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皇后那邊出事時,雲菀沁正在對鄭姑姑、曹凝兒和韓湘湘說著用藍礬和扎針,讓毒液流出的經過。
韓湘湘年紀小,最好奇,雲菀沁望著她道:」藍礬有少量毒,可也有吸附毒的效力,灌進死者的臟腑內,再由針灸刺激,能夠達到雙重刺激毒素流出的作用。死者身子微微跳動,則是醫學上的『痙攣』現象,是沒有意識的條件反射,有些民間傳聞的『詐屍』現象便是由此而來,比如有的死人停在靈堂,一隻貓跳過去,屍體甚至會坐起來。「
韓湘湘聽得咂舌,又道:」不過,雲小姐一下子就能想到是蛇咬的,倒也真是厲害。「
雲菀沁眨了眨眼,總不能說是看著簾子外那人才突發聯想,想什麼,來什麼,曹凝兒這個時候也開了口:」要我說,除了雲小姐和姚院判有能耐,還有幸虧三皇子來了,郁成剛有人看著,不敢偏私,不然,這事兒沒這麼容易完,「又看了一眼雲菀沁,」雲小姐現在只怕都被綁上車送回去了。「
郁成剛將雲菀沁叫進去那一聲叫,她們都聽見了,郁成剛是個怎麼樣的臭名聲,別人不知道,她們身為臣子家女兒還是清楚的,當時就驚出一身汗,幸虧三皇子及時過來,雲小姐及時出來,沒怎樣。
曹凝兒一說到三皇子,韓湘湘眼波一蕩,稚嫩臉蛋刷的紅了起來:」是啊,多虧三皇子過來了,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三皇子……「」韓小姐的臉怎麼像是燒開的水一樣?「曹凝兒一眼看見韓湘湘的反應,打趣。
韓湘湘的臉像星火燎原,紅到了脖子根兒,揪著衣角,嘟著小嘴:」我哪有臉紅啊……你瞎說個什麼。我只是沒想到三皇子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原先聽說赫連貴嬪是北方美人,三皇子隨母,生得也好,卻一直沒見過,今天一見,真的是風姿卓然,哪裡像是個病怏怏的萎靡男子。「」原來韓小姐在閨中就想過三皇子是個什麼樣子啊。「鄭華秋跟著玩笑。
韓湘湘被捉到口誤,羞得連頭都不敢抬了,連忙轉移話題:「你們揪著我不放幹什麼……那三皇子還將披風給雲小姐穿呢。」
這一下,大夥兒都記起來雲菀沁出來時披著的那件狐狸毛大裘,全都望向雲菀沁。
雲菀沁穿上那衣服的時候就已經料到別人會問,只沒料到突然被韓湘湘拋出來,倒是鄭華秋眼皮子一動,打圓場:「早上三位小姐一起床就被帶去內務府詢問,走得急,雲小姐身上穿得單薄,連個薄襖子都沒一件,興許三皇子憐香惜玉。」
這個解釋,也太牽強了。曹凝兒和韓湘湘隱隱察覺到了什麼,難不成那三皇子與雲菀沁是認識的,心中生了幾分深深淺淺的欣羨,可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鄭華秋雖然不知道那三皇子與這雲小姐私下是否有來往,到底又是個什麼關係,但是有些事,還是少知道為好,尤其又是關係到皇家貴人的事。
正這個時候,剛剛傳話的太監又跑回來匯報情況了,才暫時打消了幾人之間的尷尬。
鄭華秋站起來:「怎麼,娘娘那邊怎麼樣?」雲菀沁也跟著站了起來,瞄向太監。
太監這才臉色漲得更紅,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不得了,這次更不得了啦!那郁宰千金死不承認,還鬧了起來,皇后要把她交給雍州知府,派人單獨押送回京,郁小姐撞了柱子,聽說腦袋開了花兒,破了個洞,流了不少血,就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噴了皇后一臉!」
鄭華秋眉一擰,」娘娘有沒有事?那郁小姐呢?死了?「」皇后受了驚嚇,已被宮人攙回寓所了。太醫瞧過郁小姐,說是死不了,不過包紮了腦袋,現在還沒醒,皇上那邊聽說,叫人撥了一輛車子,打算先將郁小姐送回京城去。奴才是來跟姑姑與各位小姐說一聲,事兒差不多料理完了,要啟程了,還請各位準備一下。「
郁柔莊為了避免牢獄之災,倒還真是下足了狠心,只是回京後,看她又如何逃過責罰,畢竟,那可是殺人的重罪,不是什麼小偷小摸,死者到底也是個有身份的,兄長是侍衛內總管,就算郁家威望不淺,林大業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雲菀沁聽太監說要出發了,暫時拉回心緒,與曹凝兒和韓湘湘齊齊側身一福:」有勞公公。」說完,跟著鄭華秋進去收拾細軟,準備啟程。
正北處的華麗廂房內,描金涂鳳的雕花拔步床上,蔣皇后倚在迎枕上,臉已洗過一遍,也換了一身衣裳,剛剛喝下白令人端過來的安神湯,驚魂未定的情緒安定了下來,可仍有些精神不振。韋貴妃得知皇后這邊的事後,在自個兒廂房裡笑話了半會兒。該,誰叫她不好生待在宮裡!
