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容城的百姓再回味這個夏天,恐怕都會有同樣的感覺。
這個夏天,真的只能用一個亂字來形容。
就連忘記了那一夜驚嚇,重新過上平靜生活的葉芝嵐,都多次叮囑葉雪飛沒事不要出門,更不要晚歸。
她可不知道,容城的混亂,都是由她這個寶貝女兒一手鬧出來的。
九天盟和耀社突然出手,以迅雷之勢強佔旗門和青蛟會的地盤。這樣的突變,似乎讓某些人明白了什麼,只是可惜,這個明白來得晚了些。
是夜,沒有一點星辰。
在夏季的夜裡,很少有如此陰霾的夜幕。
離容城五十多公里的一處小鎮邊上,坐落著十幾戶人家。這十幾戶人家,孤零零的背靠荒山,過著農耕的生活。
離最近的鎮子,也要走上十幾公里。
到鎮裡坐了一天一趟的車,才能進入容城市區。
這裡的貧窮,讓這裡的村民都過著最簡樸,最落後的生活。容城發生什麼事,他們不知道。更沒有電話,電視這些可以瞭解外界,溝通外界的電子產品。
唯一便利的,就是這裡通了電。
但也僅僅如此,每天夜裡,這個村裡的電到了晚上八點以後就沒了,剩下的就只能靠最原始的油燈來照明。
至於水,要麼去兩里開外的河邊打水,要麼就用自家的井水。
此刻,早已經過了斷電的時候。村上十幾戶人家,不少人已經安然入睡,只有極少數人家點亮了油燈,還在燈下忙活著。
村裡很靜,偶爾只能聞到幾聲狗吠。
在這樣的村落裡,基本上沒有什麼小偷會來光顧。每家每戶養條狗,也只是為了守護家裡僅有的一些下蛋的雞鴨。
突然,在村子入口處,兩輛麵包車緩緩的順著土路駛來。崎嶇的山道,坑坑窪窪的路面,讓車子開得格外的緩慢。
臨近村口的時候,麵包車停下,車燈熄滅,將一切都溶進黑暗之中。
第一輛車的車門被人拉開,從裡面跳出兩三個人,拿著手電筒朝著四周照了照,很快就有一個人貓著身子從路邊的草叢中跑出來,來到了車前。
緊接著,第二輛車的人也紛紛下車,向四周擴散而去,監視一切。
從草叢中跑出來的人被攔在車前,他踮著腳朝車子的方向望了望,又一臉堆笑的朝攔住他的兩人獻媚著。
十幾秒之後,第一輛麵包車裡再次跳下一人。
這個人身材高挑纖細,玲瓏窈窕。一頭長髮被高束在腦後,白色的運動休閒服在夜色裡,成為了唯一的亮點。
她一開始是背對著草叢中跳出來的人,等她轉過身來,在黑夜中只有那雙清冽的大眼,讓那人印象深刻。
他一愣,顯然沒想到從車上下來的會是這樣一位少女。
葉雪飛雙手插在褲兜裡,緩緩向那人走來。
先下車的一位九天盟成員緊跟在她身側,低聲介紹:「九爺,就是他告訴下面的人前兩天他們村子裡多了一個陌生人。還說那個人彷彿受了嚴重的傷,被人救回來之後,一直高燒昏迷不醒,說著含含糊糊的話。」
在容城,尋找敖天的人不僅僅是旗門和青蛟會。其中,也包括了九天盟和耀社。只不過現在看來,九天盟的運氣要更好一些。
至於報信的人,不過是當地一個混子,終日無所事事,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混跡在村子裡還有附近的鎮子上。
他並不知道敖天的身份,只是在鎮子裡游手好閒時,偶爾聽聞有人在打聽附近是否有陌生人出入,若是能提供有用的消息,就能得到一份豐富的報酬。
這麼誘人的條件,讓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村上那個被一個老鰥夫救回來的陌生人,立即就和九天盟的人聯繫上了。
九天盟的人得知這個消息,立即向上稟報,之後為了確認消息,又派了見過敖天的人悄悄潛入村子,確定其身份之後,才匯報到葉雪飛那裡。
得知敖天消息之後,葉雪飛沒有通知秦昊,而是獨自帶著人,深夜摸了過來。
敖天不死,青蛟會就會死灰復燃。
葉雪飛從來不喜歡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斬草除根。
「……我們的人已經確認過了,就是敖天無疑。」說完這句話後,九天盟的人抿唇,不再多言。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那報信之人的身前。
來到身前,那人才感覺葉雪飛比他想像的更加年輕。
「人在哪?」葉雪飛淡淡的開口。
雖然之前已經有人摸過底,但是誰知道這段時間內是否會有新的變化?
