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以茹肚子裡的孩子七個月大的時候,導師組織自己帶的研究生出遠門去寫生。
原本已經休學的她是不需要去的,但是她無意中從同學那裡得知這個消息後,就非常想去轉轉散散心。這七個月,她幾乎每天都在家裡呆著,如果再繼續保持這種不出門的狀態,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瘋掉,也會得抑鬱症。
顧冬甯不在家,白以茹就去跟寧可嫆商量。
寧可嫆說什麼都不願意白以茹去,說是孩子比較重要,萬一途中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顧七夕的出生已經是個教訓了,不得不以防萬一。
「媽,這次導師是要帶同學去台灣,我一直都想去的,跟同學老師一起去,這也是不一樣的旅行經歷。而且我總在家裡,對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好的。」白以茹十分堅持,台灣的確是她比較喜歡的城市,她最最想去的就是金門。
台灣幾乎是每個藝小青年都想去地方之一。
白以茹曾經幻想過,等自己有錢了,就去,騎著單車沿著環島公路,也學電影裡演得那樣,自己來一次徹底的環島旅行,然後在金門去看看自己最愛的幾部藝片的取景之地,還要在民宿裡感受當地那種原汁原味的台灣味道。
幻想一直延續到現在,結婚後,她的生活看似不忙,卻也不閒,想來一次徹底的什麼都不管不顧的旅行已經成了一種奢侈,特別是有了顧七夕之後,這種想法更是變得不切實際了。
白以茹覺得人生就一次,不應該讓太多的事情牽絆了自己,如果不能勇敢的堅持做幾次自己想做的事情,也真是枉費自己來一次這世上的時光了。
「這孩子怎的這樣倔強。」寧可嫆也是無奈,這樣叫白以茹不出門是可以保護她,但的確是對孩子不好,而且對母體本身也不好,「你聽媽說,以後還有機會的,等到肚子裡的孩子生了,我給你帶兩個孩子,你想去哪裡寫生就去哪裡,行不行?」那時候,大概兒子就能處理好家族裡的事情了吧。
「我也知道以後還有機會,可是懷著孕,能跟同學朋友一起去旅遊,這是多麼奇妙的事情。」
「這樣吧。冬甯明天就回來了,你跟冬甯商量商量看。如果他讓你去,你就去吧。」寧可嫆沒辦法了,只能叫顧冬甯自己回來處理他的媳婦兒去。
白以茹點頭,是得跟顧冬甯說說,可是他要是不同意怎麼辦?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個好像自己不會做的吧?如果非要到了這一步,自己最多也就是掉眼淚,連哭鬧都做不來。唉,自己真是沒用。
「去陽台曬曬太陽去,我叫大梅給你準備果盤。」寧可嫆慈愛的摸了摸白以茹的頭髮,多單純一個孩子,嫁給了顧家,也就只能這樣被折騰了,折騰過了,就好了。
白以茹繼續點頭,慢慢的走去陽台。
陽台的紅色沙發在陽光下顯得更加顏色鮮艷了,她沒坐下來,而是推開了窗戶,用力呼吸了一口空氣,好渴望出去轉轉,可以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閉上眼睛,仰著頭,好像已經聞到了從台灣海峽吹來的,帶著鹹濕味道跟感覺的風……
「白以茹?」
樓下陽台傳來一道女聲,生硬蹩腳的中,聽起來十分奇怪。
