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哥兒的太歲頭上動土,連膽子素來大的衛小鐵都目瞪口呆。
再看呂八沒有發火,繃緊的臉居然還放鬆了,衛小鐵反應過來,連忙過去將慶哥兒一拉,大聲道:「俺就說呂八大哥仗義,是個心懷天下的,天南地北的百姓都會照料,怎麼會分外地人和本地人吶?」
呂八被小鐵一誇,摸摸下巴,朝向那雖然貌醜卻膽子滔天的女子:「叫什麼啊?隔壁麗水鎮的人?家裡也受災了?」
雲菀沁一聽,呂八估計鬆了口,照著之前與衛小鐵對好的,道:「俺叫慶兒,是麗水鎮人,家裡開了個小藥鋪,幾座茅屋蓋在河堤下,一晚上全部沖沒了,俺跟爹娘和兄弟失散了,逃難路上與小鐵遇著,肚子餓得不行,咱們一起去偷包子,誰想運氣不好,這種亂糟糟的時候,也能被官差追捕,俺們兩被追捕兩天了,小鐵說沒轍,要是不想坐牢,只能回晏陽投靠一個叫呂八大哥的人,」說著揚起手,用手背恨恨擦把鼻子,哼了哼,還真是個鄉下丫頭的刁潑樣子,「俺便跟著小鐵偷偷跑來了,只瞅著圖個安生地兒,不被抓回去,誰想到你連個弱女子都不收留!虧俺一路上還將你想成了蓋世大英雄!呸!」
「哈哈——」呂八笑起來,「就你還弱女子?我看你剛才用鞋底子砸我時,可比小鐵還要厲害得呢!」
雲菀沁哼哼唧唧地又擦了擦鼻子,沒說話。
衛小鐵趁熱打鐵:「呂大哥,你別看這慶兒長得不起眼,家裡也窮,她有個哥哥是私塾教書的,跟著念了兩年書,會識字兒呢,呂大哥留下她,除了打掃洗衣做飯,傳信寫字兒,都能吩咐她去做!一舉多得啊!」
呂八琢磨起來,識字?自己這支隊伍裡,會打會殺的人不缺,有學問的人倒是沒兩個,尤其這醜丫頭的辣勁兒也對胃口,典型的鄉下野丫頭,天不怕地不怕,很是適合如今晏陽城內的局勢。
想著,呂八瞇了眼:「來人啊,先給這丫頭搜身!」
雲菀沁知道他是默認自己留下了,心裡一喜,聽說要搜身,繼而又一緊,只見一個彪型漢子朝自己走過來。
漢子走近這黃皮寡瘦,細眉小眼,連頭髮都稀稀落落的鄉下丫頭,粗聲粗氣:「手抬起來,打開!」
雲菀沁頓了一頓,並沒動,衛小鐵在一邊打圓場:「呂大哥,跟俺一塊兒進來的人您還不信嗎?」
呂八臉色陰沉下來:「你當老子信你?他媽的你也一樣得搜!」說著,揚手一揮,另個下屬過去,給衛小鐵全身上下摸索起來。
警戒心倒還真重!雲菀沁只得打開手,那漢子看她袍子一處鼓鼓,稍一扯,有個包裹便掉了下來。
呂八表情驟然厲起來:「打開,瞧瞧!」
漢子打開包裹,翻了翻,只見都是些草藥,居然還有個裝著幾條蛇的罐子,呂八和幾個屬下看見,雖舒了口氣,卻質問:「這是什麼?你帶這些幹嘛!」
「剛俺說了,俺家開藥鋪的,」雲菀沁臉不紅心不跳,繼續扯大話,「這是俺家房子塌了以後,俺好容易搶救出來的一些藥材和藥蛇,帶在身上,總能備不時之需——」
話沒說完,包裹被一個屬下奪過去,笑道:「好,這蛇好,泡酒不錯!」
「還給俺!」雲菀沁狠狠一把搶回來,「這是俺的東西!誰敢搶,俺跟誰拚命!」
