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菀沁走上前幾步,藍衫女子聽到動靜,回過頭一看,一訝,攜著丫鬟走近:「雲小……」又自知口誤,馬上轉口:「……秦王妃?」
眼前女子雖然一身青色出家人袍子,卻烏鬢雪膚,容光比婚前更勝幾分,宛如素布纏繞的一截幽靜蓮枝。
雲菀沁施了一禮:「陸小姐。」藍衣女正是許久沒見的陸清芙。
雲菀沁目前在宮闈佛堂內受罰的事,陸清芙自然也知道,雖然與她談不上知交好友,但兩人之前畢竟站在一條戰線上過,這會兒一躬身,語氣有些遺憾:「秦王妃辛苦了。」
雲菀沁眸光盈盈:「既然違了皇家規矩,受罰也是理所當然,而且在宮裡待久了,倒能學不少待人接物的能耐,像這次幫著東宮準備壽宴……」說著,睫一閃,暗中端詳陸清芙。
果然,「東宮」二字一出,陸清芙臉色一動:「東宮?秦王妃在東宮當差?」
「嗯,這次皇后補辦壽宴,排場大,各宮的主子都十分經心,尤其太子,東宮差人手,調了長青觀的師傅們去幫忙,恰好也算上了我一份。」雲菀沁道。
陸清芙目中有光彩閃過:「那秦王妃今天該是能與太子碰面吧。」
雲菀沁將她的情狀盡收眼底,微笑:「是啊。」笑意又一變,有些若有所思,湊近頭顱,壓低聲音,佯裝好奇:「哦對,說起來,上次我幫陸小姐去佛寺碰過太子一面,後來也不知道有沒有下文?」
要是有下文,自己還會杵在這兒?陸清芙臉色微微一陰,說話難免有些酸氣:「哪裡有秦王妃這般的好命,一個秋狩,三皇子將皇上獎賞的金翡晶當著臣子的面都送給了您,上次見面,咱們還同時官宦小姐,如今您可是皇子妃了。」
雲菀沁笑道:「皇子妃,又哪裡比得上太子妃的金貴。陸小姐也別失望,今兒趁著壽宴,又是陸小姐展露風姿的大好機會。」
陸清芙心思一動,語氣一變,恭謙起來:「上次叫秦王妃幫過一次,是我自己個兒不爭氣,沒在太子那兒留下印象,本來不好意思再求了,可今兒既然遇著了秦王妃,也是天意,不知道能不能再幫我引薦一下?」
雲菀沁一沉思,建議:「今日既是皇后娘娘的壽宴,陸小姐與其在太子眼皮底下晃悠,還不如多給皇后留點兒印象。」
陸清芙豁然開朗,是啊,這麼簡單的問題,怎麼沒想到啊,一心光顧著去吸引太子注意了,皇后蔣氏是太子的養母,又是後宮之主,太子的婚姻大事,她是做主的,皇后說好,太子還能說不?
「今天,恰好也是個好機會。」雲菀沁循循善誘,撩撥得陸清芙蠢蠢欲動,「每逢宮中大宴,也是宮裡的貴人們在赴宴閨秀中給皇子們挑妻妾的時候——這個,陸小姐應該明白。這個好機會,一旦錯失,又得等到明年宮裡擺宴了。」
陸清芙臉紅心跳,有些激動了,卻又為難:「皇后也不是那麼容易討好的,只怕瞧不上我。」
雲菀沁既然剛剛瞄準了她,就早就想到這一層,官宦家庭自幼便會培養家中女兒各類嫻熟精通的閨中技能,或是針黹女紅,或是琴棋書畫,或是吟詩作對,既能作為出嫁時增加身價的資本,出嫁後也能討夫家女眷長輩歡心,而陸清芙有個別樣的小技巧,原先在千金圈子裡倒也是聽過,正合今天,笑了一笑:「我聽說陸小姐編發綰髻的技巧不錯,皇后這會兒還在鳳藻宮梳妝,梳了幾個髮型,都不大滿意,太子為討娘娘歡心,正在宮裡搜些會編發的宮人,我倒是能把你推薦給東宮那邊,你待會兒若能見著皇后,便拿出你的看家本事,皇后這人高雅清貴,喜歡的東西也是高高在上,華麗非凡,該梳什麼髮型,點綴什麼飾物,你看著辦。」
陸清芙大喜過望:「多謝秦王妃處處提點,我若真能得皇后歡心,定會好生回饋秦王妃。」
雲菀沁柔聲:「你跟我彼此照應,也不是頭一次了,客氣個什麼。」說罷,牽了她手,繞過金華殿的照壁。
左彎右繞,來到鳳藻宮門口。太子派來的嬤嬤早就等在門口,與雲菀沁對視一眼,示意已經安排好。