白以茹站在小板凳上,脖子伸長了一些,總算是看清了樓下的人,臉上露出驚訝的笑容,「莉莉安,你居然住我家樓下?」
莉莉安搖頭,「我在帶家教,今天陽光好,所以就來陽台了。」她拉出來一個小女孩指給白以茹看,「我教她英。她打算最近要出國了,突襲英。」
白以茹點頭,那女孩大概十二三歲,穿著打扮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出國並不是什麼稀奇。
「我沒想到你竟然住在這裡,我只是抬頭伸懶腰的,就看見你了。」莉莉安一臉驚喜的模樣,顯然一副好久沒見過白以茹這個同學,重新見面後的熱情跟熟稔。
「我一直住在這裡,懷孕了,所以休學在家。」白以茹本來是想招呼莉莉安帶完家教上來家裡玩,可是想到顧冬甯並不喜歡陌生人來家裡,所以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要有寶寶了嗎?」莉莉安依然很驚訝,「天啊!你才二十歲,居然就做媽媽了,真是年輕的媽媽。」
「我婆婆說了,早點生孩子,女人的身體恢復的好。」白以茹好不容易見到一個熟人,就趴在陽台上跟人家聊起來,這是幾個月來她第一次跟家裡人和醫生之外的人說話。
寧可嫆跟大梅在廚房收拾東西,準備果盤,隔了一會兒,隱約聽見陽台上白以茹在說話,先是嚇了一條,然後飛快的走去陽台。
「以茹,你在跟誰說話?大梅,快扶以茹下來,真是危險吶!」她進了陽台,看見白以茹站在小板凳上,兩隻胳膊搭在窗台上,整個人往外長長的伸著脖子,真是嚇的不輕。
白以茹依依不捨的對莉莉安擺手道再見,被大梅扶著重新站在地面上。
「以茹,你怎麼做那樣危險的事情?你看這陽台的地板都沒有地毯,萬一板凳滑了,你不是要摔了?」寧可嫆心有餘悸。
「媽,沒那麼巧合的,我有在注意腳下呢。」白以茹知道自己叫寧可嫆擔心,就主動挽著她的胳膊,一邊笑著一邊撒嬌,「我遇見了一個同學,她在樓下那家做家教,就聊了聊。」
「什麼同學,下次可以邀請到家裡來,可千萬不能再做危險的事情了。醫生說了,你這胎孩子懷的胎位本身就不正,再不小心定要出問題,出了問題,冬甯又不在家,你叫我這個當媽的怎麼給兒子交代?」寧可嫆從來沒
有這樣說過白以茹,但是最近情況特殊,也就第一次在兒媳婦面前露出了不悅的神色,為的就是給她一些壓力。
白以茹懷遠辛苦,寧可嫆知道,但她作為一個母親,也心疼自己的兒子。顧冬甯為了一個家族,並不比白以茹好到哪裡去,甚至可以說比白以茹過的要辛苦。白以茹聽話,不叫顧冬甯擔心,那就是對他最大的支持與理解。寧可嫆怕的就是,兒子要忙那邊,還要擔心白以茹,兩邊都要忙,都要兼顧,來回飛,時差倒來倒去,吃不好睡不好,身體怎麼能受得了。
「媽,我知道了。以後會聽話,你別生氣。」白以茹看了寧可嫆的臉色,自然也跟她想到了一起,覺得自己在給顧冬甯拖後腿,所以婆婆不開心是正常的。
「嗯。聽話就好。媽也是為了你們好。」寧可嫆隨手打開陽台的cd,播放胎教音樂,自己又跟大梅出去忙去了。
白以茹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那一方小小的天空,忽然很想哭。
別人家媳婦兒懷孕的時候,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被關在家裡,哪裡都不能去?還是因為顧冬甯真的是對自己太好了,所以真的如同學說的那樣,擔心含在嘴裡化了,捧在手心摔了?
