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王谷蘭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百氏更關注的是今天常相逢跟令狐儼在明家的情況上。
「沒想到這京城裡的貴女真是跟咱們尋常家的閨女不一樣,嘖嘖,以後奕哥兒也是個可憐人,」岳家的提拔是好受的?以後明奕只怕難振夫綱了,尤其海寧縣主的脾氣明顯跟一般姑娘不一樣。
「可不是麼?今天可嚇死我了,那個縣主人還沒嫁過呢,竟要打婆家的下人了,母親您也不是沒見過,明家那婆媳兩個,根本沒被人家放在眼裡過,一點兒長輩架子都端不起來了,」王氏垂頭不語的常相逢一眼,將話題轉到明家人未來不被看好的待遇上,常相逢已經是令狐家的媳婦的,她跟明家之前的關係,最聰明的作法就是當它完全沒有發生過。
「委屈你了,早知道就不叫你跟著執信過去了,沒得跑過去填坑,」百氏歎息的看了常相逢一眼,「天兒也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跟執信回去歇著吧。」事情完全不照著她的心意走,現在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但願這個常相逢是個知恩守禮的,經過這件事,能跟明家徹底斷關係,好好跟孫子過日子。
「是啊,快回去吧,相逢陪了我們一天,指定累了,快回去歇著吧,」王氏附和道。
回到芳時院好好洗了個澡換了衣裳,常相逢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舒服的倚在床邊上讓飛雪跟她擦頭髮,口裡裝作無意的對令狐儼道,「咱們在屋裡擺張竹榻吧?我靠在床邊擦頭髮不方便。」天氣越來越熱,她實在不想跟令狐儼同床共枕了。
這丫頭,令狐儼心裡暗笑,回頭沖玉板道,「葛巾呢?叫她明天開庫房找張榻子過來。」
「是,奴婢回去就跟葛巾姐姐說,」玉板曲膝應道,今天一天葛巾跟姚黃都縮在屋裡不肯露頭,晚上令狐儼他們回來,那兩位也不像往常一樣往前衝,而是將服侍的活兒推給了自己跟魏紫,玉板還沒弄明白她們打什麼主意,「葛巾姐姐不舒服呢,今天沒上來。」
「呃,跟寧心院說了沒?叫王媽媽給請個大夫,」令狐儼隨口吩咐道,「對了,你去叫她好好歇著,將院子裡的賬目跟鑰匙拿過來給奶奶。」
王媽媽是王氏身邊的管事媽媽,平時丫鬟們的人事都有她來安排。
現在常相逢努力改了進屋就叫人出去的毛病,聽到令狐儼也這麼吩咐,也不能直接拒絕,一直挨到令狐儼洗漱出來,丫鬟們都出去了,才問道,「你做什麼呢?我收你的賬目跟鑰匙做什麼?」
「你說呢?是你令狐家的大奶奶,不說芳時院的賬目跟內庫鑰匙,就是接手整個令狐家的中饋,也沒有敢說什麼?」令狐儼知道不能逼常相逢太緊,可是有些事情還是希望她能早些一接手,就這麼一直游離在令狐家之外,從內心一直不肯接受令狐這個姓氏,他們的關係什麼時候才有進展?「中饋你不接,母親年紀還不算老,也願意幫幫你,可是你是芳時院的女主人,難道咱們的院子也叫我以前的丫鬟管著?你不覺得不舒服?」
有什麼不舒服的?我過我的你過你的,我又不打算花你的銀子?葛巾再強也是個丫鬟,還敢剋扣我的吃喝?常相逢心裡不以為然,可是也知道如果做為芳時院的女主人,大權旁落到丈夫以前的丫鬟手裡,說出去是件搞笑的事,「好吧,我知道了,不過我沒功夫管,可不可以交給吳媽媽幫忙?」
「那是你的事情,你是家裡的大奶奶,自然也要有自己的班底,看著誰忠心可靠,提拔上來幫你就是了,只是不要被下人拿住了就成,」看常相逢沒有跟自己擰著,令狐儼也就基本滿意了,左右他又不是不在家,真有人耍心眼兒,他抬抬手也就收拾了。
歇燈就寑,常相逢卻一時無法入眠,上午的事兒又浮現在眼前,想想衝動的明奕,常相逢一陣兒頭疼,半天歎息一聲道,「你說明奕這個人怎麼就長不大呢?」