雲菀沁將陸清芙輕柔一推,道:「給東宮這邊引薦個巧人兒,還請嬤嬤多照顧些。」
那東宮嬤嬤早被太子私下叮囑過,此刻也似模似樣,笑道:「秦王妃在東宮幫襯了這麼些天,都看得出來王妃是細緻人,既是秦王妃推薦的,必定錯不了。來,陸小姐隨老奴進去伺候皇后吧。」
蔣皇后正在殿內梳化,只聽傳來東宮宮人的聲音:「工部右侍郎之女陸清芙,工於髮髻,今日恰巧隨父赴宴,太子孝道,特請來伺候娘娘梳化。」
也並不是什麼大事兒,無非是太子送個人來討歡心罷了。蔣皇后瞥了一眼簾外,淡淡應道:「請陸小姐進來吧。」
卻說東宮那邊,蔣妤將自己單獨準備的壽禮叫宮人拿了出來。
今天姑姑壽辰,也是她討歡心的好機會。
這次壽宴,是皇上金口一開給姑姑補辦的,大宴群臣,儀仗恢弘,姑姑好多年的壽辰都沒這麼氣派了,加上自己在旁邊撒嬌幾句,送些投其所好的禮物,姑姑一開心,指不定會考慮自己當太子妃的事?
想著,蔣妤叫人抱了壽禮,健步如飛,朝鳳藻宮走去。
剛跨進殿門,還沒等人通傳,蔣妤只聽裡面傳來歡聲笑語,竟是個年輕女子的奉承聲,不禁一疑,停住腳步,頭一偏,問旁邊的宮人:「誰在裡頭?」
鳳藻宮的宮人照著剛才那東宮嬤嬤的回答:「是工部陸侍郎家中的千金陸清芙陸小姐,今日進宮飲宴,太子聽說陸小姐巧手靈活,盤發盤得好,特意請過來,為娘娘盤髮髻。」
蔣妤臉色微一變,太子的意思?
陸清芙進進出出忙著,正好這會兒出來拿頭飾,兩人正碰了個面對面。
蔣妤見她生得裊娜多姿,粉頰朱唇,臉色更是好看不到哪裡去。
陸清芙看眼前女子是宮闈貴婦的裝扮,又聽宮人喊她良娣,明白了她的身份,面色倒也恭敬,福身道:「良娣。」也沒多逗留,拿了東西就又進去了。
蔣妤偷偷瞄進去,見那陸清芙握著姑姑的一縷烏髮,嘴中不住地說些合皇后心意的甜話兒,玉鏡台前的蔣皇后也露出笑意,似是不無滿意。
嫁給儲君一直就是陸清芙的夙願,就像那次,若不是雲菀沁告訴她太子微服出宮去拜佛的地點,她哪裡願意揭發雲菀霏,去管雲家的閒事。
今天難得被引薦到皇后身邊,怎麼會不罄盡渾身解數地討好?自然將蔣皇后服侍得妥妥帖帖。
若是個一般的宮女就算了,可正在給蔣皇后梳發的,可是朝臣家的千金,這就由不得蔣妤多想了。
蔣妤惶惶不安,默不作聲地退出殿室,旁邊的貼身婢子也看到了裡面的一幕,想到的跟主子一樣,滿懷擔憂,把蔣妤糟心的說了出來:「良娣,您說皇后會不會是看中了這陸小姐,有意思讓她……」
「怎麼可能!」蔣妤喝叱一聲,「今天姑姑壽宴,太子不過是送個人來給她綰髮罷了,還能有什麼別的意思!」這話說得,她自己都覺得毫無底氣。
婢女撇嘴:「宮裡會梳頭髮的巧手兒宮人多得很,怎麼偏偏要個外人來?還獨獨是個未出嫁的臣子小姐呢。說沒有別的意思,奴婢才不信。還有,良娣也知道,但凡這種宮中宴會,也是上頭給皇子們挑選哪家小姐合適的時候呢,您看看,太子年紀不小了,東宮的太子妃之位早該選了,指不定就是這次。奴婢說,恐怕皇后還真是……」
「不可能!」蔣妤微微喘氣,其實心中早就動搖了,嘴巴上卻仍是強著,不大願意承認,「姑姑怎麼可能便宜了外人,我才是蔣家的侄女兒,與她是一個血脈的,太子妃的位置,姑姑怎麼會給別人!」
婢女看了蔣妤一眼,嘀咕了一句:「到現在也沒給您,這可是事實啊……」
蔣妤心驚肉跳,回頭望一眼鳳藻宮,語氣添了幾許恨意:「走!先回去。」
「不去給皇后提前送壽禮了麼?」婢女問道。
「這會兒還送什麼送?」蔣妤此刻一肚子氣,迎面在裡面碰上,更是慪人,自己這舊人混了好些年,有身為皇后的親姑姑,都始終爬不上太子妃的位置,而那新人不過是來梳了梳頭,說了幾句奉承話,就很可能坐上自己夢寐以求的位置!
