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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 有心 文 / 果木子

    明玥背著身,對這目光無動於衷。

    刺史夫人脆生生地一笑,上前摸了摸明玥的頭:「真是個懂事的好丫頭。」

    隨即又玩笑道:「看來咱們今兒的綵頭兒都省下了。」

    其中一人便道:「這綵頭哪有收回來的道理,鄭家的七姑娘贏了,咱們也是看見的,七姑娘,你就別不好意思了。」

    明玥一看,說話的是傅夫人,傅家兩姐妹剛也是她這一隊的,明玥便看了鄧環娘一眼,鄧環娘微微點頭,她這才道:「那明玥就卻之不恭了。那五色花籠裙是沒法分的,而各位夫人的綵頭明玥就借花獻佛,請各位姐姐們都挑一件吧。」

    說罷,見幾位夫人都笑吟吟同意,明玥便端著盤子先來到許慧芝跟前:「許姐姐先請。」

    許慧芝看她一眼,磨牙挑走了林氏那一對金手釧。

    接著是其他幾位姑娘,最後才是鄭明薇、鄭明霞,鄧素素和明玥,結果因著鄧氏和鄧素素母親游氏放的東西都不甚出彩,所以剩到最後竟是這兩件,明玥與鄧素素對看一眼,俱有點無語,最後鄧素素拿了耳鐺,明玥留了琥珀吊墜。

    這一下大家都算愉快,刺史夫人便沖站在不遠處的少年們揮手:「幾位哥兒過來呀,正等著你們試酒呢。」

    許令傑等一行五人這才邁步走上前來,一早來的時候已見過禮,這會子只就徐璟是個生面孔。

    眾位夫人見他氣宇軒昂,容貌俊美,不由都動了點心思,瞄著女兒往他身邊比,刺史夫人也不多說,只雲淡風輕的介紹:「這位是徐公子,是朗兒的朋友。」

    許令傑的母親杜氏及裴雲錚的母親盧氏都是見過徐璟的,剩下幾位一聽刺史夫人抱出姓氏也即明白了大半,雖不確定其具體身份,但都作勢要行禮。

    徐璟忙擺了擺手,毛孩子似地笑道:「諸位夫人請勿要客氣,我今兒就是路過此地,因著一路貪玩,盤纏用盡了,因而只好厚著臉皮來刺史大人府上先借五十兩銀子用,倒正巧碰見了相熟的朋友,便在這蹭點兒吃喝。若擾了夫人與眾位小姐們的興,小爽先在這裡告罪了。」

    眾夫人:「」一個郡王借五十兩銀子銀子

    刺史夫人也不管她們一個個精彩的表情,呵呵一笑便率先轉身往水榭裡走,女孩們暗裡悄悄整了下自己的儀容,也都跟上,紅蘭小聲的交代跟來的兩個小丫頭把她們今兒帶來的花搬回車上,明玥便就手擋了一檔,指著那贏來的白玉蕊和白玉蘭說道:

    「將這兩盆還與許姐姐吧,明玥雖不是君子,但也不能奪人所愛,況且咱們本就是玩耍,真拿了姐姐這兩盆花明玥倒不安了。」

    許慧芝正自不捨那盆玉蘭,聽了她這話眼神盯著花盆下意識地沒吭聲,明玥微微一笑,吩咐小丫鬟仔細將花送到許家的馬車上。

    許令傑只隔著幾步距離,一聽明玥這話臉上登時顯出羞憤的神色,鬱鬱地插嘴:

    「搬什麼搬!輸給你就輸給你了,鄭小七,雖然你投機取巧,但小爺卻是光明磊落的,一盆花而已,你當我輸不起?」

    明玥微一蹙眉,許令傑她雖見過兩三次,但明玥實在不認為跟他算熟識,因有一次許令傑在街上碰到她還故意騎馬去驚了她的馬車,弄得半條街雞飛狗跳之後許令傑跟在後面哈哈大笑,所以明玥看他頗不順眼,連帶著跟他一同來的裴雲錚都討厭到鼻子眼裡去,因而只斂了笑容掠他一眼,不鹹不淡的道:

    「許二公子說得對,明玥不但是愛投機取巧之人,還實在不是個懂花的俗人,尤其是這兩花皆如此名貴,若叫我一個打理不當,讓這花枯死了,那可真叫可惜,許公子守君子之道,不好收回這花,那明玥便送了傅家姐姐,傅姐姐懂花。」