她確實還在想這些,令狐儼也跟著輕歎一聲,「明奕活的太順遂了,以後慢慢就會好了,這麼跟縣主死仇一樣,對他一點兒好處也沒有。」
「海寧縣主也不是什麼好鳥,明奕因為她毀了自己太不值得了,希望他不要想不開,」常相逢現在沒有立場再去勸明奕了,只是叫她祝福他們也不太可能,尤其是對於收拾過她的海寧縣主,如果詛咒有用的,常相逢直接去白馬寺燒柱頭香,求佛祖保佑梁海寧斷腿毀容。
「你也不必這麼憂心,等他進了東宮,真正入了仕途,會很快長大的,咱們這位表弟已經光祖耀祖了,下來就要憂國憂民了,」令狐儼輕笑道,雖然他沒有入仕,可是從十四歲起,不止要跟商場裡的老江湖打交道,還要跟官場裡的各色宵小打交道,對到永安官場知之甚深,相信明奕如果想站的穩腳跟,會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
「你說說,如果他跟海寧縣主過得個亂七八糟,咱們這犧牲是不是就是一場笑話?」常相逢轉頭看向躺在裡側的令狐儼,微黃的燭光下這傢伙帥的叫人睜不開眼,「我覺得當初你真該入官場的,就憑你比篩子還多的心眼兒,肯定能夠左右逢源官至六部。」
「哈,你是想說我老奸巨滑?還是面厚心黑?」令狐儼伸手撥開常相逢沾在頰上的髮絲,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點了點笑道,「想在永安官場混下去只能屈能伸就行了?丫頭,你想的太簡單了,明奕碰上幾次壁,抱負不得伸展的時候,就會明白的,你放心,有東甌王護著,他的路要比那些寒門學子順的多。」永安的官場裡沒有幾個官員是將民生疾苦放在首要位置的,那些熟讀堅賢書的文人們,想的更多的是爭權奪利,明奕在那樣骯髒齷齪的地方,想生存下去,只有將自己染黑才行。
「我又沒有做過官,自然不知道官場是什麼樣子的,」自己真是想太多了,又不能替他走後頭的路,而且常家幾輩子沒有出過當官兒的,常相逢從小到大最大的幹部就是學習委員,對如何混仕途頂多就是在書裡看到的紙上談兵一下,也不好在令狐儼面前露怯。
她不好意思跟令狐儼對臉躺著,裝作不經意的將身子轉到床外,靜靜的想自己的心事。
裡側的令狐儼自然感到了常相逢的躲閃,深深的看了一眼常相逢依然瘦削的背影闔上眼睛,有道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常相逢擔心的永遠都是孩子般稚嫩的明奕,而不是少時就沉浮商海的自己,這讓他心裡有些難過。
今天帶常相逢去明家行禮一定是會遇到明奕的,這一點令狐儼是一早就料到的,他之所以依然選擇帶著常相逢到明家去,就是希望常相逢跟明奕都能認清楚現實,他們永遠都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至於海寧縣主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令狐儼冷冷一笑,自己府上祖母百氏經營數十年,別說是縣主,就算是公主也休想打探出消息去,看來今天他們到明家見禮的事情,只會是從明家走漏了消息出去,有人又想借海寧縣主的手對付常相逢了。
「你說公子叫我交賬本跟鑰匙?這不可能?」葛巾還在裝病中,為的就是希望令狐儼從側面知道自己現在在芳時院並沒有得到常相逢的倚重,甚至因為怕令狐儼為難,受了排擠也隱忍不發,委曲求全,萬不想到得到的卻是這麼個消息。
玉板看著葛巾頭上的紅布條子,心裡暗笑,「公子知道姐姐病了,吩咐叫外院兒給姐姐請大夫呢,不過也交待了說是要你將咱們院子的賬冊跟鑰匙都交給奶奶,姐姐你起不來床,不如拿給我叫我幫你送過去吧,省得奶奶派身邊的奶奶來要,大家都不好看。」
葛巾就是憑著掌著這些,才坐穩了令狐儼身邊第一人的位置,現在沒了這些,看她還憑什麼在大家威風?