這叫她怎麼甘心。
蔣妤很是生了幾分嫉怨,平日委屈都湧了上來。蔣皇后一直壓著自己,說自己攀不上太子妃的椅子,原來,在她心目中,太子妃的椅子是要留給更適合的人麼?到頭來,自己還比不得外人。
想著,蔣妤臉色一垮,又望了一眼鳳藻宮,貝齒一緊,吩咐婢子:「你去跟白令人打個招呼,就說我頭痛得緊,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風,下不來床,今兒皇后的壽宴,怕是參加不了了,若是強行參加,只怕在宴會上失了禮,丟了皇后的臉,讓她替我這個侄女兒臉紅!」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一語雙關,包含著對蔣皇后的深深抗議和不滿。
婢女只得匆匆返回鳳藻宮,跟白令人說了,然後出來,跟著主子離開了。
白秀惠進去,將蔣妤托病的事兒跟蔣皇后稟報了一邊。
這侄女兒雖不成器,大事上卻一向順從自己,不敢對自己有什麼違逆和觸怒,今兒壽宴大事,應該是不敢缺席的,蔣皇后抬手兜了一兜剛剛綰好的華髻:「真病了?」
白秀惠有些遲疑,道:「這個,奴婢也不確定。」
陸清芙服侍了皇后,早就退到一邊,與幾個宮女和嬤嬤站在一起,此刻對著幾個宮人,似是隨口無心,低聲道:「咦,良娣病了?剛剛見良娣捧著壽禮來鳳藻宮,臣女還當她要進來。」
聲音飄進蔣皇后耳裡,頓時臉色一變,將象齒梳磕在妝台上:「壽宴都不參加,越來越不知道體統了,也不知道鬧的哪門子小姐脾氣。」
「可要奴婢找個太醫去瞧瞧,幫娘娘慰問兩句,讓良娣寬心?」白秀惠勸道,不管怎樣,良娣放在東宮還是有用的,平日暗中打壓著,也得給些甜頭,不能讓她生了異心。
「寬心?本宮大壽的日子,她借病不來,本宮還得去慰問她?不用了,脾氣不能慣著。就她那樣子,還能鬧騰出來個什麼,無非又是跟誰爭風吃醋,想要本宮給她出頭,才故意擺出這個樣子!」蔣皇后看透了這侄女的心肝,嗤了一聲。
正在這時,吉時到了,金華殿那邊有太監來請,蔣皇后便也沒多理會侄女兒,站起身。
陸清芙也是個反應快的,連忙上前,準備攙住皇后。
白秀惠見她還想要伴隨鳳駕進場,倒是個會為打算的,眉一擰:「陸小姐是來伺候皇后綰髮的,既然任務已畢,且先退下吧。」
陸清芙手在半空一滯,只得落下,卻聽門外有公公的含笑聲音傳來:「奴才東宮太子跟前的行走,給皇后娘娘提前道喜拜壽了,太子爺想陸小姐第一次伺候宮裡的貴人,有些不大放心,生怕怠慢了娘娘,特意叫奴才來問候一聲,也不知道陸小姐伺候得如何。」
蔣皇后與太子表面上的和氣慈孝向來都是維護的,又怎會說不好,嗯了一聲:「陸小姐手藝了得,本宮這靈蛇髻就被她綰得倒是活靈活現。太子費心了。」
「那就好,」公公欣悅,又朝陸清芙道:「既娘娘滿意,陸小姐就更要精心伺候,快進場了,還不趕緊扶著娘娘!」
陸清芙一喜,望向蔣皇后。
蔣皇后見太子今天有意叫這丫頭陪侍自己,皇子孝心,也不好回絕。
不但不能回絕,還要在眾人面前做出個滿意皇子孝順的母親模樣。
她對陸家小姐越是和善,在臣子們和宮人眼中,也就證明她跟太子的母子關係越親熱。