整整一天多,白以茹的情緒都很低落,除了在寧可嫆面前勉強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偶爾擠出一絲笑容來應付她,就再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特別是一個人的時候,她的眼裡全是茫然,對未來的茫然,對生活的茫然,對一切的茫然。
顧冬甯是第二天下午回來的,白以茹正在陽台曬太陽,今天她沒有再遇見莉莉安,所以沒人跟自己聊天,她看著熟睡在沙發上的顧七夕,第一次沒有出去迎接老公回家。
「以茹?」顧冬甯回家第一句話,必然還是叫白以茹,可是今天她沒來門口迎接自己,也沒有笑的很開心的從他的手裡接過電腦包之類的。
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他問寧可嫆:「媽,以茹呢?」
「在陽台,這兩天有些鬧情緒,我看的出來。」寧可嫆蹙眉,拍了拍顧冬甯的胳膊,「兒子,辛苦了。等這段艱難的日子過去了,你跟以茹就都好過了。」
顧冬甯點頭,「媽,我先去看看以茹,她鬧脾氣是正常的,這已經七個多月了,辛苦你了。」
「我倒是沒事,就是擔心你們這些個孩子。」寧可嫆歎口氣,剛開始家裡還有個鐘果陪著白以茹的,現在鍾果被顧冬甯安排去管理盧卡斯,她很少回來,就沒個年輕人陪白以茹了。
顧冬甯走進陽台,映入眼簾的就是白以茹流著眼淚的臉,目光茫然中帶著一些呆滯。
其實這並非是呆滯,只是白以茹已經一個人待的,完全與外界失去了聯繫,自己的思想要脫節了,對生活的熱情以及生命裡的蓬勃都被一點點的消磨,馬上就要殆盡,她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以茹,怎麼哭了?七夕不聽話?」顧冬甯心疼的過去捧著白以茹的臉,輕輕的吻幹了她的眼淚。
白以茹不說話,眼淚一顆一顆,止不住的流,她覺得自己流的不是眼淚,而是一顆空虛的心,因為失去了追求生活與夢想的機會而空虛又百無聊賴的心。
「別哭了,我答應讓你去台灣,好不好?」顧冬甯的心又酸又痛,縱然他知道這一天總會來,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了,他看見白以茹哭的那樣無助,他還是沒用的無法心硬的堅持自己的決定了。
白以茹哭的身子在顫,一句話都說不出,當她聽見可以去台灣後,就更覺的自己委屈了。
恰逢這個時候,顧七夕醒來,哇哇的哭著,原本就氣憤沉悶的陽台空間,變得煩悶了。
寧可嫆聽見孩子哭,趕緊過來,發現白以茹在哭,就叫大梅去把顧七夕抱了出來,兩人去客廳照顧孩子,不再管顧冬甯跟白以茹。
「我們去台灣,你想去做的,我都陪著你,別哭了,你看我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昨晚都沒睡。」顧冬甯哄不開心白以茹,只能用苦肉計,他懂她最最心疼她。
白以茹哽了一下,吸吸鼻子,抬手勾住顧冬甯的脖子,趴在他的肩頭,在他耳邊甕聲甕氣的說:「懷孕又不是不能運動,醫生說道話也只能作為參考,你為什麼要那樣一一照辦?」她不是傻子,她自己能感覺的出來,懷孕後自己沒有什麼特別的不舒服,也沒有醫生說的那些不好的感受。
「因為我怕你出事,也怕孩子出事,你懷孕多麼不容易,挺著大肚子,腿腳都腫了,吃飯吃不好,睡覺誰不好,這個孩子要是有個什麼萬一,你的身體吃不消,以後媽要你再生,還得再受罪一次。以茹,我捨不得。你知道,我最捨不得你受疼受苦。」顧冬甯抱著白以茹,她總算是說話了,他的心能稍微放下一些來了。
「我知道。我會很小心。偶爾一次兩次的運動,不會對孩子造成影響,我問了以前的一個同學,她媽媽是婦產科醫生。」白以茹自己抹眼淚,自己沒用,果然沒用,只知道哭。
「嗯。每個醫生的說法不同,你同學的媽媽不是你的醫生,所以說的話也僅供參考,我們主要要聽你的醫生的話。你說要去散心,我們就去。這次我跟媽,還有保姆都跟著你一起,孩子我們照顧,你負責寫生,照顧你的肚子裡的那個。我負責照顧你。」顧冬甯說著自己的安排。
白以茹想了想,或許這是顧冬甯作出的最大的讓步,而自己也真的不敢太冒險,所以就妥協的點頭。
顧冬甯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寧可嫆,讓大梅準備出門的東西。
寧可嫆終究有些不放心,卻又見不得白以茹那沉悶的樣子,萬一真要如同醫生說的悶得太久得了產前
抑鬱症,那就真的不妙了。
導師安排去台灣的時間是下週三,這才週六。
顧冬甯派人去學校跟導師聯繫,說他跟白以茹要自己走,提前兩天走,然後在嘉義碰面。還叫阿穆請了導師跟一同去的同學吃飯,給每人買了小禮物,拜託大家關照白以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