「不必了,我去給夫人送吧,裡頭有些賬記的亂了些,我得當面跟奶奶解釋呢,你來回學著也說不清楚,」葛巾現在真的是頭開始疼了,緩緩的倒在床上,「我看奶奶也不會急於一時的,能我好些了就給奶奶拿過去。」
「葛巾姐姐怎麼樣了?」笑書挑簾進來,走到葛巾床前關切的問道,「奶奶問我是不是冒了風?叫廚上先給你做碗酸辣湯發發汗?」說著又看向玉板,「玉板姐姐,大夫怎麼還不來吧?」
「不要是些小病兒,哪敢勞動笑書妹妹親自跑一直沒我躺一躺就沒事兒,這大清早兒的,大夫也得吃飯不是,玉板已經去跟王媽媽說了,半晌兒應該就會來了,」葛巾強撐著坐起身,客客氣氣道。
見葛巾還能跟自己說話,笑書也就放心了,「那最好啦,奶奶說姐姐病了就好好歇歇,前陣子估計姐姐也受累了,」見葛巾點頭致謝,又道,「還有一件事兒,奶奶說想在屋裡擺一張涼榻,公子爺說庫裡有,叫奶奶挑一張去,奶奶叫我過來跟姐姐拿鑰匙。」
笑書的話音兒沒落,葛巾一口老血差點兒噴了出來,這吃相也太難看了,就這麼惦記著公子爺的私房?要在屋裡擺涼榻,好好的臥房那麼大的床擺榻做什麼?外間沒有麼?這是變著法兒逼自己交鑰匙啊,「我知道了,一會兒我給奶奶送過去,庫裡的東西太多,我陪著奶奶過去選吧。」
「她不給?病著還要陪我去選?」常相逢訝異的看著笑書,搞不明白葛巾是要做什麼?自己不過是想要在屋裡添張小床好跟令狐儼分床睡罷了,這裡居然跳出了只攔路虎。
吳媽媽的臉登時就黑了,「這個死丫頭,這是不肯放權啊,」她冷冷一笑,「奶奶,您看-」
被吳媽媽這麼一提醒,常相逢也回過味兒來了,她不是令狐儼真正的妻子,沒有一定要掌了芳時院大權的意思,可是葛巾不知道啊,人家估計是變相跟自己叫板呢,常相逢無奈的撓撓頭,又不能跟葛巾說實話,可是就這麼拿著正房奶奶的款兒收拾她,常相逢又有些做不出來。
見常相逢遲遲不說話,吳媽媽有些急了,就算是常相逢出身不好,見識少,可她現在是令狐家的大奶奶,怎麼能叫一個丫鬟隨手拿捏住呢?她沖笑書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才低聲道,「奶奶還沒跟爺圓房?」
因為洞房夜兩人沒圓房,吳媽媽對兩人的房事就格外留心了,每天早上起來兩人的床鋪都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哪裡像新婚夫妻睡過的?吳媽媽認為這也是常相逢面對葛巾的挑釁無力反擊的癥結所在,做為常相逢的心腹媽媽,曾經的教養嬤嬤,吳媽媽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跟這位主子談談了。
啊?常相逢還在糾結要怎麼跟葛巾不傷和氣的各自為政呢,沒想到吳媽媽一顆炸彈就丟了過來,「媽媽怎麼問這個了?多不好意思,呵呵。」
如果這是自己□□的小丫鬟,吳媽媽指定都擰上去了,有這麼不長心的麼?「奶奶你是要做什麼?!難道?」令狐儼有毛病?吳媽媽瞬間被自己的想法給驚著了,再想到令狐儼已經二十二了,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奶奶,您-」
看著面色蒼白同情的看著自己的吳媽媽,常相逢有些摸不著頭腦,「媽媽怎麼了?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了?我跟相公那個事兒你不必操心,我們自己有數的-」
怨不得公子願意娶一個成天在外頭拋頭露面的姑娘了,吳媽媽看著一臉不在乎的常相逢,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這只有這種沒娘疼的閨女,才不知道這裡面的要緊,「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不說這事兒了,奶奶您放心,這件事兒會爛在奴婢肚子裡,一定不會往外說的,」轉念之間,吳媽媽後怕起來,自己一個做奴婢的知道了主子的暗病,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了。
難道成親前夜常家姑奶奶沒跟她講過洞房要做什麼?還是這位奶奶城府太深,知道令狐儼有毛病還嫁過來,為的是這令狐家的萬貫家產?