這次秋狩,皇上早就敲定了要帶上自己,哼,那皇后,平時裝得不知道有多聖賢多寬宏大量,其實還不是怕自己討了好處,非要跟著一道來,處處壓自己一頭!
若不是蔣皇后要跟著,這次秋狩,就是她一人獨霸著聖寵了,這下好,活該!連老天爺都在幫自己呢!
韋貴妃想著就高興,可高興完了,還是得去探視,憋著一肚子的幸災樂禍,領著銀兒過來了,此刻身著五彩織錦蜀絲曳地長衫,披著一件銀鼠斗篷,站在拔步床邊請安。
見蔣氏喝過安神湯後,臉色仍有些發白,韋貴妃屏住隨時要衝出來的笑意,恭敬地說:「作孽啊,往日太后真是白疼郁小姐了,還總說那丫頭是京城閨秀的典範楷模呢!如今可好,竟是連殺人害命的事都做得出來,還敢把娘娘害成這樣!這可是罪加一等啊!娘娘這樣子,看得妾身都是心疼地緊,這幾天可千萬好生歇著,再別多操心了,皇上那邊,還有這一路的女眷事務,有妾身處理,娘娘莫急。」
最後一句話,才是這韋氏來的真實目的吧,看著自己有點兒不舒服就見縫插針?蔣皇后見她穿得斑斕璀璨跟個孔雀似的,哪裡像是來探視自己的,在床帳裡不露聲色地冷笑一聲:「本宮沒什麼大礙,貴妃有心了。本宮是正宮娘娘,既然跟著皇上出行,肯定事事都得親力親為,哪能受了這麼點兒驚嚇就將責任交給別人去打理。」
韋貴妃心內啐了一口,都這副鬼樣子了還攥著權不放,佔著茅坑不拉屎,嘴巴上卻一驚一乍,一臉憂心忡忡:「噯喲,話可不能這麼說啊娘娘,受驚這回事,可大可小,娘娘是金貴之軀,受不得驚嚇的,可不是那些鄉下的婦人皮糙肉厚。不是妾身咒您,前朝的皇后,有次被隻貓兒驚了,回去發了熱,一病不起,最後還薨了呢!娘娘切勿掉以輕心啊。依妾身看,事兒是做不完的,娘娘還是以鳳體為重啊。」
蔣皇后見韋氏將前朝受驚嚇而死的皇后拿來作比較,臉色一黑,卻聽簾外傳來男子穩健而篤定的聲音:
「貴妃說得沒錯,皇后這幾日就好生歇著,別操勞了,隨行女眷事務暫時都交給貴妃打理。「
男子腳步如風,身穿金色常服,正是寧熙帝,處理完了郁文平女兒那攤事,過來看蔣氏了。
蔣皇后一聽,就像一團東西梗在了喉嚨裡,可皇帝這麼說,也沒辦法,只得平靜道:」妾身知道了。「說著,便要下榻與韋貴妃一起見駕。
寧熙帝手一抬:」皇后不舒服,不用下來了,免了請安吧,馬上就要上車,先養養精神。「
蔣皇后正要出去的身子一滯,縮了回去,頷首:」多謝皇上。「
韋貴妃見皇上偏袒自己,笑著側身福了一下:」多謝皇上信任,妾身一定代替皇后娘娘行使職責,決不辜負皇上和皇后。「又不經意地瞥了帳子裡的蔣皇后一眼,」也絕對不會再出現跟今天一樣的事了。「
這明擺著在說皇后管得鬆散,不作為,否則也不會在秋狩中出現臣子女眷殺人這種事兒,白秀惠悄悄看一眼蔣皇后,只見她眉頭微微一聳,卻仍舊不動聲色。
寧熙帝心情好了些,順勢抬起手,親暱地刮了一刮韋貴妃的臉:」就你會討朕的喜歡。「
韋貴妃腰身一扭,大著膽子,偷偷伸過手去,將龍袍寬大袖口裡的手掌輕輕一蹭,嬌聲低低一哼。
蔣皇后見兩人在帳子外暗下打情罵俏,那韋氏行跡放浪,當著自己的面挑逗皇上,臉一緊,更像是掉進了冰窟裡,哪裡願意多看,只裝作頭疼,轉過了身子。
寧熙帝見蔣皇后沒什麼事,完成了職責也沒多留,說了幾句就先走了,韋貴妃也後腳回了自己的屋子等待發車。