    傅家大小姐略顯靦腆的一笑,沒說話,眼睛卻忍不住往許令傑身上瞟。

    許令傑幾乎氣了個仰倒,裴雲錚站在許令傑身邊,眼波看看那花,再暗暗叼一眼明玥,一口氣堵在胸臆,有點不是滋味。

    明玥卻不再管他們,微微一福,轉身往水榭裡去。

    許令傑橫眉怒目地還欲再說,徐璟在前面側身招手:「東原,雲錚,我聞到這酒味腳便不聽使喚了,你們「表叔表侄」磨磨蹭蹭,這是故意饞著我不成?」

    表叔與表侄對看一眼:「」

    許令傑暫時消停了,剛走了兩步,傅家大小姐卻臉色微紅問道:「許公子,那這花?」

    許二公子這下倒禮數十足地一拱手:「既已有我妹妹輸給了鄭七姑娘,那她如何處置東原自是沒權過問的。」

    傅家大小姐便咯咯一笑,和許慧芝一打商量,兩人剛好一人一盆。

    水榭中是兩個套間,地方極為寬敞,女眷們在裡間坐了,隔門處掛了一道薄薄的淺藍紗帳,算是將幾個少年隔在外間。

    酒香飄灑,入眼是花紅柳綠,湖光粼粼,景美人也美。

    大家客客氣氣地喝過一巡,刺史夫人便提議姑娘們露個才藝助興,——這是展示自己的好機會,姑娘們紛紛欣然應允,作為主人,刺史家小姐張雅樂自然第一個出來拋磚引玉。

    張姑娘彈得一手好琴,大大方方的端坐了,對著裡間和外間稍一頷首,席間卻有夫人笑道:「外間的幾個小郎君也不能喝過酒就算的,也得給咱們奏幾首曲子聽,今兒可是女孩們的節日。」

    此話算是說出了好幾人的心聲,立即有人拍手。

    外間的五個少年也無所謂,笑著應答。

    隨即便有侍女呈了支蕭出來,張雅樂的聲音柔柔響起:「雅樂琴藝不精,勉強給眾位姐妹開個場,哪位公子不嫌棄,便請指教雅樂一二。」

    說完,一曲《幽蘭》涓涓淌出,空靈細膩。

    張家公子在外面十分懂母親和妹妹心思,他老爹在此地官做得不順,現今十分想與世家結門親,以此跟他們打成一片,今兒來的人裡鄭澤昭與許令傑最合適,因此他親自上前執了蕭,往紗帳裡看了一眼,——紗帳極薄,只起個意思。

    張公子先躬身將蕭遞到了徐璟面前,徐璟端著杯一面連連搖頭,一面玩笑的指了指自己的佩劍,——示意自己一介武夫,不會這琴簫合奏。

    張公子自然不勉強,立即就送到了鄭澤昭的身邊,鄭澤昭仰頭喝了杯果酒,正要起身去接,卻是頭一偏,被酒嗆得悶聲咳嗽起來,愈咳愈急,脹的滿臉通紅,要背過氣一般,引得張雅樂的琴聲都是一急。張家公子一面幫他遞水一面把長蕭遞給許令傑。

    許令傑倒是不客氣,起身調了下呼吸便和著琴音吹起來,琴聲清雅簫音纏綿,張姑娘往帳外看了一眼正覺得進入了狀態,卻聽簫聲「嗚嗚」兩下,似是一個高音和不上去,隨即簫聲一挺,許令傑的聲音傳進來:「呼這首曲子我吹的不多,只會這一段,後面的表叔你來。」

    說罷,將滿是口水的長蕭隨手放在裴雲錚跟前。

    張雅樂:「」

    眾女:「」

    裴雲錚皺眉十分嫌棄地看著面前的長蕭,默默地在悠悠琴聲中不緊不慢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又不緊不慢地從懷裡抽出一條潔白絲帕,最後開始不緊不慢地擦拭長蕭,於是一首幽蘭落音已久,他的蕭還沒有擦完。

    許令傑:「」

    眾女:「」

    裡間的夫人們有點尷尬,尷尬之餘又心照不宣,有的笑著繼續喝酒,有的便要去更衣,鄧氏和游氏也相攜著去了。

    這時候裴雲錚總算擦完了長蕭,卻依舊蹙著眉,張家公子體他的意,忙叫丫鬟打了水來給他洗手,裴雲錚舒出口氣,眼睛越發清朗。

    他突地起身對著裡間微微躬身,然後道:「方纔未曾來得及和張小姐的琴聲,實在遺憾,眼下雲錚補奏一曲,夫人們湊合著聽聽。」

    夫人們還沒應聲,他話鋒一轉緊接著道:「方纔聞得鄭府七小姐辯才了得,不知於這音律一道」

    他話說半句留半句,很有些挑釁意味。許令傑在外面立即拍巴掌,附和道:「就是就是,嘴可不單單是用來說話的。」

    明玥正專心看窗外風景沒怎麼注意他們的話,這會子猛然被點名很是奇怪:剛剛不正遺憾張小姐麼?怎麼又關她的事了?

    透過紗帳,她依稀看清那少年正是許家的親戚,瞬時明白,——這是記著方纔的事呢,想法子來幫許令傑找場子了!