呂八大笑:「好,像個小牛犢子一樣!夠厲害!」說著揮揮手。
屬下撇撇嘴,退到一邊。
這麼一鬧,總算緩和了氣氛。彪型漢子準備繼續搜,手一伸,眼看要去扯自己腰帶,雲菀沁想著自己藏在小衣裡頭的小火銃,背後出了冷汗,退後幾步,氣鼓鼓抱住包裹,一口唾沫吐到那漢子:「還沒搜夠?俺好歹也是個姑娘家,以後還要嫁人的,就算搜也得找個婆子,這大庭廣眾的,一大群男人在旁邊盯著,你們這麼搜,便宜都給你們佔盡了,還有好男人會要俺嗎?俺不幹!」
「噯喲,還不干呢!」一群人笑起來,有人嘴巴毒:「嫁人?丫頭你想多了!就你這模樣,倒貼只怕都沒人要!」
「是啊,還說咱們佔她便宜呢?這丫頭的信心好大!」
雲菀沁揚起一張臉,腮幫一緊一緊,還真是一副氣急了模樣,憤憤還擊:「俺娘說過,只有討不著媳婦兒的郎,沒有嫁不出去的姑娘!反正,你們誰搜俺,壞了俺的名聲,俺就嫁給誰——」說著還衝到幾個下屬面前,「你搜啊——要不你來——」
呂八幾個部屬連連後退,這醜八怪娘兒們,還挺無賴啊,倒是精得很啊,還想順便糊弄個夫君,就這樣子,誰願意娶啊!
衛小鐵暗中拍大腿,心裡笑開花,看這慶哥兒斯斯文文,沉默寡言的樣子,撒起潑來虎裡虎氣的,挺有一套。
呂八卻是被這丫頭逗得樂呵,順口道:「好,那就先帶回衙門,找個女的再搜吧!」
雲菀沁背後的冷汗干了,鬆了口氣,唧唧咕咕地抱著包裹,走到衛小鐵身邊。
一群人中,有個上了年紀的老者,穿著件兒開襟棉褂,眉眼生得有些陰鷙氣,雖年紀只怕有五六十,但長得很是精幹,一雙眼看起來像個極有歷練的,本來一直在旁邊籠袖不語,此刻見呂八真要將這丫頭帶回去,才壓低聲音:「真要帶回去嗎?到底是個生人,不熟根底兒的,這性子,也是怪裡怪氣。」
雲菀沁注意到,粗魯的呂八對那個老者好像很有幾分尊敬,態度並不像對待其他下屬一樣,笑著說:「田老放心,一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還能反了天?性子麼……老子今年還就喜歡這種小辣椒!」
幾人笑呵呵地轉身,朝晏陽城的知府衙門走去。
雲菀沁和衛小鐵緊緊跟在後面,一路上,雖已經夜色籠罩,卻驚訝地發現,每條街上都有呂八組建的護衛隊,正在巡邏。
每個隊伍約莫有七八人,全都統一身著綠色馬甲,頭戴褐黃色頭巾,便於分辨是自己人,個個手持紅纓槍和木棍,穿行於街巷,精氣神十分充足,應該是晝夜不分地防守城內官員的偷襲。
晏陽城內雖然如今大亂,過了宵禁,卻仍有些店舖開著,營業看起來一切正常。巡邏隊經過一些鋪子時,店裡的掌櫃和夥計甚至還會打招呼或者主動遞茶水過來。
果然跟傳言的一樣,這呂八很有幾分領導才能,短短日子,居然能組裝成這麼一具民間武裝力量,還能將城內的百姓安撫下來。
眼下看來,整個晏陽城井然有序,並沒有因為暴動而民生紊亂。
莫非這便是秦王沒有即時擒下呂八的原因?萬一引起民憤,百姓倒戈,同那呂八的隊伍一起對抗朝廷,也許事情便更如燎原之火?
