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正想著,那常公子已被兩個小廝半抬半抱的放到輪椅上,常雲香頗是不願叫他折騰,不斷皺眉道:「小心些!小心些!」十月天的長安城並不冷,但丫鬟還是自車裡抱了一條薄毯,仔細折了給他蓋在腿上。
明玥不動聲色,不知這人是個什麼打算,難不成他的意思是要想走這條路,就得從他身上壓過去?
常令韜微仰著頭,神色比方才明朗些,拱了拱手問:「不知姑娘在府裡行幾?」
這才是個初次相見該有的樣子,明玥遂也答道:「行七。」
「哦」常令韜頷首應了一聲,倒露出點兒笑意來,他伸手在輪椅的扶手上拍了拍,後邊的兩個小廝上前托著他的腋下竟將他攙著半站起來,常雲香擔心的叫了一聲「韜哥兒!」常令韜咬咬牙,顯是腿上十分費力,但卻伸出手來一揖:「原是鄭家七妹妹,有禮。」
明玥被他這聲「妹妹」雷了一下,這人剛還是陰沉沉一張臉,這會子變臉比變天還快。
人群中便有人嘖嘖兩聲稱讚道:「常公子真乃尊禮之人吶!」話剛說完,樓上就有人哼了一聲說「裝模作樣!」頓了頓又嗤道:「溜鬚拍馬!」後邊這句顯然是在說方才贊常令韜的人。
樓上有人附和了兩聲後半句,倒沒人說常令韜了,畢竟人家都坐輪椅了這下還起身行禮,禮數上全說得過去,遂不少人都看向明玥。
明玥此刻再在馬上坐著就有些說不過去,於是一鬆馬蹬下得馬來,也站定回了個禮:「見過常公子。」
常令韜笑了笑,也沒坐回到輪椅上,往明玥身後看了眼續道:「妹妹這是打燕州來?」
明玥沒回他這話,卻道:「常公子客氣,只是我們鄭家與貴府上一非世交,二也不沾親帶故,是以公子這聲『妹妹』倒擔不起……」
明玥的話還沒說完,卻見常令韜突地身子一顫,一個站立不住便即合身向前跌來。
明玥站的離他不遠不近,約有一米左右的距離,常令韜身量頗高,這一跌直直倒向明玥。
明玥若伸手扶他極有可能被帶著跌倒,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即便是民風開放,卻也難免被人添油加醋傳訛一番,沒準明兒此事就被傳成「鄭家七姑娘心儀常公子已久,思慕難耐,當街摟抱成一團」等等;若是就近不伸援手,又有失世家風度,更被一些寒庶出身的不平之人詬病,要如此……也算是還了明玥一個進退兩難。
一瞬間明玥思緒轉了兩回,回手扯了馬鞭往前遞了遞,想以此叫常令韜借個力,腳下卻準備避開。不過,卻有一支小孩子常玩的花槍比她更快的搭在了常令韜的肘下,堪堪擔住了他即將夠到明玥衣衫的雙手,明玥轉眼一看,立即笑了:「四哥!」
鄭澤瑞「嗯」了一聲,一手還握著那支不怎麼結實的花槍上前兩步,將明玥擋在了身後,挑眉道:「還不趕緊將你家公子扶好,我這槍可要斷了。」
常家兩個小廝不滿的看他一眼,忙將自己主子扶住。
常令韜坐回輪椅上後,額上已是一層薄汗,看了眼鄭澤瑞,神情又恢復了先前的陰沉。常雲香也從馬車上下來了,看了看自己弟弟發白的面容冷笑道:「你們鄭家真是欺人太甚!怎麼,我弟弟一雙腿傷的還不夠?你們還妄想當街要人命麼!」
鄭澤瑞一皺眉:「薛夫人此話怎講?還請說的明白些,令弟的腿與我鄭家何干?」
常雲香翻了個白眼,嗤笑道:「何干?韜哥兒的腿是今年正月在燕州城的大昭寺被賊匪所傷,鄭大人如今便被揭發與賊匪勾結!哼哼,鄭四郎,你說此事與你鄭家有何干係?當日你也在大昭寺,賊人來時你在何處,別是混在賊匪裡吧?呵呵。」
鄭澤瑞怒目圓瞪,手裡的花槍一挑,咬牙道:「你莫要血口噴人!」
常雲香的夫家姓薛,丈夫如今就在大理寺任職,不免有些得意猖狂,迎著花槍往前上了一步說:「你待如何?」
鄭澤瑞扯扯嘴角,也沒說話,腕子一抖便挽了個槍花,這花槍是孩子耍的,比一般的長槍軟的多,但在鄭澤瑞手裡卻依舊厲害,常雲香只見眼前一花,無數的槍尖兒顫巍巍的就朝自己刺來,不由嚇得「啊」一聲往後退了兩步,明玥便在後面笑了一聲,隨即上前,輕巧的隔開了鄭澤瑞的槍,她怕這四哥一怒之下當真做出點兒甚麼來,眼下鄭佑誠還在牢裡,萬不能再有旁的事。
「常家小姐怕甚?」明玥側了個身:「這槍不過是小孩子拿來耍著玩兒的花槍,槍尖兒都是鈍的,根本傷不了人。我四哥不過開個頑笑,你大可不必嚇得這般花容失色。」
