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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收網(完) 文 / 哥是出來打醬油的

    前方的步卒追著潰兵漸漸遠去,後面的力士們仍在奮力敲打著軍鼓,劉禹搭著親兵的手從高台上跳下來,騎上了小蘿莉帶來的馬匹。被親兵們牽著向前沒走多遠,就到了交戰的區域,沿著這條線兩邊全是相向倒下的雙方步卒屍體,整齊地延伸出去,如同列陣一般。

    「慢著,將他們搬至一旁,戰事結束後再細細收斂。」劉禹停下來,指著地上那些屍體說道,親兵們兩人一組很快便清理出一個出口,這些都是自己這方的戰死者,年青的臉龐上仍然帶著猙獰的怒意,如果不是為了維持戰線,又怎麼可能成為他人的墊腳之物。

    劉禹以前根本不信會有什麼人肉長城,在穿過缺口的那一刻,他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鐵絲網擋不住意志堅強的敵人,可他們卻憑著血肉之軀做到了,英雄?從來都只不過是活下來的那些人,勝利?卻是靠著死者的前仆後繼才取得的。

    「走吧,此事不忙,朝廷自有厚恤。」李庭芝的聲音響起來,人卻越過他馳向了前方,劉禹暗歎一聲,是啊,還有朝廷在呢!前面的鐵絲網已經完全看不出形狀,密密麻麻的屍體鋪滿了一路,他帶著親兵追上去,跟在最後面的,則是舉著喇叭牽著線的義勇們。

    戰場上已經亂作一團,失去指揮的敵軍沒頭蒼蠅一般地四處亂撞,被追趕著跑回來的漢軍步卒、數千蒙古騎兵、唯一還有建制的新附軍,讓三面而來的宋軍堵在了一個不規則的方形區域中,而且越來越小。

    董炳戰死之後,這裡官職最高的就應該是參知政事呂煥了,可別說蒙古人,就是漢軍也不會聽他的。漢軍中則以萬戶解汝楫為尊,騎兵還有幾個千戶活著,若是能穩住陣腳,幾方面的人坐下來慢慢協商,憑著高出宋軍的戰力,倒也不會這麼被動。

    可這是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任何的假設都是可笑的,呂煥也曾試圖遣人聯繫他們,不過一去就沒了音訊。他一面指揮手下抵抗著前面的衝擊,一面苦苦思索著脫身之計,眼下已然這樣,還是各自保命要緊。

    「大哥兒,事急矣,如今要想破圍,只有打通那處山道,否則我等將死無葬身之地。」陳奕是個官,范虎是個庸才,想來想去還是得靠自家人,呂煥找來自家侄兒,指著遠處山腳語重心長地說道。

    呂師夔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情況已經不容得他多想,只得點點頭,轉身大喊了一聲,也顧不得整隊,帶著營中的精兵衝向了那邊。看到他們走後,呂煥跳下馬,現在騎在馬上太顯眼,若不是害怕弓矢,他連身上的衣甲都想換掉。

    原本是想徐徐收兵的,誰知道宋人突然從城中殺出,主帥一死大旗一倒,撤兵就變成了潰退。隨著宋軍的步步逼近,方形的區域漸漸變成了長條形,而且還在變細變小中,解汝楫隨著撤回了出發地,四下的情形已經瞭然於胸,這等局面下,任是誰也回天乏術了!

    「隨某衝出去!」好在自己的部下都在周圍,雖然戰了半天又餓又累,可求生的意志壓倒了一切,他一聲大叫,仍然聚集了很多人,蜂擁著衝向上方,既然前面突破不了,很自然得就會想到那處山腳了。

    一時間,戰事的焦點都集中在了高坡上的那片小小區域,被圍住的敵軍,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那裡做為突破口,從城頭上看過去,整個戰區變成了一個奇怪的斜三角,而頂點就在那上面。

    突然成為主角的張彥並不滿意自己地位的提高,甫一接戰,敵軍就像是不要命似的撲了上來,完全沒有陣型陣法,這裡的正面並不寬,一次也就夠一個百人隊完全展開。可敵人頂著側面鄂兵的圍堵仍舊拚死而上,那份堅韌讓立下死志的張彥都一陣心驚。

    「頂住,他們跑不掉了,弓箭不要停,弩手上快點,看看前面,這都是戰功啊!」揮舞佩刀的張彥跳著腳大喊大叫,別看這裡都是老兵,可真正見過陣仗的沒多少人,他不得不威脅利誘地一齊來,真要在自己這裡崩了陣,那就百死莫贖了。

    飛矢如蝗,刀槍如林,前排的步卒奮力抵擋著敵人的衝擊,長槍一搠出去就直接穿進身體拔都拔不出,可敵人瞪著血紅的大眼一刀就砍在脖頸處,死也要拉上一個墊背。平日裡言笑不禁的老兵油子哪曾見過這種事,心中頓時膽寒,手上腳上都有些哆嗦。

    眼看陣腳有所鬆動,張彥帶著親兵就衝了上去,補上了剛剛空出的一個位子,還沒站穩,一支鐵槍頭刺了過來。正欲扭身躲閃,就被後面的人拉了一把,等他站定,面前已經補上了自己的親兵。

    「死戰!不退。」一個、兩個、三個,敵人的攻勢很猛,幾乎是以命換命,步卒們補充了一茬又一茬,敵人仍是潮水一般地源源不斷湧上來。張彥大呼酣戰,沒有過多久,他的前面已經空無一人,自己的親兵全都填了進去。