雲菀沁疑忖著,直到前方的人停下,一抬頭,已經到了晏陽知府的官邸。
門口的護衛更多,裡三層外三層,重重把守,將官邸幾乎圍成鐵桶。
進去後,雲菀沁開始暗中觀察周圍的情景,原本是朝廷官員辦公的衙門,生生被這一群黃巾黨改造成了佔據點。
判案斷事的公堂,地上鋪著棉絮,成了暴民們歇腳睡覺的地方。
後院最大的天井,成了吃大鍋飯的地方,搭著一面巨大的鍋,下面堆滿了柴禾。
路過一處走廊,雲菀沁看見有間很大的房子,門口守著幾個黃巾黨,多看了幾眼,衛小鐵輕聲道:「那房間裡關著官府那邊的人,有徐知府的家眷,也有沒逃走的官差,呂八用來跟秦王他們談判的。」
到了後院,停下腳步,被稱田老的老者將兩人打量了一番,雖然不喜歡新加進來生人,卻仍是皺著眉,吩咐了個年邁的老婆子把衛小鐵和雲菀沁領到後面的屋子去。
婆子叫衛小鐵領到一群男子住的廂房,轉了兩個彎,進了另一個院子,指著一間平房,瞥了一眼醜丫頭:「喏,你就跟咱們擠一塊兒吧。」又喋喋不休地自顧自朝房間裡走去:「又多了個混飯吃的,哎。」
雲菀沁抱著包袱走進去,只見房屋很簡陋,應該是知府家宅中原本給下人住的地兒,一張通鋪上已經有幾個年紀大的婦人了,估計是災民中的女眷,召在一塊兒做後勤事務的,畢竟,這麼一大群男人,洗洗刷刷,吃吃喝喝,總要有幾個人料理。
「喲,又來了個,眼生啊,不像是晏陽人啊。」有個大嫂打量跟在婆子後的丫頭。
另幾個婦人也點點頭,宴陽不大,哪家閨女若是醜得這麼醒目,若是同鄉人,肯定多少聽過,或者有些印象的。
婆子盤腿上炕,望了望雲菀沁:「老八帶回來的,跟著小鐵那臭小子一塊兒投奔來的,叫慶兒吧,說是麗水鎮的災民,家裡也被淹了,沒地兒去,又被官府捉拿,只能到咱們這裡避風頭。」
幾個婦人望著雲菀沁,私下嘀嘀咕咕起來:「衙門裡的糧食一日少過一日,咱們自己都快沒飯吃了,還帶個外人……」
「可不是,也不知圖啥,這醜丫頭又不是男人能出力氣活兒,瞧她樣子,長得也丑,總不能是圖她美色吧……」
一群婦人咯咯笑起來。
雲菀沁也沒多搭理,揀了通鋪最裡面靠窗的一處,坐上去,將包袱卸下來,想要放在旁邊的小櫃子裡。
婦人中有個胖嬸子,長得一臉精明刁鑽相,見雲菀沁那包裹鼓鼓囊囊,一下子湊過去,伸手要抓,笑道:「啥東西?叫咱們看看!有沒有好吃的好用的?老八他們說了,要『均富治城』,百姓人人有飯吃,有啥好東西,可別藏著掖著!」
均富治城?這種口號都提出來了,看起來,這呂八是下了決心,長期佔地為王?倒是野心不淺啊。
雲菀沁一巴掌將她腕子拍落下來,將包袱拽緊,放到身後,不讓她碰。
胖嬸子臉一變,收回手,嘴裡咒起來:「個小醜八怪,還挺護食呢,小氣吧啦的,看一眼都不行!」
雲菀沁睨她一眼:「您這不是看,是搶吧,你們是提倡均富治城,不是搶劫治城吧。」
胖大嬸吃了悶虧,哪裡甘心,跟幾個婦人一塊兒罵罵咧咧起來。
雲菀沁本來懶得節外生枝,眼兒一瞥,卻見白紙糊的門外有人影一閃。
呵,看自己是外鄉人,又是初來乍到,到底還是不放心,來盯梢?
