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南門,和劉禹的西門不同,金明在城門外布了許多倒刺和鐵蒺藜,城外的韃子為了清理這些東西很是費了些氣力。因此接城的時間就晚了幾分,韃子也為此多付出了幾具屍首。
「著!」金明輕斥一聲,長箭離弦而去,將韃子樓車上的一個弓弩手射得翻身仆倒。旋即一個轉身躲到垛堞之後,不出所料,幾支羽箭穿過他剛才所在的空隙打到了城牆內的馬道上。
轉到另一邊的空隙處,金明扭頭探出,然後馬上收了回來,這一瞬間,樓車的韃子位置已經瞭然於心。驀得轉身,站起,早已經搭上弦的羽箭飛出,樓車上的一個韃子不敢置信地摀住胸口跌了下來。
金明的射箭姿勢與雉奴很像,儘管箭無虛發,他臉上卻沒有多少歡愉的表情。這些比城頭還略高的樓車上,儘是韃子的神射手,雖然守軍有大盾護身,可他們總能找到守軍不經意間露出的軟肋,然後一箭致命。
左右看了一下,金明貓著腰穿過女牆,沿著馬道來到一處敵台前,台上的投石器被一群守軍用大盾罩著,只是發出的石彈準頭總是差那麼一點。金明站起身,側頭避過一枝墮落的羽箭,一把推開正在操作的炮手。
「拿石彈來!」金明從大盾間的縫隙中望過去,韃子的樓車彷彿近在眼前,卻又觸摸不到。他盯著那幾個囂張的射手,低下頭在手心裡吐了口唾沫,一旁的軍士早已經將石彈拴在了尾梢上。
簡單的校對了一下,金明帶著幾個軍士將長繩奮力地往後拉,其餘守軍高舉大盾護在他們身前。尾梢翹起,石彈被高高地拋出,呼嘯著直奔樓車而去,「砰」地一聲撞在蒙皮上,守軍們發出一陣歡呼,只見樓車搖晃了幾下,將一個站立不穩的射手拋了出來,自己卻沒有倒下。
「再來,上火彈!」金明毫不氣餒,放開長繩大吼一聲,接過一顆黑呦呦的圓彈,置於梢上。身後的軍士從懷中掏出火柴,拿出一根擦燃,淡藍色的火苗在空氣中若有若無。
渾身冒火的圓球再一次準確擊中了那架樓車,雖然那車子搖搖晃晃地就是不倒下,可是彈上濺出的火油卻使得樓車從中部開始燒了起來,伴隨著敵軍的慘叫聲,高大的樓車上部攔腰斷落,砸在步卒方陣中,掀起沖天的塵土。
緊接著,另一座投石器將一輛樓車打得碎木橫飛轟然倒塌,城頭上的守軍見此情形,士氣大振,俱都齊聲高呼。金明手一揮,女牆後的弓弩手站起身來,將密集的箭雨朝城外潑撒下去。
攻城方的大陣之後,大帥伯顏騎在一匹高頭駿馬之上,眼前的情景讓他不由得蹙緊了眉頭。最前方的百姓都是銅陵徵集的民夫,本打算用來攪亂城內的軍心,沒想到守軍眼也不眨地就直接放箭了。
宋人幾乎有超過三百年的守城歷史,各種手段都無從施展,特別是這江南,每座城池都有寬大的護城河,城裡更是不缺水源,這也意味著疫病很難流行。如今還看不到登城的希望,傷亡卻實實在在地表現在了眼前。
「他等還須多久?」伯顏指著回回炮問道,這些炮昨夜放了一整晚,剛剛又打了好幾輪,炮手疲累了不說,彈藥差不多快用光了。現在用的除了石頭,還有就地包裹的硬泥。
「傳令給布伯,不拘什麼,一會我要看到它們發射。」沒有理睬來人的辯解,伯顏斷然說道,失去了回回炮的壓制,城頭的攻擊十分猛烈,他有些懷疑昨晚的戰果是否有想像的那麼大。
西門外的情形卻看上去有些不妙,韃子的大陣幾乎已經直接推進到了護城河邊上,大量的步卒踩著長梯開始渡河,雖然不斷地有人被箭矢射中跌進河中,然而源源不絕的步卒仍然靠上了羊馬牆。
