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
小爐上的水開的咯噠咯噠,老太爺卻恍如未聞,在氤氳的熱氣中冷靜地沉思。
——現今看來,裴家和滕王一邊是鐵了心的。
滕王與滕王妃如此豁得出去,可見與裴雲錚交情匪淺,而明珠嫁的又是崔家……
老太爺閉著眼在躺椅上晃了一會兒,吩咐門外的小廝:「去將大老爺叫來。」
小廝隔著簾子答應一聲,少頃,鄭佑誠便來了。
「父親」,鄭佑誠大抵也知道老太爺是要說明玥的親事,不由猶豫了一下,說:「環娘……不願將明玥許給昭哥兒。」
「罷了」,老太爺長吁一口氣,將外間的小廝也打發出去,起身道:「便是願意現也有些晚了。」
鄭佑誠想了想,聲音微有些上揚:「父親這是要應下裴家的提親?」
老太爺背著手:「你以為咱們有的選?」
「可是……」鄭佑誠道:「我瞧著滕王倒並沒有相迫的意思,否則他在皇上或皇后面前進言,想法子請一道賜婚聖旨便是,用不著每日來咱們府上。」
「那是還看重世家名望,不願意強迫之」,老太爺說:「另外我猜,興許也有裴家的意思?這樣方顯心誠。不過單就裴雲錚那孩子來說,確也沒有幾個比得過的。」
「可明珠嫁的是崔家……」,鄭佑誠思慮著道:「裴雲錚卻無疑跟從的是滕王。」
「正因如此」,老太爺瞇了瞇眼:「方要應了這門親事。」說著,聲音攸然一低,「你可記得前朝麼?」
鄭佑誠念頭一轉,只聽老太爺又長歎了一聲道:「皇上今年登基已年近半百,膝下有三子,若都是平庸也就罷了,偏偏太子善戰,越王悍勇,滕王更是頗有戰功,如此……日後怕是不好說啊!」
鄭佑誠愣了愣,驀地明白了老太爺的意思,——鄭明珠既已嫁入崔家,鄭家便無法中立,可是老太爺對太子並不十分放心,如今便是要將二女各托一方,倘日後當真出現了向前朝一樣的「廢太子」一案,鄭家也能得保。
鄭佑誠沉默了,到底兩個都是他的親閨女,說沒有一點兒不捨是不可能。
老太爺拍拍他,又道:「這也只是為父最壞的打算,經歷了前朝的一場動盪,不得不想的遠些。原我是想將七丫頭許給昭哥兒,這孩子我瞧著他長大,心性兒也清楚,是個極周全的,又見他後來肯幫著玥丫頭,便在他身世要被揭發之際,我也是暗示過他,要他護著玥丫兒,只是,這孩子當時恐沒有多想。加之他乍然知曉自己身世,正是心緒震盪,哪裡能顧及旁的?也罷,興許是老頭子多事,昭哥兒若不願意,此事反倒不好,莫提了。」
鄭佑誠默了默,擔憂道:「父親真不看好太子麼?為何?」
老太爺擺擺手:「不是不看好太子,只是縱觀史上,做了太子而未能榮登大寶的,太多了。」
「那明珠和明玥……」
「看她們的命吧」,老太爺說:「世家女哪個不是這般?所幸裴家那孩子我倒是喜歡,之後便得七丫頭自己個兒經營打算。清明一過,便將這親事應下來,尋個好日子行問名,不然,滕王與滕王妃怕是要在府裡住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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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一過,天兒便快速地暖起來。鄭家眾人回了趟燕州祭祖,回來時又將剩下的一半家當搬進京來,只留了幾個家生老奴在燕州看宅子。
之前半個多月,每天都有受滕王和滕王妃的「騷擾」,因著清明終於消停了幾日,連鄧還娘都道:「如今一聞見香風我都能能辨出是不是滕王妃來了!」
明玥道:「娘可別說……」
話音兒還沒落,蓮衣便忍著笑進來回道:「夫人,姑娘,滕王和滕王妃來了。」
鄧還娘:「……」
於是立即更衣挽鬢,帶著明玥往花廳去。
滕王一身紫袍,攜著滕王妃,笑聲只增不減:「哈哈哈哈,本王又來啦!今日來……」
鄭府眾人齊道:「是給七丫頭做媒的!」
「正是!正是!」滕王大樂,眼睛都笑沒了,說:「提親的是洛陽的裴家公子。」
「名雲錚」,王氏也已經忍不了了。
滕王:「嘿嘿嘿。」
老太爺捻著鬍子道:「王爺和王妃連著跑了這麼些天,已足見裴家的誠意」,說著拍了下手,焦嫫嫫便帶著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頭,恭恭敬敬的各捧了兩個紅木盒子遞到滕王和滕王的面前。
滕王面色一肅,看了看老太爺,廳內靜了一下,騰王又是一樂,這才當眾打開了木盒。
盒中分別是:「嘉禾一對;雙石一對;長命縷一對;鴛鴦錦帕一副;織錦兩匹;玉簪一雙。」
滕王登時眼睛一亮,發自內心的大笑起來,——這是應下親事才有的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