她扭過頭,朝那群正罵得歡的婦人故意大聲道:「都吃不飽了,嘴巴勁還挺大的,也不知道省省力氣,給呂大哥節約點兒糧食。」
「噯喲,你這醜丫頭片子,嘴巴還挺厲害呢!」胖嬸子粗腰一直,瞪起了眼。
婆子把她一拉:「剛帶回來的人,別鬧大,仔細老八說。」
那嬸子卻是不依:「來了我的地頭,也不知道拜拜菩薩,還敢頂嘴?你個醜八怪!」卻見那醜丫頭歪著嘴,腆臉一笑:「吃你們的?聽說這裡是晏陽知府的府邸吧?前面公堂,後面官宅,怎麼就成了你的?就算易了主子,那也是呂八大哥的,你也不過是受了災,來蹭吃住的。」
胖大嬸嘴巴沒她利索,一口氣沒接上來,坐了回去,揉起胸口,氣呼呼:「這醜八怪——老八這帶的什麼鬼人兒啊——」
「便是醜八怪,也比吃白食的強,」雲菀沁脫了外面大袍子,慢慢疊著,「這都什麼時候了,不一致對外,只會見個新人就欺負,幸虧你們是災民,萬一是個官太太、富商太太,平日還指不定怎麼作威作福呢!要俺說,你們這種人,遲早得拖呂八大哥後腿,應該丟出去!」
「你——」胖大嬸氣急,上前就要呼這野丫頭的嘴巴,卻聽門咯吱一聲響,有人站在門口一邊拍手一邊笑著,一看,竟是呂八。
幾人統統下了炕,態度瞬間好了許多,打起了招呼。
呂八見這慶兒姑娘滿口聲聲維護黃巾黨,一來就拿自己當成本家人,心裡很是滿意,僅存的一點兒防範也沒了,道:「慶兒姑娘說得好!你們記得,要團結,還有,今後別再欺負慶兒姑娘,她的東西,你們不許動,更再不能張口閉口叫她醜丫頭,聽見沒!」
幾個婦人一家子都是投靠呂八的,統統仰仗著呂八吃飯,諾諾點頭,哪裡敢不答應。
說了幾句,呂八走了,幾個婦人也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隔了一小會兒,雲菀沁開門出去了,不一會兒跟上了呂八,尾隨著繞過兩道門,最後見他進了一間院子。
這裡應該是他住的地方,可門口有幾個部下守著,再不能進去了,她只能趴在籬笆牆下面,偷偷看著,沒一會兒,只見田老和幾名綁著黃頭巾的災民過來了,然後進了呂八的院子。
那名田姓的老者架勢似是並不比呂八小,幾個部下乖乖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恭敬地說著什麼。
雲菀沁看見幾人進去後,屋子內燭光一閃,窗紙上映出人影,似是圍著桌子在說話,聲音壓得低低,儘管房間的窗戶敞開半扇,卻一個字兒都聽不見。
正在這時,有人將她一拉,扯下了籬笆牆。
雲菀沁一看,是衛小鐵,跟他先匆匆走到另一院子內沒人的柴火房內。
「慶哥兒,你這膽子怎麼比俺還大啊,」衛小鐵心驚膽戰,「才來第一天,別急啊,剛剛你要是被發現了可不得了!將你趕出去都算好的,指不定得把你給——」說著,做個割頸的動作。
能不急麼?她現在一來是想要盡快探出黃巾黨的老底兒,到底有什麼能耐讓秦王摁兵不動,也好盡快傳話回沈家軍。
二來,也想找個機會將藥材和藥蛇送去行轅,日子拖久了,也不知道他身子要緊不要緊。
見自己把衛小鐵嚇得不淺,雲菀沁眉一蹙:「怎麼?他們是在談什麼重要事?」
衛小鐵呼了口氣,壓低聲:「知府衙門糧倉的糧食快沒了,百姓提供的糧食也有限,他們好像準備用人質找秦王那邊交換糧食呢。俺聽人說,信已經遞去行轅了,就約在明天午後,雙方在城內北郊的空地兒一手交人,一手交糧!一個人質,換五十擔大米和麵粉呢!」