姚福壽跟著寧熙帝走出皇后的廂房,剛走下遊廊,只見皇上腳步一停,忙恭聲:」皇上是不是還有什麼事?「」郁文平的女兒送上車了嗎。「語氣漫不經心,聽起來只是隨口問問。」回皇上的話,早半刻已上了車子,這會子只怕已經快出雍州城門了呢。「姚福壽答道。」這郁文平,著實叫朕這次失望,不但教出個草菅人命的侄子,還養出這麼個女兒,幸虧那姚光耀重新驗了一次屍,沒有冤枉人。」
姚福壽正要接話,腦袋忽的靈光一閃,皇上現在哪裡是在罵郁家的人,更不是誇姚光耀……剛剛皇上聽內務府的人交代,知道驗屍的是姚光耀與雲小姐,而最先提出屍體是中毒、復檢屍體、表示屍體是中蛇毒的,也是那雲小姐,已經是臉色一動。
皇上……其實是在暗示著提雲小姐,只是介意顏面,不好明說吧!
哎!該死,怎麼差點忘記了呢!姚福壽一拍腦門兒,這次將雲家姊弟放進秋狩名單的,不就是皇上!若不是想見到雲小姐,要她隨行幹什麼。
姚福壽試探:」雲小姐還真是有兩把刷子,一個沒出閣的女孩兒家,對著屍體,全無恐懼,還懂得檢驗,奴才還不知道她居然有這個本事呢。」
果然,寧熙帝神色又微微一動。
姚福壽湊近兩步,輕聲:「皇上,上次在慈寧宮,皇上沒趕得及見雲小姐一面,今兒要不要……」
正中寧熙帝的心意。
不知道為什麼,知道馬上要見著雲玄昶的那個長女,他心情就跟有人朝湖水裡丟了個石子兒,浪花一漾。
這種心情,完全不符合他這個年齡,似是許多年都沒有了。
這個老傢伙,果然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寧熙帝讚賞地看了姚福壽一眼,叫姚福壽引路。
姚福壽心照不宣,領著皇上,朝雲小姐的住所走去。
正繞過遊廊,經過驛館天井的花崗假山後,前頭傳來一群隨行宮女的嘰嘰喳喳聲。」……你們聽內務府的公公提了沒,剛才,三皇子將身上的披風給了雲尚書家小姐穿呢。「」果真有此事?我還當是人多,看花了眼,以訛傳訛呢。「」原來三皇子與雲小姐認得的啊!「
「你傻啊,何止是認得!我也認得三皇子啊,你看他把披風給我了麼?你還認得皇上呢,皇上送過你什麼?我看肯定是有些私交!不對,肯定不止私交……。」」哎呀,你們別亂說了,你們這麼亂說,經過三皇子的同意了麼?萬一……兩人真有個什麼,並不願意給人曉得,三皇子發火,你們受得起麼!「」怕什麼!又不是咱們幾個知道,如今吶,咱們隨行的一群宮女嬤嬤和公公們,只怕都聽說了。「
說是不怕,可幾個宮女卻還是噤了聲,各自抱著皇親們的細軟行李,匆匆去馬車上了。
姚福壽悄悄抬眼,見皇帝安靜聽著完,這會兒臉色一緊,轉過來,竟有些發青。
寧熙帝剛剛怒斥郁成剛玩忽職守時,確實聽說那老三也曾過去,就在內務府審案的現場,卻沒想過老三竟與雲玄昶的女兒有這麼一段事兒,頓時眉一皺:」姚福壽,老三和那雲家小姐有來往?「」皇上,這個,這個奴才也不知道啊,沒聽說過呢。……「姚福壽有些緊張。
寧熙帝腦子一明,難怪赫連氏大力勸自己,說雲菀沁品性相貌適宜為皇媳,嗯對……連雲菀沁參加擷樂宴都是赫連氏遞的邀請名單。
那老三若是早就看中了雲菀沁,赫連氏這個當娘的,哪裡會不幫兒子的?