想著,蔣皇后臉龐一舒,伸出一截玉臂,朝向陸清芙:「陸小姐過來吧。」
陸清芙受寵若驚:「是,皇后。」趕緊迎過去,然後和白令人及一群宮女、太監,將皇后簇擁出去,朝金華殿走去。
蔣妤心事重重地帶著婢子回去,一路神色恍惚,不知將手中的絲帕都絞皺了。
回了東宮,進了寢殿後,蔣妤坐臥不寧,又叫婢女去金華殿那邊打聽。
一會兒,婢女來回報,說太子派身邊人親自去了一趟鳳藻宮,詢問過陸小姐伺候得如何,皇后回復很滿意,還攜著陸小姐一塊兒去金華殿,還是一起進場的。
又過一會兒,婢子又來報告,說是到了金華殿,入座後,蔣皇后當眾讚了陸侍郎兩句,說生了個能幹千金。
一來一回的傳報,聽得蔣妤面紅脖子粗,血管都恨不得賁大了一圈,握著粉拳,氣呼呼在房間裡徘徊幾圈還不得安寧。
蔣皇后又何曾當眾表揚過自己?怕是只有看做兒媳的人,才能有這個榮耀吧!
這姑姑,從頭到尾,或者真的沒打算讓自己當太子妃。
如此這般,蔣妤艱難地熬過了上午,日頭高昇,婢女又回來報,金華殿的正宴已經結束了,蔣皇后已回了鳳藻宮,群臣留在殿內繼續飲宴。
一群千金小姐則被安排在御花園賞花品梅子酒,陸清芙因今天的壽宴出了風頭,成了眾女艷羨的對象,這會兒御花園中,幾乎是眾星捧月,每家每戶的閨秀都圍在她身邊,說陸清芙只怕是入了皇后的眼,要指給哪個皇子了,不然又怎麼會這麼厚待。
蔣妤牙酸酸的,渾身就跟螞蟻爬,再也坐不住了:「走,去御花園看看。」
婢女跟著她一塊兒出了東宮,去了御花園。
東宮一角的朱廊下,太子見著良娣氣勢洶洶地去御花園的背影,臉色漠然:「跟著良娣。」今日是藉機叫蔣妤對皇后的怒火點燃,卻也得防著這刁縱慣了的良娣,貿貿然做出些輕率舉動,壞了事情。
身邊兩個太監遵命,不遠不近地跟在蔣妤後面。
御花園這邊,眾女正在寒梅中徜徉,旁邊宮人執著酒壺跟隨,一派美人美景,美不勝收。
陸清芙回憶起剛才的風頭,心情舒暢,遊園中又在構想和遐思著未來的錦繡前程,只聽身邊的一名仕宦小姐笑著恭維:「我看陸小姐氣色,人比花嬌,紅鸞心動,只怕真的是有大好的姻緣要臨門了。」又轉過頭,與其他幾個近旁的千金打趣兒:「你們說,皇后娘娘是想將陸小姐撥給哪位皇子呢。」
「你們看看皇后今兒這麼給陸小姐長臉,總不可能是叫她當偏房,成年的皇子當中,基本都有妻房了,就只有太子還沒娶妻,正妃的位置懸空著呢,而且太子又是皇后養育成人的,母子關係親厚,皇后肯定是為太子的婚事考慮啊。」一名千金羨慕地說。
陸清芙心中宛如波濤蕩漾來去,制不住的欣喜,臉上卻羞紅著臉,忙擺手:「你別瞎說了,皇后慈愛,不過是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表現表現罷了,怎麼會扯到婚事上去?再說了,我爹不過是工部侍郎,太子妃?滿朝文武的千金都排著隊呢,幾時又輪到我。」
「陸小姐就別謙虛了,怎麼不見皇后給咱們機會表現,偏偏給了你?令尊如今是工部侍郎,待你日後陞遷,光耀了門楣,到時令尊肯定也跟著升上來呢。」一群千金笑起來。
陸清芙再不說什麼,一張芙蓉臉蛋卻紅撲撲,掩不住振奮。