接近七尺高的羊馬牆,步卒們搭上雲梯就翻了過去,牆後並沒有守軍,劉禹早就命令他們撤回了城內。然而,有些細心的步卒發現腳下的泥土呈現一種深黑色,鼻子中也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站在城頭女牆上的劉禹小心地通過縫隙朝外看去,翻過羊馬牆的敵軍並不多,護城河邊上,敵人的弓弩手站成一排向上拋射著,加上還未倒下的幾部樓車,對守軍的生命仍有很大威脅。
「近一點,再近一點。」劉禹在心中默默說道,在城頭守軍的打擊之下,許多敵軍剛剛攀上牆頭就被射倒。無奈之下,一個千戶模樣的敵人大聲叫喊了一句,河邊的弓弩手拔出插在地上的大盾開始過河。
劉禹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敵人的行動,終於,那些弓弩手到達羊馬牆下,站在這裡,就已經可以直接瞄準城頭射擊了。護城河外面的步卒方陣突然散開,分成數隊衝過來,紛擁著踏上了河上的長梯。
「預備!」劉禹拿起大喇叭,對著城牆就是一聲大吼,弓手身前的刀槍兵們聽到後,都從堆在牆邊的箱子中拿出一個圓罐一樣的事物,然後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一個指令。
「點火!」劉禹又是一聲大叫,守兵們掏出先前配發的防風火柴,將圓罐頭部那根長長的引線點著。「滋滋」的聲音響起,火苗順著引線飛速地向上爬。
「目標,護城河面,擲!」話音剛落,守兵就站起身來,將手中的圓罐奮力擲出,沒過一會兒,城外傳來一聲聲巨響,許多圓罐還未落地就發生了爆炸。罐內的火油四濺,在河面上熊熊燃燒起來,那些架在上面的木梯也一架接著一架被燒燬。
隔著大火,以護城河為界,攻城的敵軍被分斷成了兩股,已經過河的敵軍見此情景都一時呆住了,弓弩手們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換成火箭,隨意發射!」劉禹喊出最後一個指令,暗自歎了口氣,轉頭坐倒在了女牆底下,戰爭本身就是這麼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命不過是一個個的數字。
他身邊的金雉奴拿起一根浸了火油的羽箭,將箭頭一邊遞到了劉禹的眼前。劉禹不解地望過去,小蘿莉朝他撇了下眼,劉禹無奈地掏出懷裡的高仿芝寶,將那箭頭點燃,刺鼻的味道讓他不禁皺起了眉。
金雉奴咯咯一笑,拿起火箭搭在了弓上,拉出一個滿月,瞇著眼睛看了會,手上一鬆,火箭離弦而出,釘在了羊馬牆外的一個敵軍腳下。「噗」地一聲,地面上的火油被點燃,周圍的步卒都紛紛避讓。
然而城下大片區域內,都被劉禹下令澆上了火油,隨著守軍不斷地射下火箭,整個西門外都燃燒了起來。沖天的黑煙將所有的敵軍裹了進去,淒慘的叫喊聲傳向四野,一個又一個的敵軍步卒被燒成火人,他們胡亂地衝撞著,最後徒勞無益地倒在地下。
看到這一幕,城頭上的守軍也呆住了,很多人這一輩子都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慘的畫面。夾雜在煙裡的那股味道讓人聞著說不出的難受,一些年輕的軍士已經在捧著腹部強忍著了。
劉禹將手中的打火機放入懷中,順手掏了個口罩出來,這也算是有備無患。除了零星射來的箭矢,西城的戰鬥可以算是告一段落,這場大火,將兩個方陣的敵軍步卒葬送在了城外,敵人卻連自己的城頭都沒有摸到。
「加強防禦,撐起布幔,補充箭矢,傳令下邊送些吃食上來。」從昨天到現在戰了這麼久,所有人都是又累又餓,劉禹一迭聲地連下幾條命令,目前最重要的是抓緊時間休息和補充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