原來,老三早就與雲菀沁有些私情?
若這事兒沒人知道就算了,如今,老三當了眾人面將披風給了雲家小姐,相當於將他與雲家小姐的事兒公之於眾,放了風給宮裡人知道,宮人如今都只當老三對雲小姐有些意思,甚至猜測兩人有些私交。這會兒風聲正大,眾人私底下傳得厲害,自己怎麼還好……
雖說天下皇帝最大,可大不過一個禮字,皇帝是最要臉面的。
兒子剛剛贈披風,老子就去私下見面……這叫宮人曉得,又會怎麼猜測?
姚福壽也是約莫猜到了皇上心裡在想什麼,糟糕,這是活生生被三皇子臨門奪球,搶先一腳啊,嚥了嚥口水,吞吐:」皇上,……還去麼。「
寧熙帝被秦王截胡,哼了一聲,拂袖朝原路返回,姚福壽急忙跟上。
花崗假山的那邊,施遙安隱約見著假山後面的金絲靴不見,鬆了口氣。
蕊枝卻是在一邊將他腰肉一戳:」喂,真是三爺叫你將披風的事兒放出去,給宮人們知道的?「
「不然呢?我可不敢擅作主張。」施遙安說道。
蕊枝眉心浮出幾分警醒:」「三爺一貫是個沉穩的,不會做那些被人說閒話的事,你給我老實說,今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將披風給雲小姐,是不是故意的,早就計劃好了?「
施遙安不明說,只笑道:「蕊枝姐姐英明。」
蕊枝臉色一緊,果然是主子的手段,這股風一吹,哪個都別想再肖想那雲小姐了,三爺再趁這股風,順便請旨,要了雲家的小姐也就容易多了,若傳言甚囂塵上,皇上只怕也只能將那雲小姐指給三爺。
施遙安見蕊枝沒說話,開玩笑:」三爺要娶妻,該是多好的事,你黑著臉幹嘛,就像生怕兒子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一樣!我知道你自小到大貼身伺候三爺,習慣了,若是咱們府上多了個王妃,得搶了你的活兒,你別怕,三爺沒那麼無情,不會趕你走的,我看那雲小姐也還好,你對她恭敬,她也不會拿你怎麼樣。「
蕊枝呸了一口:」你胡說個什麼,若是真娶進來,那也是我的的主子,我自然對她恭敬。我是擔心三爺的身子。別人不知道就算了,難道你忘了三爺的病麼!現在還沒痊癒呢。」
施遙安自然記得,撓撓後腦勺:「可那也不能因噎廢食啊,姚院判和應大夫說二十五前盡量不要行人倫,可——你說說,皇上和太后能允許三爺到二十五,身邊都沒個女人?成了親以後,再慢慢調養,興許能——」說著聲音一低,笑起來:「能夠早點兒圓房。」
蕊枝再沒多說了,卻又是眼睛一亮,記起一件事:「對了,為什麼三爺又知道皇上會來見雲小姐?」三爺故意放風出去,要阻擋的,竟然還有聖上,語氣疑惑起來,「……為什麼皇上會,會見雲小姐?皇上見雲小姐做什麼?」
施遙安這才收起笑容,恢復正色,揚了揚俊挺的眉:」無可奉告。「
*
鑾駕宣佈啟程後,雲菀沁、曹凝兒和韓湘湘在鄭姑姑的引領下,走出驛館,重新上車。
上車前,不遠處有哭聲傳來,雲菀沁循聲望過去,一輛押人的木柵囚車邊,綠水跪在郁成剛的腳跟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原來,綠水因為小姐犯事,作為知情不報的從犯,後腳要被押解回京,這會兒出來,正碰到郁成剛,自然趴上去,鬧著求情。