雲菀沁眼皮子一動,魏王把持著剩下的一半糧資不放,秦王拿來換人質的糧食,應該是自己帶來的軍糧,肯定有限,若呂八長期這麼要挾換下去,秦王那邊,肯定堅持不了多久。
「秦王答應了呂八,用糧食換人質?」雲菀沁眉間微擰。
「嗯,都約好了呢。」衛小鐵篤定。
「小鐵,呂八明天去交易,應該會帶人吧?咱們能跟過去麼?」睫一眨,女子粗陋的面容上,五官倒胃口,皮膚糟糕,惟獨一雙瞳仁清亮動人,宛如埋在泥沼裡的寶玉。
衛小鐵撓撓頭:「咱們剛進來,也不知道他呂八答不答應帶咱們去,尤其你,又是扮的女子……不過,不要緊,他身邊有個貼身部屬,說得上幾句話,什麼事兒都跟在呂八身邊,明天應該也會去,正好是跟俺同村的牛大叔,可照顧俺了,俺等會兒去找找,看他能不能幫忙。」
雲菀沁很有些慶幸,幸虧遇著衛小鐵,又幸虧將他留下了,果然是個寶貝啊,沒他這個晏陽土生土長的地頭蛇幫忙打通天地線,只怕城都難得進來。
這麼一想,她腦子莫名閃了一下,問:「對了,小鐵,那田老也是晏陽人?我看呂八對他好像很恭敬。」
衛小鐵搖搖頭:「你聽他的口音也不是咱們這兒的人啊,那個姓田的是青河決堤後才來的晏陽,好像說是來做生意的吧,剛巧趕上晏陽發了災,滯留了下來,後來呂八暴動,與官府對抗,田老一直跟在呂八身邊,估計見他是長輩,又有些頭腦,挺重用他的,幾次與官府放話,都是田老在背後協助,如今是呂八的左膀右臂,幫忙打理晏陽城內的事務,用人質找秦王換糧食,指不定也是田老建議的呢……怎麼了?」
難怪說憑呂八一個打鐵匠出身的文盲漢子和一群大字都認識不了多少的災民,怎麼能將晏陽管理得相對平靜,還能與官府順利喊話?
原來是有人幫著!那田老是做生意的,又活了大半輩子,肯定有些能耐。
「也就是說,田老算是呂八的軍師吧?」雲菀沁心中疑竇更重,一個生意人,又不是本地的,做生意的地方發了災禍,不趕緊走就算了,還跟在一個與官府為敵的刁民身邊,幫他出謀劃策?
「嗯,應該是的。」衛小鐵答道,又問道:「怎麼了?那田老……是有什麼問題?」
雲菀沁點頭:「我覺得他很可疑,你從現在開始盯著他。」
衛小鐵馬上道:「好!」
兩人說完正事兒,衛小鐵見著橫豎小院沒人,嘻嘻一笑,將她上下打量一遍,終於將心頭的感歎發了出來,小聲道:「俺說慶哥兒你這手藝打哪來的,一個男子竟會化妝易容,還扮得這麼像——你這眼兒,怎麼能弄成一條線,還有,這皮膚上的麻子,太自然了!對了,洗臉不會露餡兒吧!」
雲菀沁搖頭:「我用得厚重,沒事,還把江知縣女眷的脂粉帶了一些,萬一有什麼也能補。這幾天盡量就不濕臉了,反正天氣冷,無所謂,萬一是熱天那可就不得了!」
衛小鐵咧了咧大白牙齒,笑起來,又好奇,忍不住指指一束頭髮:「還有這頭髮,明明茂密得很,怎麼變得這麼稀疏?」
雲菀沁笑笑:「透明頭套管用!」
「頭套?江知縣府上還有這個?」
「用他烏紗帽的絲網巾拆了下來,用染料染成皮膚色,箍緊在頭髮上,再將江夫人的義髻打薄了套上。」
原來如此,衛小鐵嘖嘖,難怪完全成了另一個人,眼前的人,完全就跟第一次見到的白淨小官爺不一樣嘛。
「對了,」衛小鐵的新鮮還沒完,撓撓後脖子,目光直直落在雲菀沁的胸脯上,「別的都好說,這女人胸前的三兩肉,你又是哪裡堆上去的?還挺逼真的呢,好像軟綿綿的……」說著抬起手,還想伸過去,試試觸感,反正都是大男人嘛,無所謂!