「我信得過媽媽,只是不要叫外頭那幾個知道了,這種事兒傳出去對大家都沒有什麼好處,」常相逢對吳媽媽還是挺信任的,她唯一的孫子是自己的徒弟,自己對馬少強也不壞,吳媽媽也沒有必要害自己。
「奴婢知道,她們幾個年紀還小,不懂事兒呢,以後奶奶房裡有奴婢看著呢,」聽常相逢說信得過自己,吳媽媽只差沒有指天為誓了,「不過奶奶到底是這芳時院的主子,葛巾那丫頭這麼跟奶奶叫板奶奶準備怎麼做?」
「媽媽我問你個事兒,相公身邊那幾個丫鬟,我看長的都不錯,是不是他的通房丫鬟啊?」常相逢對葛巾的態度還要取決於葛巾跟令狐儼的關係,如果人家是那啥啥的關係,自己還是往後站站吧。
吳媽媽都被常相逢問的都快哭了,這閨女除了會做菜,其實是傻的吧?「奶奶,葛巾幾個都是黃花閨女呢,闔府都知道公子爺不近女色的,」現在她終於知道令狐家這位公子為什麼不近女色了,可憐的令狐三房,這是要絕嗣啊!
「噢,原來是這樣,那媽媽幫我分析分析,相公是準備拿葛巾她們做什麼呢?葛巾也不小了吧?」常相逢回憶自己看過的小說,這種大丫鬟好像就是做通房,當姨娘,還有嫁管事吧,「相公是準備將她們嫁給外頭的管事?」
自己又碰不了,不嫁到外頭還能做什麼?吳媽媽嘴裡發苦,頷首道,「那幾位姐姐好歹服侍公子一場,想來以後公子會為她們尋個好去處。」
「我知道了,我想想啊,」既然葛巾不是姨娘的後備軍,跟令狐儼又沒有曖昧,為什麼要跟自己過不去呢?常相逢猛然想起令狐儼昨天說的話,真是現世報啊,自己拿不住芳時院的主管權,連張竹榻都取不出來。
「奶奶,若是這次被葛巾給壓下了,以後這樣的事兒只會越來越多,外頭老太太跟太太也看著呢,」不論常相逢為什麼嫁到令狐家裡來,只有她坐穩了女主人的位置,服侍她的人才會有好日子過。
「吳媽媽你親自去接給葛巾看病的大夫,跟大夫說,若是葛巾的病一時好不了,就叫她回自己家裡好好養病,病好了再回來,」常相逢微微一笑,她是主子,就明著整那個葛巾,誰還能來咬她?竹榻她是要定了,每天跟令狐儼睡在一張床上,連翻個身都不敢。
「奴婢明白了,府裡給下人們瞧病兒用的是回春堂的衛大夫,奴婢在這府裡的時候就跟他打過交道,知道怎麼說,」葛巾是太太挑出來的,奶奶看重,病了叫回家好好養病,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叫葛巾回家了?」福壽堂裡百氏聽完安嬤嬤的回報,微微一笑,「這丫頭從來都不是那種肯吃虧的性子,也怨葛巾不長眼,久占為王啊!」
「可不是麼,一個奴婢再怎麼得主子倚重,也不能忘了身份,奶奶再小,也是主子,」安嬤嬤話說的極漂亮,順便也表了下自己的忠心,「不過奴婢還以為奶奶臉皮兒薄會忍下來呢。」
想到常相逢的作派,那可是連令狐氏都敢頂撞的,若不是自己以前可憐她的身世,又看重她的手藝,一向以禮相待,只怕她也不會跟自己這麼好聲氣,「一個丫鬟罷了,敢跟主子耍心眼兒收拾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愁的是啊,她成親沒幾日就收拾夫婿房裡的丫鬟,壓根兒是她根本不在乎!」
如果常相逢心裡有自己孫子,葛巾有了不對的地方,就算是要給令狐儼留個寬仁的好印象,常相逢也不會這麼沉不住氣的直接將葛巾給攆回去,這麼無護顧忌,還是因為她根本沒有將令狐儼放在心上過。
安嬤嬤沒有聽明白百氏在為什麼發愁,只能乾巴巴的勸慰,「奴婢瞧著奶奶挺和順的,就像以前老太太說的,她生活不易,剛強也是情勢所迫,以後有咱們令狐家護著,日子過的舒心,脾氣自然也軟和了。」
作者有話要說:事業在後幾章哈!大家週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