郁成剛自己都是一屁股的爛瘡,剛被聖上訓斥得灰頭土臉,回京後只怕還要被繼續收拾,哪管得了堂妹,生怕惹禍上身,被人猜忌,一把推開綠水,怒斥:」你家小姐做出這種事兒,你這個當丫鬟的也脫不了責任!還敢求情,還不滾開!可別害了我——「說著踢開綠水,走了。
綠水眼睛一瞟,又看到了一輛朱蓋華美馬車邊的倩影,是永嘉郡主,又大叫一聲:」郡主!「
這是雲菀沁出行後第一次遇到永嘉郡主,只見這郡主今天身著對襟粉色勾金串珠如意紋小綢襖,搭一件素面百褶裙,比在馬場那日更加的無邪甜美,此刻看見綠水哭得淒慘,並沒退避,反倒叫押送的官員通融了一下,暫時解開綠水的鐐銬。
押送官員也知道永嘉郡主的大名,賣了這個人情。
綠水哭著抱住永嘉郡主的腿:」郡主,奴婢家小姐撞得頭破血流,現在都還沒醒,一路上餐風露宿,連個大夫都沒有,還不知道活不活得了,她是冤枉的啊,您可得救救她啊——「
永嘉郡主聽完綠水的哭訴,歎了口氣,叫巧月從袖袋裡掏出幾片金葉子,遞給押送的官員:」你在路上好生照顧她。「
自家小姐事發,其他對著自家小姐諂媚的官宦千金,包括堂兄都避之不及,綠水只當永嘉郡主也會迴避,沒想到她這麼仗義,磕頭道:」多謝郡主,郡主菩薩心腸,奴婢家小姐沒有交錯您這個好友!「
永嘉郡主將她攙起,溫和道:」你放心吧,我叫人去說一下,路上盡量照顧你家小姐的頭上傷勢,不管怎樣,還未正式定案,她就不是罪犯,我一定不會叫人在路上虧待她的。「
綠水更是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被戴上鐐銬,轉過頭,見雲菀沁正在不遠處的馬車下,目中又升起仇恨,自家小姐這事就算跟她沒關係,也是因為她而惹來猜疑。
死豬不怕開水燙,綠水是戴罪之身,也不怕什麼了,大喇喇嗤了一聲:」冤枉我家小姐,會有報應的!「
正準備上車的幾家小姐和永嘉郡主望了過來,目光雲集在雲菀沁身上,場面無比尷尬。
綠水卻也撇下話,正要走人,只覺後衣襟被人一帶,身子發緊。
雲菀沁手一抬,握住綠水衣領子上的飄帶,橫著一拽,扯到了面前,直勾勾盯住這丫鬟。
一雙眼清麗冷冽,如甘泉,似冷釀,綠水被她凝得一個咯登,雲菀沁輕道:」再說一遍。「」……「綠水呆住,竟吐不出一個音,半晌才咬牙:「我說,冤枉別人,會有報應的!」
「你說得沒錯,」雲菀沁唇線綻開,「你家小姐招惹煙花地的妓子和小工,冤枉別人的時候,就該知道,總有一天會得來報應。「
旁邊的閨秀們議論紛紛起來。
永嘉郡主微微一笑,那笑意卻在唇角凝固住。
綠水被活生生嗆住聲,雲菀沁手一鬆,已是大力將她一推,笑意收去,鄭華秋連忙喝叱一聲:「怎麼著,還看起熱鬧了?還不趕緊將這丫頭帶走!」
押送的官員會意過來,連忙一腳踹過去:「還不上車!」
鄭華秋正要請雲菀沁等人上車,那邊傳來聲音:「雲小姐。」
永嘉郡主在巧月的陪伴下,如雲上蓮一般踱來:「綠水沖撞了雲小姐,不好意思了。」
雲菀沁笑:「綠水沖撞臣女,關郡主什麼事。」
永嘉郡主說道:「雲小姐應該知道,我跟柔莊感情一直不錯,她自幼進出宮闈,與我情如姊妹,她的丫鬟,我也視作半個自己人,何況我剛安撫了她,怕是助長了那丫頭的驕氣,才敢直斥雲小姐。雲小姐不要介懷了,也千萬不要因此而記恨上永嘉。」說著輕輕一笑,「雲小姐別忘了咱們在馬場的約定。我還盼著到了圍場,與雲小姐打獵起碼,閨閣閒話呢,今後咱們——」