    一狠心咬牙就要親自上前,人影一閃,一個老卒搶在了前面,頭也沒回地呵呵笑著說:「指揮莫急,等俺們這些廝殺漢死光了你再上也不遲。」,正是先前被他踢了一腳的老兵油子,張彥眼眶一熱,笑罵了一句,仍是原地大叫著指揮。

    呂煥抱著自家侄兒插滿了箭支的屍身,呆呆地看著前面的戰事,他實在想不通,這宋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韌了?一支是這樣,兩支還是這樣,現在再碰上第三支,居然依舊是死戰不退。

    懊惱、悔恨、傷心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更多的恐怕是絕望。攻上去的人仍然很多,可他覺得沒什麼希望了,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初無奈地打開襄陽城門時一樣,完了,一切都完了。

    經過進一步的壓縮,戰場的空間已經非常狹小,數萬人馬被擠在了一堆,外圍的宋軍很從容地慢慢擠壓著,徹底地封死了他們的退路。敵人只是機械地向著前面衝殺,沒人想過自己的處境。

    「大宋將士們,聽某號令,舉盾!一齊舉盾。」幾十個擴音喇叭將劉禹的聲音放得很大,壓倒了戰場上數萬人的聲響,所有的宋軍步卒下意識地舉起手中的大盾,過了一會兒,一顆石彈呼嘯著從天而降,落入雙方交戰的邊緣,將一個韃子騎兵從馬上打得飛了起來。

    「上調半分,換震天雷,打三顆。」劉禹看著那個軌跡在心中默算了下,用對講機發出指令。過了一會兒,一個黑呦呦的圓球飛向半空中,落在交戰區的敵軍密集的人群中,「轟」得炸響開來,周圍的人被炸得人仰馬翻,慘叫連連,發出的巨響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片刻之後,又是連續兩下爆炸聲,幾乎打在相同的位置上,剛剛被人群擠滿的那片空地再次被炸開,斷肢殘臂,血肉橫飛,慘叫聲響徹整個戰場。一個與宋軍步卒面對面的漢軍嚇得一哆嗦,手中的兵器「砰」地掉到地上,周圍的步卒們面面相覷得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放開了手。

    越是老兵,越是清楚知道這種圓彈的威力,宋人能打得這麼準,那就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再這麼下去只有白白送死。放下兵器的人越來越多,如同瘟疫一般傳播開來,見些情景,自知無法阻止的解汝楫也只得長歎一聲,一把將佩刀插在地上。

    「棄械,卸甲,自縛!」劉禹擅自將投降程序給改了下,這裡的敵人實在太多了,為防止出現意外,他另可麻煩一點。聽到他的喊話,一些認命的人馬上就開始了動作,而多數人則愣在了那裡。

    「棄械,卸甲,自縛!」

    「棄械,卸甲,自縛!」

    包圍的宋軍邊喊邊用刀槍敲打手中的盾牌,有節奏的呼聲此起彼伏,除了那些琚於馬上的蒙古騎兵,幾乎所有人都陸續開始了這幾步。敵軍們扔掉兵器,摘下頭盔,解開繫帶,脫下衣甲,再用甲上的繫帶綁住手腕,然後用嘴打個結,一屁股坐下,就算是降了。

    開始沒聽明白漢話,後來才反應過來的幾個蒙古軍官氣憤不已地用鞭子左右抽打,想要阻止他們,馬上就被不知道哪裡飛來的弩箭射了下來,絕望之下,就連倖存的蒙古騎兵都自覺地下了馬,學著步卒一樣地解除了武裝。

    直到這個時候,劉禹才真正鬆了一口氣,看看一旁的李庭芝也是喜形於色,這不僅是大勝,而且堪稱完勝,面前的敵人比自己這邊站著的人少不了多少,說是奇跡也不為過。

    「此處便交與大帥了,某還要回城給招討報個信,想必他老人家等得有些急了。」劉禹將手中的話筒交給李庭芝,抱拳行了個禮,就在馬上與他告別。

    「去吧,告訴誠甫公,某這邊事了,便入城去拜望他。」李庭芝笑著點點頭說道,他現在很想進城去看看,這些人是怎麼守了這麼久的,當然還有那傳說中的利器。

    此處距南門最近,劉禹帶著小蘿莉和親兵們繞過包圍圈,朝著城門方向轉過去,差不多正要轉向的時候,就看見包圍圈中一群騎兵擠了出來,看那旗號正是姜才所部。

    劉禹催馬上前截住他們,正想和姜才打個招呼,卻看見姜才手裡抱著一個包裹,血污滿佈的臉上居然有些淚痕,不由得一陣詫異,心說難道有重要的人物陣亡了?

    「叫太守笑話了,某只是想起了那天倒下的弟兄們,可惜啊,他等沒有福氣見到這場大勝。原是怕影響大伙的心情,就欲先行離開。」姜才努力想擠出個笑容,卻似乎觸動了心事,淚水再次湧出眼眶。

    「都統高義,弟兄們在天之靈必感欣慰,劉某豈敢笑話,這誰人的頭顱,是拿去祭奠的麼?」劉禹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些弟兄,昨夜的騎兵還是更早時候丁家洲的那些先鋒,能讓鐵人一般的姜才這般模樣,那該是何等傷心之事。

    「姓董的一個韃子大官,某想先拿去擺擺,過後再去邀功。」姜才打開那個似乎是戰袍撕開做成的包裹,董炳白髮蒼蒼的人頭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劉禹點點頭不再說話,伸手拍了拍姜才的肩膀,兩人並騎而行,城門已近,一番示意之後,守軍再次放下了吊橋。縱騎上橋的一瞬間,身後的歡呼聲山崩海嘯般地響起,兩人一齊住馬回頭,傳入耳中的正是宋軍的慣用口號。

    「萬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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