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飯畢,丫鬟奉上茶來,百氏有些為難的看著令狐儼,「你們從鞏縣回來,要不要到明家去一趟?」
「自是要去的,怎麼說也是姑祖母家裡,這些年咱們兩府又很親近,」令狐儼微微一笑,有些問題是不能躲避的,不論是他還是常相逢,他轉頭看向常相逢,「相逢你說呢?」
「既是近親,咱們過去行個禮也是應該的,總不能以後碰見了,都不認識誰是誰吧?」去明家自然避不開明奕,常相逢心中一痛,笑容也有些僵硬。
「那好,我幫你們準備禮物,等你們從鞏縣回來就過去吧,再晚又該叫人說閒話了,」百氏也不想讓常相逢過去,可要是不去不知內情的洛陽人估計又會翻出許多是非出來,畢竟這些年令狐家跟明家的關係十分親密。
「沒事的,海寧縣主還沒有走,明家也不敢太過分,」從福壽堂出來,令狐儼看常相逢鬱鬱不樂,輕聲安慰道。
海寧縣主沒走,自己若是有什麼差池,不但自己跑不了,也給令狐家招禍,而明家怕得罪五府出來的媳婦,自然也不會希望鬧出什麼事來,「我知道了,大家和和氣氣將戲演完,明家開開心心的跟著縣主進京,咱們安安生生的做自己的生意,就完了。」至於明奕,有了縣主老婆,仕途自然會一片坦途,只是以後的日子,對著那麼個老婆,也夠他受的。
「表哥,嫂子,」張友梅遠遠看到令狐儼過來,瞬時明白了王谷蘭叫她到這邊消食兒的用意,心裡厭惡被利用,面上卻不好表現,給令狐儼和常相逢見過禮後,安靜的退到王谷蘭身後,看她表演。
「你們出來涼快啊?這裡景色不錯,」常相逢對偶遇這兩位表妹倒沒有多反感,她正發愁回去對著令狐儼這漫漫長夜如何打發呢,現在多兩個人說說話,時間過的也快些。
心裡想著,常相逢索性一指不遠處的湖心亭道,「那裡更涼快些,咱們過去坐坐?」
令狐儼看了一眼常相逢,輕笑道,「好吧,兩位妹妹要不要一起?」這個傻丫頭是不想跟自己獨處啊,他還非要沾上她不可,說著不等王谷蘭張友梅開腔,率先往醉仙湖上的竹橋走去。
「你不到外院兒去?」常相逢緊走幾步追上令狐儼輕聲問道。
「咱們才成親啊,我到外院兒做什麼去?下頭的夥計都知道東家有喜,等閒不會來回事的,」令狐儼鳳眸中俱是笑意,伸手將常相逢頭上的紅寶石蝴蝶釵正了正,「我陪你坐一坐,涼快會兒咱們再回去。」
「可是我請了兩位表妹啊,你在這裡不好吧?」常相逢有些發懵,回頭看了一眼裊裊而來的張王二人。
「自家親戚有什麼?難道在一起坐坐我就要娶她們不成?」令狐儼招手叫過跟過來的小丫鬟,叫她去請令狐鈿,「請姐姐過來一起坐坐喝杯茶不就好了?」令狐儼不太喜歡跟這些內奼女子多交流,但是常相逢想找人說話,他不願意擾了她的好興致。
王谷蘭二人在常相逢對面坐下,已經有小丫鬟奉了茶點過來,常相逢看看張王二人,可能是令狐儼在場的緣故,這兩個姑娘一個比一個不愛說話,沒辦法,她請人家來的,話題也只能她來找了,只得挑頭找了些住的慣不慣,吃的慣不慣,覺得洛陽跟開封有什麼不同這樣沒營養的話題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們扯閒篇兒。
「我跟友梅姐姐平時也就是做些針線,下下棋,彈彈琴,就算是在開封家裡,做的也是這些,沒什麼不習慣的,倒是表嫂您,聽我嫂子說,表嫂很能幹的,居然還開了大酒樓,」王谷蘭如一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兒,對常相逢的做為滿是驚歎,「我不說像表嫂那樣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只要能叫我時常看看外頭的人是不是像書裡寫的那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張友梅靜靜聽著王谷蘭的話,心裡對這位看似清秀出塵的表妹又警惕了幾分,她跟王谷蘭相處月餘,雖然王谷蘭對她客客氣氣,關照有加,可從細微處,張友梅還是發現了這個王家二房庶女有著比自己更強的野心。