梅林不遠處,高巖背後,蔣妤聽一群官宦千金們的私下對話,咬牙切齒,手心又捏緊幾分,陸清芙每笑得歡快一分,她心中對蔣皇后的怨恨又加深一層,可再怎麼氣又能怎樣,只能將氣頭瞄準了「能怎樣」的那個人身上,壓低嗓音:「你去把那陸清芙叫過來。」
「良娣要做什麼?今兒可是皇后的壽宴,可不能鬧出什麼事啊。」婢女惶恐。
蔣妤一聽也是,卻並沒就此罷休,一想,道:「你把她引到御花園西北角的月牙小湖邊,那兒平日鳥不拉屎,沒人過。」
婢女知道主子這口氣今兒不出,心裡鐵定不舒坦,沒辦法對著皇后出,也只能對著陸清芙發洩了,疾步過去,走到一群女眷身後,尋了個機會,偷偷將陸清芙拉出來,哄了過去。
陸清芙聽說有個主子叫自己,也不敢多問什麼,到了月牙小湖邊,見到蔣妤一張臭臉。
她雖不熟宮廷,卻也知道宮裡女子斗寵厲害,尤其這蔣良娣又是東宮如今位份最高的,此刻見她將自己誘騙過來,知道肯定沒好事兒,生了幾分警惕,並不上前,只提了裙,行了個禮:「原來是蔣良娣啊,不知叫臣女來有何貴幹。」
蔣妤見她離得遠遠,一副清高模樣,心中慍怒更是呈雙倍增,這還沒怎麼樣就擺出這樣子,萬一真進了東宮,還當了太子妃,豈不是尾巴翹天上了,冷哼一聲:「聽說你把皇后伺候得很好啊,怎麼,幾時準備進東宮啊。」
陸清芙見她一開口直接就是問責,再看四周清淨,只有蔣妤的婢子,萬一這良娣想要修理自己,自己肯定吃虧,何必跟她單獨面對面,趕緊走算了,見她朝自己走過來,眉一蹙,暗示她不要亂來:「良娣叫臣女過來只是問這個?臣女不明白良娣什麼意思。御花園那邊,皇后會派人來,見著臣女不在,應該會到處找臣女,先告辭了。」
她現在每說一句話,對於蔣妤來說都是嚴重的挑釁,此刻一聽,更是冷笑起來:「才伺候了皇后一次,就真拿自己當成什麼了!不見了你,還到處找呢?你說這話,還真是不臉紅啊。」說罷,使了個眼色,叫婢女攔住去路,一下子便揪住陸清芙的髮髻,將對姑姑的埋怨全部洩在她身上,狠狠撓了一把:「我叫你諂媚皇后!我叫你覬覦太子妃的位置!這位置,我熬了這麼多年都沒拿到手,就你,憑什麼,憑什麼爬我頭上——」說著,也不知道是氣,還是憤,罵聲中帶著抽泣,手也更重。
陸清芙只知道宮裡的女子高貴文雅,就算玩弄手段,也是默不作聲的那種,卻從來不知道宮裡居然還有這麼潑狠跋扈的,頭髮被她拉得生疼,呼了一聲疼:「良娣住手——」
一路跟著蔣妤的兩名太監在暗中看見,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一人低聲:「要不要去攔下來?」另一個老練些的,斟酌會兒,道:「先看看吧,反正這兒沒人,等會兒不行了,再過去。」
兩個太監正在窸窣著,陸清芙的頭髮仍被拽得緊緊,實在忍不住了,她雖然自知此刻地位不如蔣妤,可畢竟也是家裡寵大的千金閨秀,加上今兒得了皇后和太子的雙雙隆寵,一時之間,心下一橫,也顧不得什麼了,反手抓住蔣妤的手,用力一推!
蔣妤個頭比陸清芙矮些,為了維繫太子的寵愛,保持苗條身段,長年節食纖體,人也是瘦,四肢更沒什麼力氣,根本沒想到陸清芙會反抗,一下子措手不及,退後好幾步,搖頭晃腦的,一頭栽下了旁邊的月牙小湖!
