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說的熱鬧,就看到那邊一行人緩緩過來,打頭的顯然是看到這邊涼亭裡的百氏她們了,便拐了過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到哪兒去?」百氏等葛巾跟姚黃請過安,看著兩人身後婆子抬的大箱子有些奇怪的問道。
「回老太太的話,這箱子裡頭是公子平時的東西,」葛巾說到這兒看了常相逢一眼笑道,「這不公子又搬回了汀蘭小築,奴婢怕有些東西公子要用,就整理了一下給奶奶送過來-」
「倒是個曉事的丫頭,」王氏是看著葛巾長大的,從來都將葛巾當自己閨女來疼,「這丫頭一向這樣,主子沒想到的,她都給準備好了。」
常相逢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站在一旁的葛巾心裡冷笑,「是啊,是個心細的,我都說了,相公在逃墨齋的東西不必拿過來,省的他在逃墨齋的時候連想換件衣裳都沒有,怎麼葛巾姑娘不知道?」說到這兒也不等葛巾回答,看向身邊的笑書,「吳媽媽叫誰去傳的話?叫人過來。」
葛巾一下慌了,連忙曲膝陪笑道,「回奶奶的話,是碧鴛姐姐過來傳的話,奴婢也是看逃墨齋裡公子留下的東西太多了,怕公子在內院的時候萬一尋不到想要的東西,才特意收拾了送過來的,是奴婢考慮不周,奴婢這就將東西再拿回去。」
「行啦,你家奶奶也不是這個意思,你也是好心,大老遠的都送來了,何必再叫人抬走,送到汀蘭小築吧,」王氏覺得常相逢有些太厲害了,就算是葛巾自作主張又怎麼樣?東西收下就是了,何況這也是葛巾在向常相逢表明自己沒有爭寵的心思。
想到這兒王氏看著一身女兒打扮的葛巾,都替她冤的慌,前些日子這個常相逢跟令狐儼置氣,弄的令狐儼都躲到逃墨齋去了,可儘管這樣,葛巾也沒有趁此機會跟常相逢爭寵,可這常相逢不但一點兒不承情,反而一副找茬兒的樣子,「你下去吧,逃墨齋若是沒什麼事,直管到寧心院來陪我說說話兒,你娘也想你呢!」
「是,」葛巾乖巧的向百氏王氏跟常相逢王谷蘭一一行禮,帶著姚黃跟兩個婆子就要離開。
「光當,」也不知道是兩個粗使婆子用力太大,還是抬著的箱子質量太差,等常相逢盯睛看時,兩個婆子抬著的木箱已經掉在了鵝卵石小徑上,而箱子裡的衣物散落了一地。
「瞧這不當心的勁兒,」百氏已經一臉不悅,沖身邊的安嬤嬤道,「過去趕快收拾了,相逢也回去吧,左右東西也髒了,你回去看看,不想留的就賞人吧。」
常相逢起身應了,轉頭叫笑書也過去幫著收拾,可是笑書人還沒有到箱子前呢,就看王氏身邊的王媽媽從地上撿了塊絹子出來,「這東西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王媽媽手裡拿著的是一塊湖蘭色的絲綢帕子,就看顏色,大家都知道那不是男人用的,王氏瞪了王媽媽一眼道,「快送回去吧,不就是相逢的一塊帕子麼?」
那手絹可不是常相逢的,常相逢心裡冷笑,算是明白葛巾今天這出送衣物是什麼意思了,怎麼,叫自己看見令狐儼衣裳裡有別的女人的手絹?不過這個時候她並不打算說話,也很清楚這些做戲的人不會叫她冒認的。
果然不出常相逢所料,那邊王谷蘭身邊的丫鬟驚叫一聲,「那不是-」
「閉嘴,跟咱們有什麼關係?」王谷蘭猛然回頭打斷丫鬟的話,起身向王氏跟百氏道,「老太太,姑母,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歇-」
王氏看著侄女兒慘白的臉,心念微動,沖王媽媽道,「將帕子給我拿過來-」
「姑母,」王谷蘭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可憐兮兮的望著王氏,眼裡滿是乞求。
王家本來就有意再跟令狐家結回親的,而且送來的這個庶女不但相貌可人而且知書達理對自己又孝順,王氏看了一眼一臉傲然的常相逢,這丫頭要是不給她些厲害,真不知道鍋是鐵打的,「剛才我還說你嫂子的針線不錯呢,不過鞋面上的花樣倒是用不了多偶感,叫我瞧瞧她絹子繡的怎麼樣?」
「母親瞧了只怕要失望了,那帕子就不是我的,」常相逢微微一笑,不以為然道,「相公那樣的人品才貌,投懷送抱的女人還能少得了,葛巾也是的,這些東西都往我汀蘭小築裡送?」
「奴婢冤枉,奴婢並沒有發現這塊帕子,想來,想來是從公子爺衣裳裡掉出來的,」葛巾似乎覺察到了涼亭裡氣氛不對,嚇的直接跪倒在鵝卵石地上,「是奴婢大意了。」
「你起來,地上那麼硬,這跟你一個做丫頭有什麼關係?難道你還要管著主子外頭的事?」王氏冷喝一聲道,「王媽媽將帕子給我!」
常相逢悠閒的呷了口茶,歪著頭看王氏仔細的將那手絹抖開了細看,她也跟著看清楚了那塊手絹的一角繡了一叢蘭花,再看王氏微微發抖的手,心裡已經知道絹子的主人是誰了,敢情這是要說令狐儼跟王谷蘭有私啊!