就像現在,嫂子令狐氏明確告訴她們要帶她們回去,這就說明令狐家沒有看中她們二人,張友梅雖然心裡有遺憾,可是她能做的,就是安靜的接受這個安排,跟著嫂子回去由家裡再做安排,何況她叫丫鬟偷偷打聽來的消息,這位令狐家的新奶奶出身市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物。動輒喊打喊殺的,這樣的主母,自己落到她手時,又沒有強勢娘家支持,只怕沒有什麼好下場。
可是這個王谷蘭卻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背地裡小動作多了許多,光送她們到洛陽的兄長都通了幾次消息,不過這些與張友梅沒有多少關係,她只要守好自己,不要被波及就行。
「這個還不簡單?哪天我出門的時候,你也一起就行了,」雖然知道這兩個姑娘曾經是令狐儼的後備姨娘,可是看她們這樣安安靜靜,令狐儼這樣的帥哥就坐在身邊也不多看一眼的樣子,常相逢倒是對這種年紀小小就被親人送人門上做妾的姑娘挺同情的,王谷蘭這麼說,顯然是在家裡被拘的很了,對外面世界充滿了好奇,這樣小小的要求,常相逢覺得滿足一下算是一盡地主之誼,「執信,咱們出去的時候,帶上谷蘭跟友梅行不行?」
令狐儼的目光從湖面上收回,在低著頭的王谷蘭跟張友梅身上掃過,「行啊,你是令狐家的女主人,帶兩個親戚出門,有什麼不可以的,到時候叫上姐姐,在街上好好逛逛,也給咱們的兩個外甥女兒挑些禮物,她們年紀小沒跟著姐姐回來,你這個舅母的禮可是要送到的。」
舅母?常相逢被這個稱呼囧了,呃,好吧,她現在也是人家的長輩了,「哈,到時候谷蘭也幫我出點主意,我不知道兩個小外甥女兒喜歡什麼。」
王谷蘭似乎跟令狐鈿生的兩個女兒感情極好,聽常相逢問起,話情不自禁的多了起來,跟常相逢講了許多侄女兒們的趣事,可是言辭間常相逢還是聽出了那兩個小姑娘在王家似乎日子也不怎麼好過,起碼她們的祖父母都不怎麼喜歡她們。
「你們在說什麼呢?天都晚了還不回去歇著?」幾人正說的熱鬧,就看到令狐鈿扶著小丫鬟走過來,她聽說令狐儼跟自己帶來的兩位妹子在湖心亭,心裡訝異,怕出什麼事急忙趕著來了,沒想到遠遠就聽到幾個女孩子的說笑聲。
「路上遇到兩位妹妹,我便邀了她們一起坐坐,」看到令狐鈿,常相逢起身相迎,「這天兒越來越熱了,想著姐姐在屋裡也無聊,執信就叫人去請姐姐了。」
令狐鈿看了一眼圍坐在石桌旁的三人和倚欄而坐的令狐儼,笑著坐到常相逢旁邊,「你們在說什麼呢?我聽著熱鬧的很。」
「我聽谷蘭說兩個外甥女兒的事兒呢,姐姐真該將她們帶來,」常相逢笑著答道,「曼姐兒還小,嫦姐兒已經九歲了,聽谷蘭說長的很漂亮。」
「嫦姐兒被她祖母養在身邊,等閒不叫出門的,」聽常相逢問自己的兩個女兒,令狐鈿心中一痛,垂眸道,「小姑娘有什麼漂亮不漂亮的,老實本分就好。」想到被婆婆養的老實木訥的大女兒,令狐鈿語氣黯然。
「光老實怎麼成?咱們這樣的人家,女兒出去,當得家管的賬才成,你王家太太農戶出身,懂什麼?這次回去姐姐就將她接到身邊吧,再過兩年也該說親了,到時候叫母親幫著物色一個,」令狐儼最看不得令狐鈿苦著個臉的模樣,堂堂令狐家的嫡長,下嫁到王家還能將日子過成這樣,也算是好本事了。
「那太好了,我這就回去跟婆婆提,」令狐鈿覺得這次回來的太值了,而一向不怎麼搭理她的弟弟,居然一再的幫自己。
令狐儼不好在王家人面前說太多,擺擺手道,「你是我親姐姐,我自不能看你過的不好我還不出聲,若是你的日子過的不好,以後我們令狐家的女兒嫁出去還能直起腰麼?我已經叫王祥回去問問王大老爺,令狐家今年的洋緞他們還要不要了。」
令狐儼話一出口,除了不瞭解情況的常相逢,亭子裡的人都愣在那裡,令狐儼哪裡是在問王家要不要從海來運來的洋緞,他是在警告王家,如果虧待了令狐鈿,令狐家海船上的洋緞,再不會低價賣給王家了!
「還是你厲害,沒有什麼比經濟制裁更有效的了,」跟令狐鈿幾個分開,常相逢就迫不及待的問起王家的事兒,剛才她也聽出來了,令狐儼顯然對王家是不滿意了,可開封王家汴繡也是聞名天下的,怎麼就害怕令狐家呢?
「哼,真以為令狐家的便宜好占?用著咱們的人脈,卻虧待令狐家的女兒,王家那兩個老東西真打的好算盤,拿著從令狐家賺來的錢,想留給姓顧的賤人生的兒子,也得看我答不答應!」
「你姐姐嫁到王年多少年了?被人欺負是這一兩年的事情?你現在才看不過去?」常相逢在令狐儼面前心直口快慣了,忍不住為令狐鈿「仗義執言」,要是令狐儼早些出手將規矩定好了,令狐鈿不也少受些罪?