說著,她還用手指在槍尖兒上摸了摸說:「你瞧」,常雲香臉上一訕,便有人得意洋洋的道:「早說了他們這是泥菩薩鍍金表面一層,有膽子攔車怎被虛虛一槍就下成這般,真乃學甚不成反類啥來著?」
這人說完便引了幾聲哄笑,明玥聽出這聲音正是之前她在心裡默默點讚的那個,倒也沒抬頭只對著常雲香續道:「我父親之事如何,自有朝廷查明,到時是污是白自有公論,恐還不能由了常小姐一張嘴在這裡定是非論曲直!難不成如今京中俱是由常大人做主了?」
「我沒說這樣的話!」常雲香臉色微變,常家再有權勢可還不敢冒犯天威。
明玥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一時誰也沒說話,猛聽樓上喊了一聲「呀呀!不對啊!」隨即又沒了動靜,先前站在鄭澤瑞身邊一個少年便上前兩步,對著明玥笑笑,又轉向常雲香說:「令弟的臉色不大好,薛夫人還是先帶他回府歇歇吧。」
常雲香顯是識得這人,似乎還有一點兒忌諱,福了個身,扭頭看看常令韜,果然神色不大好,忙過來問:「三弟,你可是腿上又疼了?」
常令韜神色不明的往這邊看了一眼,道:「是,先回府吧。」
「可……」常雲香心裡憋氣,叫人將他抬到馬車上後仍不想叫馬車走,常令韜靠著車壁閉上了眼睛:「先回去,我有事要同父親說。」
常雲香對著外面使勁兒一甩簾子,崔家馬車掉了個頭,沿原路返回,不知車伕是不是還記得明玥方纔的話,這回竟也靠著左邊走了。
他們一走看熱鬧的便做兩散,鄭澤瑞哼了聲便指著最後出來說話的男子給明玥介紹道:「這位是堂伯府裡的謙哥哥。」
明玥福了個身:「謙哥哥好。」
鄭思謙也回了個禮笑說:「七妹妹好,我這聲七妹可叫得吧?」
「謙哥哥取笑了」,明玥忙道,看來他與鄭澤瑞來了也有一會兒了。
「知道你們今兒個到,二哥叫我來迎一迎」鄭澤瑞說:「剛剛在後面便見路上為了一堆人,車也行不過來,我與謙哥哥便來看看是怎一回事,不料是你們。母親呢?」
「路上顛簸的有些厲害,在車裡呢」。
鄭思謙便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七妹妹帶我先去拜見過嬸嬸。」
幾人才轉身,便瞧見一個年紀與鄭澤瑞差不離的公子哥兒帶著五六個下人站在他們身後,一臉憤憤的道:「鄭小四兒,我可找見你了!這如何是你妹妹,我方才竟還、還……」
他一開口,明玥聽出正是剛剛在二樓喊得歡的那人,聽先前的口氣似也極不喜常家兄妹。
鄭澤瑞見了他便撇撇嘴:「阮小二,你作甚?我今兒沒空與你說道。」
「嘿!」阮小二一咧嘴:「誰要與你說道了?我是來找你算上回的賬的!莫要多說,看你今兒往哪裡跑!」說罷,便捲了袖子一副要幹架的模樣。
鄭澤瑞懶得理他,閃身便要走,阮小二一急伸手就是一拳,緊跟著又是一腳,鄭澤瑞輕巧的躲過去了,他們這一有動靜,便有湊熱鬧的圍過來,阮小二一瞧,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竄過來便抱住了鄭澤瑞的腰,反正這樣打不贏也不算打輸。
明玥在一邊有點兒傻眼,鄭澤瑞也是一腦門子汗,甩了兩下沒甩開,磨牙道:「罷了罷了,算你贏!」
一聽這話,阮二公子立即撒開了手,斜著眼道:「就知道你打不過小爺,罷了,今兒先饒了你,改日再打的你心服口服!哼,叫你這哥哥妹妹也瞧瞧什麼是心服口服!」
明玥忍著笑,鄭思謙卻已樂了:「是是,不用瞧,在下現在就心服口服了。」
阮小二「嘶」的一聲,大搖大擺的走了。
到了車前,鄧環娘已往外瞧了好幾回,這會兒見鄭澤瑞也來了京中,心裡到安定不少,又見過鄭思謙,路上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幾人便先往鄭澤昭的別院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先發到這吧,在單位碼字,被逮過一回,壓力太大。
10月份事情多,更新比較慢。所幸今晚加最後一個班,明天開始總算能休幾天假啦,11月沖個全勤,從1號開始更新時間固定在晚上七點半到八點半之間,姑娘們那會來刷就行,晚了我會留言提前說,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