「葛巾你是相公身邊伺候老的人了,有多少年了啊?」常相逢也不理會王氏,直接向葛巾笑問。
「回奶奶的話,八年了,」葛巾以為常相逢這是想轉換話題將這件事就這麼遮掩過去,心裡暗笑,就算自己願意,王谷蘭又怎麼會肯?王氏怎麼肯?這些日子她娘在王氏身邊的功夫是白下的?
「噢,八年了相公一直留你在身邊,想來你的能力是不用懷疑的,可我就不懂了,相公的衣物脫下來之後,你都不送去洗的麼?就那麼淨的髒的一堆兒攪著放?」常相逢好像不太明白這衣物是如何分類的,問的很是仔細。
「這個,」葛巾被常相逢問的啞口無言,她剛才已經說了這絹子有可能是令狐儼帶在身上的,她才沒有發現,那麼,髒衣裳不清洗乾淨就這麼送到汀蘭小築去?如果說衣裳都是乾淨的,那洗之前,和清洗過程當中,竟然沒有人發現令狐儼衣裳裡揣著塊絹子?「奴婢不知-」
常相逢回頭無奈的看著王氏,「母親,前些日子林媽媽為林志求情的時候,您還說過,咱們府上的丫鬟進門服侍的第一課,就是學規矩,難道她們除了學規矩,都不學習服侍主子的基本流程?相公可是最講究潔淨的,這髒不髒淨不淨的葛巾都說不清楚,嘖嘖,這大丫鬟當成這種樣子,留著可實在是浪費糧食!」
「說的沒錯,」百氏饒有興致的看著葛巾,杜家一家子真是越來越上臉了,前頭的事情已經是看在王氏的面子上放過他們一馬了,現在居然還敢勾搭王家的人擺令狐儼一道,「葛巾跟姚黃年紀也不小了,這樣吧,」百氏沖常相逢道,「她們到底也是服侍了執信這麼多年,執信又沒有收用她們,你妥妥的給備上一份嫁妝,叫她們各自家去吧。」
「老太太,奴婢,」姚黃覺得自己跟著葛巾簡直都背到家了,今天的事跟她有什麼關係啊,不過是葛巾跟王谷蘭賊心不死想算計令狐儼,「奴婢冤枉啊!」
「冤枉?這跟冤不冤枉有什麼關係?」常相逢好笑的看著姚黃,「老太太也是體恤你們年紀大了,而且相公又不打算留你們在內宅,再耽誤你們就有違天合了,你們應該感謝老太太才是,這冤從何來啊?」
這,姚黃猶豫了,葛巾這陣子跟王谷蘭走的極近,她們打算雖然沒有明著告訴姚黃,可姚黃也猜的七七八八,不過是你幫幫我,我幫幫你的事兒罷了,這兩人想的不過是直接扣一個令狐儼有意王谷蘭的名頭,由王氏作主,直接將王谷蘭定給令狐儼做妾,想來常相逢也不敢反對,而令狐儼麼,心裡願不願意,嫡母發話了,王谷蘭再一哭一鬧,也只能就範,可是她們能成功麼?姚黃看著一臉笑意的常相逢跟百氏,這個家裡,百氏是說一不二的存在,而常相逢,是公子的心頭愛。
「奴婢有話要說,」姚黃心裡已經有了決定,左右王谷蘭得了好處,也便宜不到她頭上,而自己在逃墨齋這段日子算是看清楚了,根本別指望能得到令狐儼的青眼,倒不如巴結了新奶奶,在她跟前立了功,以後還能體體面面的嫁了。
葛巾太瞭解姚黃了,姚黃這麼一磕頭,她就知道她要做什麼了,不由心裡大急,搶先一步撲倒在姚黃跟前,哀求道,「妹妹,咱們可是從小一處長大的,你要看著姐姐死麼?」
現在知道怕了?常相逢含笑看著王氏,「母親您看?」
王氏這個時候也咂摸出味兒來了,她的目光從額間見汗的侄女兒轉到跪在地上的葛巾身上,「就按老太太說的辦,來人,將葛巾跟姚黃送回家去,」王氏說著,將那湖蘭色的帕子攥在手裡,向百氏笑道,「這日頭眼看上來了,不如咱們回去吧?」
百氏盯著王氏攥著絹子的手,笑了笑,「嗯,我也累了,相逢陪我回去,」估計這會兒王氏得跟她的好侄女兒說說話兒了。
「今天的事兒你打算怎麼辦?」一進福壽堂,百氏也不跟常相逢客氣,直接問道。
「這個麼?好像跟我沒多少關係,跟相公也沒有關係,」不過是個跳樑小丑罷了,如果令狐儼摻和了,常相逢才會當回事呢。
百氏可不認為王氏會這麼罷休,而常相逢的性子,能容得下王谷蘭才怪呢,「那如果你母親說要執信納了王谷蘭為妾呢?要知道這些日子,你母親可沒有少抱怨,她啊,真想找個幫手分些擔子呢!」
