭,倒是讓那個小子遂了意,等太皇太后召見過後,他只須不出大錯,此事就算是定論了,陳與權也不會再多生事端,這豈非命乎
乎!」留夢炎一杯飲盡,自己拿起酒壺將兩人的杯都倒上,搖搖頭說道。
「反正不能讓他的如意算盤得逞便可,況且那小子倒底是個官出身,總比再去一個武夫要好。」王熵毫不在意地說道,夏貴的事情已經讓他們頭疼了好久,現在好不容易空出了位置,怎麼可能再換上一個武人,這也是他們反對的主要原因。
「此子實在太過年青,某只擔心他年少氣盛,會挑起邊釁,若不是實在沒有人選,某是不願意行此事的。王公,你歷事三朝,觀人一向有術,你看看,這人真能行麼?」不能怪留夢炎不踏實,當初劉禹就曾被重臣保舉,結果在政事堂被他們自己否決了,現在自己又提了出來,萬一出了事,豈不是全要怪罪到自己頭上。
「不瞞你說,我早就曾讓犬子去打探過,奇怪的是怎麼查也查不出詳細履歷,只知道他是被汪太傅召入府中,這還是年初的事,後來的那些事你也知道了,可在這之前他在哪裡,幹了些什麼,卻無一人知曉。」王熵想起這個就直搖頭,他原還以為劉禹有可能是陳宜中的人,結果現在變成了自己要力挺他,這不是諷刺麼?
聽了他的話,留夢炎沉吟下來,「來歷不明」是可大可小的事,在這個敏感的時刻,他最怕就是此人與北方有瓜葛,那就會授人以柄了。只不過他剛剛才立下大功,應該不至於到那一步吧,留夢炎想到這裡,稍稍放了點心。
「他報的入籍地是常州,可你也知道,那裡曾落入賊手好幾個月,要想做什麼手腳,現在去查恐怕已經晚了。如果他沒有什麼問題,那便再好不過,到時自有辦法鉗制,你我也無須擔心。」
王熵安慰了他幾句,兩人又相互乾了一杯,反正事已至此,多想也是無益。何況還要過太皇太后那一關,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變數,兩位相公都不再談這個話題,你來我往推杯換盞地開始專心吃起席來。
他的那個包打聽兒子剛剛探知了一些消息,趕緊回府來告訴他,一入府就被告知兩人正在書房中喝酒。王公子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走一趟,雖然那位留相公一直表現得不偏不倚,可既然能來家中飲宴,那就說明起碼現在兩人是同一陣中之人。
「啊,竟有此事?」聽到兒子的稟告,王熵有些不敢置信,他並沒有避開留夢炎,王公子說的話當然也被後者聽在了耳中,聞言也是驚詫不已。
不能怪他們吃驚,王公子說的那個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偏僻到最後的小朝廷另可呆在海船上也不去那裡。對於一個剛剛立下大功之人,不管理由是什麼,這都絕不是一個封賞加功的去處,因此兩人的表情才會如此奇怪。
「不?咱們靜觀其變。」看著王熵略帶詢問的目光,留夢炎搖搖頭,這事既然陳宜中做出來了,那他肯定也會有轉圜的理由,現在情況不明,沒有必要為此和他相爭,看看再說吧。
「還有一事,今日裡聽說宮裡有人出去傳召那個劉禹,可遍尋城中都不見人,就連他的那些隨從也不知道去哪了,不知道太皇太后聽過之後會怎樣。」
這個消息不算好,太皇太后想見那小子是肯定的,雖然這算不上是抗旨不遵,可讓聖人久候不至已經是極無禮的事,搞不好還會引起言官們的彈劾。
「你也去找找他,城裡沒有就去城外,臨安城就這麼大,他還能插上翅膀飛了不成?」王熵對著自家兒子吩咐道,這個年青人太不省心了,估計是到了這花花之地把持不住,在哪個煙街柳巷之地流連吧。
等到王公子應了一聲出門而去,兩位相公相看一眼,都是搖了搖頭,出了這麼個事,連喝酒的興致也突然沒有了,留夢炎乾脆起身告辭而去,王熵也不強留,親自將他送出門,方才轉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