「呃!」這突如其來的詢問,讓報信之人一愣。
「還不回話!」在他發愣之時,一旁的人順勢給了他一腳。
這一下並不重,卻足夠讓他回神過來,忙道:「就在劉老漢家,這幾天他一直高燒不退,吃了不少草藥都不見效,我估摸著是不行了。」
「行了,給他點錢,打發離開吧。」葉雪飛不願繼續和他糾纏下去,隨意吩咐。
當下,立即有人向前,摟住那報信之人的脖子,朝草叢裡走去。
錢是要給,但是也要教教此人做人的道理。
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這是必須要明白的。
葉雪飛不是嗜殺之人,這樣的小人物也威脅不了她。所以,她沒有必要因此而髒了自己的手。
報信之人離去之後,葉雪飛的右手抽出褲兜,抬起來伸出食指和中指晃了晃。
下一秒,三道人影如同獵豹一般朝著不同的方向射出,分別潛入了前方五百米開外的村莊裡。
她不會只聽一面之詞,更不會莽撞行事。
所以,在進村之前,她會拍出暗旗刃組的人先潛入村子裡,確定沒有埋伏和其他陷阱。
等待的過程中,前方的村莊並未有什麼異樣,只是偶爾傳來幾聲狗吠。
一支煙的功夫,三道人影折返回來,如一柄柄鋼槍一般立在葉雪飛面前,臉上剛毅冷峻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
如此的表現,看得其他跟隨而來的九天盟成員一臉羨慕。
「如何?」葉雪飛問道。
「一切正常。」站在中間的人向前一步回答。
「找到人了嗎?」葉雪飛又問。
三人同時點頭。
葉雪飛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提步向前。
剛走了一步,她又補充了一句:「今晚的事,我不希望這些村民們知曉。」
三人領會,頜首之後轉身再次消失在黑夜之中。
這敏捷的動作,矯捷的身姿,再次吸引了九天盟其他人的視線。
察覺到這一點,葉雪飛無聲而笑:「羨慕嫉妒嗎?」
這一問,令眾人都有些尷尬起來。畢竟,當初這些人都是從他們之中抽選而來的。當然,也有很多人是之後加入的九天盟,錯過了這第一批受訓的機會。
清冽的眸光淡淡一掃,葉雪飛勾唇笑道:「放心,你們都會有機會變得如此厲害。」
這句承諾,頓時讓四周的人都挺直了腰桿,眼神中充滿了希望和激動。
他們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年,誰不希望變得更強?