「啪」一聲,雲菀沁冷冷打下他的手:「塞的桃子!」說罷就轉身出了屋子。
桃子?這個季節能有桃子?還有——桃子能這麼挺翹還能有柔軟的弧度?衛小鐵懷疑著,努努嘴,也跟著後腳出去了。
*
離開小院,衛小鐵也沒耽擱,直接去找了呂八身邊的牛大叔。
牛大叔一聽,意料之內,搖頭:「人手都安排好了,你們剛剛進來,不會讓你們去的。」
衛小鐵天生天養著長大的,鬼精鬼滑的人,自然有自己一套,拉了牛大叔:「牛大叔,俺們既然跟著呂大哥混,一來是為了填飽肚子穿暖和衣裳,二來也是為了見見世面,聽說明兒要見的,可是皇帝的兒子啊,那可是龍子啊,俺和慶兒可一輩子都是見不到的,想要瞧瞧嘛。牛大叔就讓咱們跟在後面,又不礙事,人肯定越多越好,咱們人多,去了還能壯勢呢!」
牛大叔笑道:「就你們兩個小崽子還能壯勢?就怕到時還把你們嚇尿了。」說是這麼說,想想還真是,人越多肯定越能壯排場,反正也就多帶兩個隨從,沒多大事兒,沒考慮多久,牛大叔道:「成,那你們倆明兒便過來找我,跟在後面就行。」
衛小鐵大喜,陪著牛大叔呡了兩口小酒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雲菀沁跟衛小鐵過去府內的正堂,雖仍是女子粗布衣衫,卻戴了頂小帽,將頭髮盤起來,便於走路,見隨行的黃巾黨站在廳裡聽從呂八吩咐,也跟著站到人堆裡。
太陽升起來後,兩個漢子押了個中年男子出來,男子穿著錦襖,襖袍胸前有官服圖樣,頭戴四方帽,皮膚白淨,一看就是這知府衙門內當初沒來得及跑脫的官差,也就是今兒用來交換糧食的人質。
中年男子一被押送出來,見到呂八的雷公臉,雙腿發軟,顫了一顫後,竟搖晃著跪下來:「饒命啊,饒命啊!」
呂八大笑起來,順便給自個兒的隊伍漲志氣:「你們看看,朝廷命官,就是這個熊樣!」又望向嚇得屁滾尿流的男子,蔑視道:「你放心,咱們不得殺你,今兒咱們還要拿你去換五十擔糧食呢!」
廳內的眾人全都笑起來。
中年男子明顯鬆了一口氣兒,又好像有點不敢置信:「秦王……真的用糧食換我?」
呂八叫他這窩囊樣兒,更是大聲笑:「你放心!你們那三皇子,跟你的廢材勁兒也差不多,一說就答應了!」
雲菀沁悄悄一問,才知這男子是晏陽城徐知府身邊的戚通判。
通判是知府身邊的佐官,協助知府操作城內糧運、家田、水利和訴訟等事項,還有監察長官的責任,官職正五品,在地方也算是個吃重的職位,權力不小,難怪會被用來換糧。
堂堂五品命官,換個五十擔米面,倒也划算。
只是,沒料到戚通判居然膽小如鼠。
雲菀沁目色一沉,怕死是人之常情,只是他畢竟是朝廷命官,肩膀上既然比普通百姓多些責任,這關頭不說跟黃巾黨對著喊,最起碼也不能這副熊樣子吧,實在丟人。
天色不早,呂八領著隊伍便出了衙門大門,朝北郊空地走去。
……
北郊空地,天高氣寒,場地開闊,顯得氣氛風聲鶴唳。
呂八一行人到的時,空地上已經駐紮著行轅來人了。
一群朝廷正規兵士站在空地,有幾個地位明顯高些的將官騎在馬上。
最中間的鞍上,男子紫金棉甲,肩上披著件深色披風,烏髮簡單束於頂上,跨於錦鞍上,手持轡繩,目光凝視前方。
雲菀沁站在呂八這邊人堆的最後,只能看個輪廓出來,卻知道就是秦王,心裡不覺一動,墊起了腳望了望,只聽衛小鐵小聲道:「……那個就是三皇子啊?」
還沒等到回應,只聽前方呂八一聲傳來:「來人,押上去!」
兩個黃巾黨將戚通判架著出列,呂八用刀背頂端戳戳那戚通判的後背,放話:「怎麼,米面準備好了嗎?好了便一手叫人,一手交貨。」
戚通判只覺冰冷硬物抵著自己的腰,嚇得又是軟了腿腳,雖然當著皇子和官員的面,再不好意思跪下來求饒,可全身發抖,一副怕得要死的樣子,仍然讓兩邊的人都看在眼裡。