「噗咚」一聲!水花濺起。嚇得婢女上前趴在岸邊尖叫:「良娣——」
陸清芙也是嚇得呆住。
兩個太監回過神來,趕緊衝出去,一人跳下水去救蔣妤,另個人則把陸清芙往旁邊一拉,低聲:「若不想這事兒鬧大,陸小姐現在回去,只當什麼事兒沒發生過。」
陸清芙哪裡會不聽,頻頻點頭,跌撞地離開。
此際,下水的太監已經將嗆了幾口水又凍得岔了氣兒,接近半昏的蔣妤撈了上來,一抗,與另個太監加上那婢子,回了東宮。
送回寢殿,太監將良娣安置在床上,只見她挺身一彈,吐出幾口水,又躺了下去,眼睛閉得死死,因為有些受驚過度,意識還沒全部恢復過來,嘴巴裡猶在喃喃念叨著:「……我叫你圖謀太子妃位……那是我的……憑什麼……為什麼不給我……姑姑為什麼要這麼待我……」
門外,太子透過雕花門格,朝裡面皺眉看了一眼,叫人去將東宮的太醫喊來。
雲菀沁沉吟須臾,推開門,太子還沒來得及阻攔,只見她跨過門檻,進去了。
榻上,蔣妤昏昏沉沉中,只聽輕盈腳步傳來,眼皮一動,隱約見著個不太陌生的人影坐在了床邊,雙手摁在自己胸前,馬上來了力氣,尖叫:「你——你怎麼在我房間?你這是幹嘛——」
雲菀沁唇角一動,一手將虛弱的蔣妤推下去,雙掌打開,依舊壓她胸脯上:「良娣落個水,是失憶了?我今兒也在東宮這邊幫忙,聽說良娣嗆了水,太子已經去叫太醫了,知道我通曉些急救醫術,便叫我進來給良娣應個急。」
話音甫落,手往下一施力,蔣妤只覺胸膈有東西往上湧,坐起來,彎下腰,鼻嘴裡又吐出一些水,還夾著一些細碎的泥沙,咳了兩聲,舒服多了,人也清醒了大半。
一清醒,蔣妤指著門外:「夠了!等會有太醫在就行了!你走!」
雲菀沁望著她:「我等太醫來再走吧,良娣這臉色,看著讓人有些不放心。」
「這兒沒人,裝什麼裝!不放心我?你是為了討好儲君吧!我說了,我不要你陪,你滾!」蔣妤想起那天在水榭看到的就窩火,肚子裡的泥水吐出來了,可酸水又直冒,捶了一下床板。
「討好儲君?」雲菀沁秀眉一動,笑得有些無奈,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良娣這話說的,我討好儲君有什麼用,我再怎麼討好,皇后也不可能叫我當太子妃啊。」。話中帶話,讓人由不得多想。
說罷,遵循蔣妤的心意,她轉身離開。
蔣妤聽得一怔,又想起陸清芙那碼事,竟是哭出聲來,狠狠捶了捶床板,對蔣皇后那股說不出的怨恨,此刻瀰漫身體每一處。
雲菀沁出了房間,輕輕關上房門,只見太醫已經來了。
東宮老太醫年紀一大把,是太子心腹,正要進去,卻見秦王妃開口:「太醫為良娣把脈看症時,可順便看看婦科,有什麼異樣,便對良娣照直說了吧。」
婦科?老太醫一疑。
連太子也是望向她。
既然今兒走到這一步,鬧得落了水,驚來了太醫,也是天意,那就多加一把火,讓蔣妤知道,她早就已經是皇后手中的一枚死棋。
雲菀沁看一眼太子:「太子的三名妾室,兩個都為太子誕過兒女,良娣陪伴太子的時間最長,承的恩露應該只會比另兩位多,可一直沒有子嗣,太子就不曾懷疑過?」
太子會意,卻沒想到蔣皇后竟是心狠到這一步,為了親侄女死心塌地做她的棋子,連她的生育也斷送掉,眉頭一緊:「你是怎麼知道的?」
雲菀沁將杏仁配乳茶之事簡答說了一遍。
太子深吸一口氣,老太醫也是聽得咂舌,半天回過神,進去室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