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而在新興而起的九天盟,正是能夠給他們這樣機會的地方。不像其他老幫派,需要論資排輩。
葉雪飛帶著人走進村子,一切似乎又更加安靜下來。
之前,還能聽到幾聲狗吠,而如今,卻什麼也聽不到。
不用說,自然是刃組的手段。
很快,一道人影回到葉雪飛身邊,原本站在葉雪飛身邊的人自動的讓開了位子,垂眸退後幾步。
刃組的人自動站在葉雪飛身後,頂替了剛才那人的位子,對葉雪飛回復:「九爺,都已經處理妥當,村裡的人不會有誰知道今晚發生的事。刃二和刃三守在那人屋外。」
葉雪飛腳步不停,點了點頭,不吝誇獎:「辦的不錯。」
得到葉雪飛的表演,刃一的臉上並未出現太多的波瀾,但是若仔細分辨的話,還是能從他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激動。
有了刃一的帶路,葉雪飛很輕鬆就走到了藏著敖天的屋子前。
屋子是土屋,牆上都是黃色的泥灰,頂上也是瓦頂。若是敖天如今神智清醒,恐怕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住在這樣的屋子裡吧。
剛走進院子,守在門口的刃二和刃三就朝葉雪飛走了過來。
葉雪飛吩咐:「都在外面守著吧,我自己進去就行。」
說完,她便挑開門簾,走進了屋。
屋裡,並非漆黑一片,在破舊的床鋪旁,有著一個木箱子,上面點著一盞油燈。
旁邊的椅子上,一個年級大約五六十歲的男子正趴在箱子上,呼吸勻稱。看來,這人就是救回敖天的鰥夫,因為擔心敖天的身體還在守夜。
不過,如今已經在刃組的手段下昏睡了過去。
只是看了鰥夫一眼,葉雪飛就收回了眼神,將眸光移到帶著些發霉氣味和草藥氣味的床上。
床上,躺著一個鬍子拉渣的男子,面頰紅潤,呼吸不均,甚至有些急促。額頭上,還冒著虛汗,靠近額頭的髮絲都被打濕緊貼著面頰。
拋去這些,單從五官來看,這個人的確就是失蹤好幾日的敖天。
曾經,容城黑道的第一人。
葉雪飛的眸光緩緩移動,最後落在他的手臂上。
那裡的傷口已經被包紮起來,但是依然有血液浸出。當時,敖天受傷失血過多之下,又在夜裡落入河水,一路被衝到了這裡。
這樣的顛簸,讓這個養尊處優多年的老大根本經受不住。
他的高燒,恐怕除了被河水浸泡之外,還有就是傷口發炎引起的。
無聲而笑,葉雪飛看著敖天的眼神並無憐憫。只要踏上了這條道,那麼死於非命就是必須要承擔的後果。
就如同那句話:殺人者人恆殺之。
心中冷笑一手,葉雪飛指尖一彈,一道靈氣射入敖天體內。最後在看了他一眼,她轉身離開了房間。
那道靈氣,並非她體內納靈丸的靈氣,而是一路上她隨手集結而來的陰靈氣。
有了這股靈氣的幫助,敖天的病情只會加重,說不定天還未亮,就會斷氣。等照顧他的人醒過來,也只能幫他處理後事罷了。
葉雪飛的來去,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在第二天,村裡的人發現,救回來的那個陌生人病死在了那老鰥夫的家中。
還有就是,村裡一向喜歡偷雞摸狗的那個小混子,也突然失蹤,不見蹤影。對於他的失蹤,村上的人是樂見其成的。至少,從此之後不用再擔心誰家的下蛋雞又被人摸走吃了,誰家的狗,又被人敲暈拿去賣了。
回到容城之後,葉雪飛的心情顯得格外的輕鬆。
爭鬥還在繼續,秉承著唐老闆的旨意,葉雪飛要速戰速決。
不過,這就牽扯到一個問題。
如今容城這塊大蛋糕,到底如何分配?
這一次清洗,青蛟會和旗門注定湮滅,那些依附於他們的大小幫派也難逃劫難。剩下的勢力,其實算下來就只剩下了九天盟和耀社。
九天盟和耀社,到底今後誰才是容城黑道霸主?
誰又該享受更多的利益?
這個問題,就算葉雪飛不著急,秦昊也會著急。
不過,他著急的是如何與九天盟保持著良好的關係,而不是這一次的合作耀社能佔多少便宜。
這一次大清洗,他已經看清楚了葉雪飛的手段,更是瞭解了九天盟崛起的勢頭。
如果耀社一定要與之爭搶,那麼就會變成下一顆攔路石。
他不可能將一切都寄托在兒子和九天盟的關係之上,要知道耀社也不是他秦家一人的。若是下面的人做得太過,恐怕就是秦壽都無法容忍。
在與葉雪飛討論利益分割之前,秦昊與秦壽深夜詳談了一番,其內容如何沒有人知道。
唯一讓外人所知的就是,在後來幾天的時間裡耀社內部有了很大的變動,之後在與九天盟談判的時候,也是處處收斂鋒芒,步步退讓,顯然一副奉九天盟為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