前半句還在說與郁柔莊情如姊妹,下半句卻藉著好友的落魄,與好友的夙敵結交。
雲菀沁凝視面前比自己還要小些的郡主,一張玉臉柔嫩似新鮮果肉,生生能掐出汁液,一雙眼巴巴兒地望著自己,憑她這幾年在宮內呼風喚雨的受寵程度,能屈尊降貴到這份上也不容易,可——雲菀沁拾掇花草,卻也是知道的,越是嬌嫩而純潔的花朵裡,越藏著不為人知的芯子,譬如那罌粟,美得叫人不設防,卻也能毒得人腸穿肚爛。
永嘉郡主的話沒說完,雲菀沁已是頷首一福:「郡主言重了。今後的事,今後說。「
輕飄飄一句話,叫永嘉郡主的笑意凝在了臉上。
鄭華秋瞧見了雲菀沁的冷色,打了個馬虎眼:」好了,要上車了,上駟院的車馬都安排好了,郡主也請上車吧。「
眾人分頭上車,秋狩的御駕重新啟程。
浩蕩隊伍出了城門,離開了雍州地界,這次不到半天的功夫,儀隊就抵達了祜龍圍場。
到達時,正好是黃昏時分,因為是秋冬季節,又是山間,一傍晚,天色暗得比較早,宮人與侍衛先送寧熙帝到圍場邊的行宮用膳和過夜,又將蔣皇后和韋貴妃以及一干皇親送入各自帳中。
在鄭華秋的引領下,雲菀沁和曹凝兒、韓湘湘入住的是女眷這邊的一處帳子,穹頂高,室內寬敞,置放著三張墊得軟軟高高的繡榻,被子溫暖厚實,中間還隔著精巧的屏風,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曹凝兒笑道:」總算再不用搬雲小姐帶的被子了。「
宮女端了晚飯到帳子裡來,葷素搭配,紅肉綠菜,還有宮女拎了炭盆和香爐來,說是為了防止晚上夜露深,濕冷,若是被子不夠暖和,再去通知內務府,隨時添加。
經過昨天,內務府哪還敢給幾人繼續穿小鞋。三人放鬆了一下心情,圍著桌子美美地吃下這一餐,天一下就黑了,鄭華秋進來收拾時,見三人今天吃得也多了,笑著道:」等明兒皇親國戚們獵了野味回來,聖上分了,咱們更有口福!「
雲菀沁可沒忘記這次來的主要目的,筷子一放,靈活像條魚,一下子滑到正在撥亮燈芯的鄭華秋身邊:「鄭姑姑,明天我們這些女眷會不會也一起去圍場?」只有去圍場,才能正面見著蔣胤。
鄭華秋轉過頭:「照往年的規矩,明兒一部分的臣子女眷會留守帳中,皇親們會挑一些臣子女眷伴行去圍場,誰留誰去,早上咱們等通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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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一降,行宮邊上的伴駕帳裡外紛紛掌起了燈火,夜風略涼,遠處的山巒在夜幕中,森嚴而偉駿,輪廓鬼影憧憧,遠處的深山傳來狼嚎梟啼,還夾雜著一些不知名野獸的嗚咽。
內務府要將明兒的行程都安排好,郁成剛作為大總管,按規矩要提前一天親自去圍場附近查看一下,比如柵欄是不是好的,圍場馬廄的馬喂得怎麼養,這次因為失職的事兒,更不敢怠慢,領了人,吃過飯就出了帳子,提著燈要趕去圍場。
「真是他媽的流年不利。」郁成剛想著就窩火,一邊走,一邊對著心腹下屬洩怒罵著,還沒走出帳子幾步,前方有個人影,站著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