田老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譏諷:「戚通判還走得動路麼?」
「哈哈哈,戚通判,別怕了,快回家了!乖!」呂八大笑起來,黃巾黨一行人自然也是跟著哄堂大笑。
行轅那邊的兵將官員臉色漲紅,憤慨不已,抬頭去看馬鞍上的秦王。
夏侯世廷臉色並沒波動,握住轡繩的手拳一抬,馬蹄輕挪,原地晃了兩圈,只抽出隨身佩劍,劍尖正指前方,聲音平靜:「米,面,五十擔。」
前方的地面上,放著米面統共五十擔,用高大的深色木頭箱子裝著。
呂八笑意一凝,這個三皇子倒還真沉得住氣,這麼嘲笑居然沒點兒反應,再見他這麼爽快,連個討價還價都沒有,倒是生了疑心病,望住那五十擔大米和麵粉,眉毛一攥,與田老對視一眼。
田老自然也想到了呂八擔心的,低聲道:「謹防有詐。」
對面,夏侯世廷似乎猜出了對方的心思,冷漠似鋼塑的俊朗臉廓上,薄唇略揚:「不放心?需要派個人過來先驗貨嗎?」
呂八擼起袖子,哼一聲:「那是當然!難道咱們還跟你們講客氣不成?」
「隨便。」對面男子聲音含笑。
呂八轉過頭去,在隨行的隊伍裡瞄了一眼,目光落在最後一排的人身上,眼珠子一轉,指過去:「慶兒,你去!」他今兒早上看到她和衛小鐵兩人被牛大叔帶上了,也沒做聲,現在正好能派上用場。
雲菀沁一怔,衛小鐵沒料到呂八居然點中了慶哥兒,提前過去,搓搓手:「呂大哥,這麼多人,怎麼偏偏叫慶兒去,她,她沒經驗啊,萬一有什麼事兒……」
呂八沒理睬衛小鐵,只是又喝叱一聲:「怎麼?不願意為咱們效力?」
雲菀沁只覺得所有人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包括……空地對面的秦王。
他雙眉微擰,眸子淡淡,顯然沒有認出自己。
她打起精神,再不猶豫,走過去,低聲道:「俺願意為呂大哥效力。」
呂八點點頭,將雲菀沁推到前面,面朝對面行轅中的皇子和官員,手一舉,將她的帽子「呼」的一聲摘掉。
雲菀沁只覺得頭皮一鬆,被帽子盤住的頭髮嘩一聲鬆了下來。
「是個女的——」行轅那邊傳來兵士的聲音。
呂八笑道:「相信秦王一定不會傷害老弱婦孺百姓吧!哈哈!」又朝雲菀沁喝了一聲:「去吧!」
衛小鐵明白呂八的意思了,叫黃巾黨的兄弟過去,只怕那秦王使手段,壓下了,反作為威脅,便乾脆叫慶哥兒去驗貨,一個女孩子,又是新人,綁了就綁了,殺了就殺了,無所謂。
衛小鐵生怕慶哥兒被誤傷,剛準備上前,卻被牛大叔用力抓住,只得眼睜睜看著慶哥兒朝對面的朝廷官兵走去。
雲菀沁一步步走近行轅那邊的人,只覺得投在身上的目光越是嚴厲而審視。
這會兒,她若是跑到他馬下,就能與他見面重逢,可眼下卻絕不是時候。
衛小鐵還在呂八那邊,這樣會害死他。
而且,她進城的意義也就沒了,——她還沒探清楚呂八那邊的情況。
如今看他親自出來和呂八交易,氣色尚好,身子應該也還好。
近在咫尺時,她停下來,仰起臉,看著馬背上好久不見的人,他輪廓清減了一圈,五官卻襯得更英挺出眾。
夏侯世廷見這面黃肌瘦的丫頭看著自己,眼珠子都不轉,只當她是畏懼,皺著俊眉,手一指,語氣開始有些不耐了:「驗吧。」
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目光。
雲菀沁走到米面旁邊,開了一個箱子,看清楚後,瞳仁一緊,脊背發寒,險些驚叫起來,卻馬上穩住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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