常相逢有些想不明白王氏,管家之權不是都捨不得放手的麼?而且她一個寡婦,又沒有子女在身邊,每天有些事做做,不比成天無所事事的強?而百氏的意思她也聽懂了,王氏想叫令狐儼再納個妾來,幫她管家?好嘛,自己跟令狐儼在外頭掙錢,叫個小妾在操持後方?「若是母親真的累了,家事我接過來就是了,沒得叫該享清福的老人再受累的。」
這男人啊,若是心走了,天王老子也攔不住,若是心還在,百氏也沒必要為個旁人家的姑娘去招孫子跟孫媳婦討厭,「我知道了,可是你要是真的接下來了,那外頭的事?一根蠟燭兩頭燒的事兒咱可不能幹,再累壞了身子-」
「府裡的事祖母哪一樣不清楚,其實只要規矩定下來了,大家遵照著執行就是了,我不是隔五天就有兩天在家嗎?我那幾個丫頭也都識字,跟著吳媽媽,真不行再請姨娘出來幫個忙,管保叫您跟母親安度晚年,」咱們時間少,可是人多啊,真不行再叫令狐儼尋個女賬房來,她就不信了,一個只有五個主子的府邸,幾樁家事都捋不順?
叫華秋霜出來?百氏笑了,只怕常相逢請出了華秋霜,這王氏反而不會放下手中的權力了,「隨你安排吧,如果你母親再說,咱們就這麼定了,總不至於叫當婆婆的受累。」
寧心院裡王谷蘭一臉忐忑的跪在王氏面前,偷偷覷了一眼王氏陰沉的臉色,她不發話,她連辯解都不敢,只能這麼跪在王氏腳邊,等她發落。
「你想嫁給執信?做我們令狐家的姨娘?」半天王氏才幽幽問道。
「姑母,我,」王谷蘭原本想矜持幾下,說什麼但憑王氏安排,可是遇到王氏清冷的目光,她不敢賭了,「當初家裡送我跟友梅來,不就是這個用意麼?友梅走了,我若是再回去了,家裡跟令狐家就斷了關係了。」
「什麼叫斷了關係?那我的鈿姐兒算什麼?你敢說這種話?」王氏一巴掌拍在案上,震的案上茶碗裡的茶水傾灑了出來!
王谷蘭慌忙拿了帕子去擦試流下來的茶水,口也沒停,「姑母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表姐既嫁進王家,便是王家的媳婦,生下的自然是王家的子孫,嫦姐兒蔓姐兒又常年呆在開封,跟表哥這個舅舅會有多親近?可是我就不同了,若我嫁給了表哥,就像令狐家永遠是表姐的依仗一樣,我又怎麼會離開王家?將來有了孩子,也不會不管自己的外家。」
王谷蘭的話王氏如何不明白?令狐家要強於王家,將來自己的兩個外孫女也是要嫁人的,如何能叫令狐儼一直顧念著王家?王家跟令狐儼可沒有多少關係?若是王家人生下了令狐儼的孩子-
「姑母我說句大實話,表哥雖然對您這個嫡母孝敬有加,可是那邊華姨娘還活的好好兒的,而那個常氏跟姑母並不親近,就算她對表姐不錯,可哪會比我這個血親更近?」王谷蘭見王氏沉默不語,知道自己的話她聽進去了,含羞道,「若是我跟表哥生下的孩子,跟嫦姐兒她們只怕會更近一些。」
「你起來吧,今天的事兒就算了,你既然能想到這些,為什麼不過來跟我說,反而弄那些蛇蛇蠍蠍的伎倆來,反正落了下乘,」王氏歎了口氣道,「你回去吧,我這就給開封寫信,商量商量你的事。」
這下王谷蘭徹底鬆了口氣,王氏到底是令狐儼的嫡母,令狐儼就算是為了孝順的名聲,也不會因為自己一個妾室而違逆王氏的意思,只要自己進了令狐家的門兒,又有王氏這個姑母照拂,常相逢又成天在外頭跑,大把的機會留給自己了。
「姑母您一定要相信我,侄女兒當時真沒有想到這些,」王谷蘭知道自己的小把戲瞞過不王氏的眼睛,如果這個時候一味不認,只怕會寒了王氏的心,索性含淚認下,只是將始作俑的人推給了葛巾,「葛巾姐姐說是咱們王家出來的,願意幫我,我也是暈了頭了,竟然聽從了她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