    幾個小姑娘都一臉同情的看著明玥,顯然跟她的想法一致。

    小心眼兒!不但全家是小心眼兒,連親戚都是小心眼兒。

    一旁的鄧素素撇撇嘴,在下面捏了明玥手心一下,明玥正打算不理,卻冷不防二嬸林氏探過頭過來笑道:「難得裴家的小哥兒有興致,只是我們家小七還小,練得樂器時間尚短,要不讓她的姐姐替她吧。」

    她話說給裴雲錚,眼神卻笑吟吟地看向裴夫人。

    裴夫人和許夫人坐在一處,言談間很是溫和親切,見林氏看過來便也笑了,佯怒著輕斥外面的裴雲錚:「三郎,你都多大了,怎麼還和妹妹們鬥起嘴來了?」

    裴雲錚沒吭聲,林氏便暗裡推了鄭明薇兩把,鄭明薇很有點不好意思,無奈被母親推著只好起身道:「我替七妹妹彈奏一曲吧,各位見笑。」

    鄭明薇先前一直安安靜靜,眾人倒沒怎麼注意她,這會兒仔細端詳才發現真是個嫻靜雅致的美人兒。

    鄭明薇身子不好,甚少往人多的地方湊,今兒被這許多人一起注視不禁俏臉生暈,多了幾分女兒家特有的嬌羞之美,林氏成功的把女兒推了出去,忙吩咐小丫鬟將小姐的古箏放好,明薇略微抬眼往外看了下,道:「裴公子,奏什麼曲子?」

    裴雲錚掩唇輕咳一聲,看似在思索,實則隱隱又去望明玥,想再將她激上一激。

    明玥沒注意他的目光,卻是也不用他激,自行從案後起身走到鄭明薇跟前:「有三姐帶著我就好了。」隨即俯身低聲道:「沒事,三姐,咱倆一定能壓得過他一個,一幫小心眼兒。」

    鄭明薇莞爾,明玥一過來令她少了些緊張,遂問道:「你用什麼?」

    明玥一指紅蘭抱過的匣子,輕輕巧巧地打開,捧出一隻陶塤。

    鄭明薇有些意外,她從不知道明玥會吹塤,況且這塤看來簡單,練起來實難,沒有個幾年功夫連基本的氣息都調不好,鄭明薇擔心的看著她。

    明玥卻絲毫不緊張,好整以暇的問:「裴公子,請說曲子吧。」

    裴雲錚這時展現了一把紳士:「兩位姑娘定便是。」

    鄭明薇笑了笑看向明玥,示意她來選,明玥沒多思索,雙手一抬,指法分外嫻熟,蕭蕭之音頓起。

    裴雲錚一怔,以為她會選《高山流水》這等曲子,卻不想明玥竟選的是慷慨悲壯的《易水歌》!

    塤聲低沉幽深,似在一遍遍激昂高歌「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繼而卻又在悲壯回歎「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先秦的冷月,楚漢的烽火,易水河畔,擊築而歌,一幕幕的蕭瑟與激昂,隨著綿綿塤聲直擊胸臆。

    裴雲錚緩緩放下了笛子,箏還能融進去,但笛音偏亮,若隨著她的塤反破壞了意境,他所幸負手垂眸,靜靜聆聽。

    紗簾微動,卻是少年裡有人驀然起身,隨著這塤聲舞起劍來!

    眾人幾乎屏息,怔怔看著一簾之隔的少年隨著塤聲騰挪、躍起、斜刺、躲閃,攻擊,最後轟然倒地。

    「啊」有人低呼,有人低低啜泣,蕩氣迴腸間塤聲已停,一曲終了。

    明玥睜看眼,先看見鄭明薇驚訝的眼神,而後是眾人欲泣的雙眼,她們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片刻後,外間的地上爬起一個少年,三兩下拍完了細塵,他朗聲問道:「我這段劍舞配得如何?」

    眾人:「!!!!」

    明玥:「??」

    明玥剛剛閉著眼,完全不知道有人配合她的塤聲舞劍。

    外間想起一片擊掌聲,裡面的女眷們回過神來忙跟著叫好,刺史夫人命人打起紗帳,快步上前躬身道:「郡王這怎麼使得」

    徐璟擺擺手,迅速往裡掃了一眼,見明玥還捧著塤發呆,忽地咧嘴一笑:「哎呦,剛剛摔那一下可疼死我了」。

    夫人們:「」

    明玥這時反過悶來,不禁後悔的想撞牆,——堂堂郡王的免費舞劍啊!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一次了。

    不過她匆匆一眼,卻覺徐璟的眼圈貌似有些發紅,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刺史夫人惶惶不安,徐璟卻理了理衣袍,正色道:「夫人,我這便離去了,五十兩銀子的借條還請收好,改日定叫人來歸還。今日謝夫人款待,請留步吧。」

    刺史夫人哪敢真叫人還銀子,可話還沒說,徐璟已經步出水榭一躍不見了蹤影,張家公子半天才反應過來,忙不迭的跑出去送客,人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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