令狐儼怎麼會想到自己這個姐姐這麼不爭氣?而且嫡母並不太想跟他說長姐在王家的事,令狐儼也乾脆裝不知情了,現在麼,令狐儼瞟了一眼張大眼睛等著他給答案的常相逢,揚唇笑道,「我現在不是有家了麼?自然也要為自己將來的女兒設身處地的想想-」
這貨,是在吃自己豆腐麼?常相逢已經被令狐儼時不時腦抽耍點兒小流氓的屬性刺激的有些麻木了,「那你可得好好給你的兩人外甥女找個好人家,那種衝著姑娘嫁妝跟爹娘求親的還是算了吧。」
常相逢這觀點叫令狐儼再次失笑,「婚姻之事講究門當戶對,女兒家養在深閨,人家不衝著家世父母,如何衝著姑娘本人?」就算是看中了個人,也要看家世啊。
「所以我沒人要啊?」常相逢揚唇一笑,轉頭看向令狐儼,「我給你一年時間,你可要好好挑個家世相當人品出眾的姑娘來接我的班兒。」
又來了,怎麼隨便說什麼她都能繞到這個話題上?令狐儼臉不由自主沉了下來,看了一眼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的飛雪跟笑書,「你乾脆站到洛陽城的城牆上喊一喊好了?告訴大家令狐儼跟你是在做戲!」
令狐儼有許久沒沖常相逢發過火了,一時這麼黑了臉,常相逢還有些不適應,她跟著令狐儼向後看了一眼,喃喃道,「離的那麼遠,我聲音又不大,我也是為你好嘛!」
見令狐儼還是不吭聲,常相逢也知道是自己太輕率了,畢竟這件事傳出去,損害最大的還是令狐家跟令狐儼,「我知道了,以為這件事我再也不會提。」
「就這樣?你這個人喜歡意氣用事,脾氣上來了什麼話不敢說什麼事不敢做?等闖出禍來,跟著收拾的還不是這些人?」常相逢肯低頭認錯,令狐儼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光我那些族人-」
「我知道了,我發誓這是最後一回!而且以後在人前,我一定當個聽話的好妻子,力爭叫大家覺得你眼光超好,娶了個好媳婦,」這種事嘛,見仁見智了,當好媳婦這種事,就自己這德性,盡人事吧。
這才是只小狐狸呢,就常相逢目光閃爍的樣子,令狐儼也能看出她的話並沒有發自內心,不過常相逢能這麼說,比起之前也有所進步了,「你說的啊,我可當真了,明天咱們去鞏縣,你可別叫岳母他們看出什麼來。」
「你放心,我一定將你當做我的夫君,」剛犯過錯,常相逢只差沒有拍胸脯求信任了,就算是為了安海氏的心,免得她成天哭哭啼啼的招人不待見。
看常相逢上了鉤,令狐儼不厚道的笑了,攜了常相逢的手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安置吧,明天五更就得出發呢!」
第二天天還未亮,常相逢已經跟著令狐儼出了府門,當看到身後那輛馬車上滿滿噹噹的禮物時,常相逢的瞌睡蟲全給驚跑了,「這也太多了吧?」雖然知道不能提幾包點心就上門,可用得著馬拉車車載嗎?
「海家女眷多,咱們又不缺這些,還有一些藥材,外祖母身體不好,或許用得著,」令狐儼淡淡一笑,再次拉起她的手,「早間天涼,快上車吧。」
等令狐家的車隊到了東門時,常相逢再次被嚇了一跳,「怎麼我姐跟我姐夫也來了?」
「我想岳母一次看到兩個女婿更高興些,」令狐儼自然看到了常相逢眼底的驚喜,「怎麼不高興?」
「當然高興了,」常相逢也顧不得跟令狐儼說謝謝了,挑起車簾向常巧姑招手道,「姐姐你到我們這輛車裡來,咱們說說話。」
常巧姑倒是想跟妹妹說說話,可是令狐儼在,她不好跟妹夫擠在一起,「有話還是到鞏縣再說吧,我坐這輛挺好的。」令狐儼派去接他們夫妻的馬車,跟常相逢坐的那輛是一樣的黑漆平頭車,尋常人家裡根本置辦不起。
「要不你去跟我姐換換?」晚上跟令狐儼躺在一張床上,白天又要跟令狐儼擠在一輛車上,常相逢真是百般不適應,可憐巴巴的望著令狐儼。
「你覺得姐夫願意跟我坐一輛馬車?」令狐儼才不願意放棄跟常相逢同車的機會,去跟個粗壯的漢子擠一起呢,他舒服的將腿伸平,「起的太早了困得很,等太陽出來了我出去騎馬,到時候你再跟姐姐說話吧。」
真是沒風度啊,常相逢嗔了已經闔眼靠在軟墊上的令狐儼一眼,恨恨的將他的長腿蹬到一邊,自己也腳放在腳踏上,歪到另一側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