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天戈頓時有些慌,因為,他不知道,寵靖瑄到底是什麼時候又偷溜下樓的,更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這小鬼靈精到底聽去了多少。
所以,一瞬間,他反倒是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瑄瑄,你、你怎麼跑下來了?」
坐在沙發上的victoria一愣,也連忙站起來,手足無措地開口問道。
寵靖瑄似乎也沒想到自己剛走下來,就聽見了大人的談話,他雖然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寵天戈最後說的那一句話,他是聽清了,也大概聽懂了。
邁著小短腿跑下來,他一指victoria,又指了指房門的方向,小臉繃得緊緊的,十分氣憤的模樣。
「你太壞了,叫我爸爸拋棄我媽媽,去找別的女人,你走,你走,別在我家裡坐著。」
說完,寵靖瑄衝過來,伸手就把沙發上的靠枕拽了下來,扔在地上,又用腳踩了幾下,發洩著情緒。
那個靠枕,正是剛才victoria坐在沙發上的時候,靠著的。
他很少發脾氣,這還是第一次當著大人的面這麼直接地表露自己的真實情緒,所以無論是寵天戈還是victoria,他們都愣在了原地。
「我、我沒有……瑄瑄,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她十分尷尬,也不知道怎麼跟孩子解釋,更重要的是,也不能把嬰寧的事情告訴給這麼小的孩子。
「瑄瑄,偷偷聽大人講話本來就不對,還對victoria阿姨發脾氣就更不是好孩子了。去把靠枕撿起來,我們送阿姨出門,小寶寶要休息了,去和小寶寶說再見。」
寵天戈蹲下來,和顏悅色地對寵靖瑄說道,雖然沒有生氣,但是語氣卻比平時要稍微嚴肅一些。
寵靖瑄耷拉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乖乖走過去,把自己扔在地上的靠枕撿起來,又走到victoria的面前,伸手在她的小腹前揮了揮,小聲說道:「再見。」
victoria還是有些不知所措,她輕輕摸了一下寵靖瑄的頭頂,見他還是有些抗拒自己,連忙拿起手袋,走到玄關換鞋,然後離開了公寓。
「victoria阿姨一直很疼你,你那麼和她講話,她一定很難過。」
寵天戈走到沙發邊,坐下來,看著一旁的寵靖瑄。
他半天不吭聲,再開口還是嘴硬。
「我沒錯,是她讓你找別的女人,我要我媽媽。他們說有錢的男人都要找小三,婷婷的爸爸就有小三,還去她家找她媽媽,她們兩個打架,把婷婷的玩具都踩壞了。」
一向內向沉默的寵靖瑄一口氣說完,抬起眼皮,看了看寵天戈,還是不死心,補充道:「你也有錢,他們說你比婷婷的爸爸還有錢呢。」
寵天戈倒吸一口氣,在他的想法裡,四五歲的小孩兒應該什麼都不懂,給點零食和玩具就能糊弄才對,沒想到現在的孩子這麼早熟,早熟得可怕,居然連「小三」都知道。
他立即有一種馬上就要給寵靖瑄換學校的衝動,那種貴族學校裡的小孩兒,雖說家境都很優越,但問題也不少,如果沒有良好的引導,說不定該學會的知識沒學到多少,不應該這個年紀懂得的東西卻學了一大堆。
「別亂想,小男子漢不要去聽這些,你又不是小姑娘。走,上樓去洗澡。」
寵天戈把寵靖瑄拉到懷裡,試著想要把他抱起來。
不過,隨著小肉團一天天長大,體重也在增加,寵天戈的膝蓋是假體,沒法用力,現在幾乎已經抱不動他了。
寵靖瑄倒是很懂事,沒用抱,牽著寵天戈的手,主動走上樓梯。
「我想媽媽。我要媽媽回來。你去把她接回來吧。」
他從來沒問過,為什麼之前那麼多年都沒見過媽媽,然後媽媽突然出現,然後又突然消失,到現在也不見蹤影。
寵天戈的腳步一踉蹌,差點兒卡在樓梯台階上。
該怎麼跟孩子說,他暫時還是毫無頭緒,這麼小的孩子,恐怕沒法理解「死亡」的意義。
好不容易才把寵靖瑄送到浴室去洗澡,寵天戈獨自在走廊裡站了一會兒,臉色沉峻。
那份報告……沒錯,他看過。
可是為什麼,一直到現在,他都不願意去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呢?
和她分分合合這麼久,似乎,每一天都做好了會失去她的心理準備,但當事情真的走到了這一步,那種痛苦還是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述。甚至,外人所能夠看到的他表現出來的悲慟,還不足真實情感的萬分之一。
孩子尚未長大,愛人已經不在,這或許是世上最無奈最悲痛的一件事之一。
*****五一勞動節,全國的法定假日,幼兒園自然也要休息。而且,這一次還不是休三天,算上之前的週末,一共放假五天。
一周才能回家一次的小朋友們全都興奮不已,紛紛道別。
這其中,卻唯獨有一個縮在角落裡。正是寵靖瑄。
victoria阿姨懷孕,沒法陪自己玩,爸爸要出差,家裡的保姆之前偷偷告訴自己,說她想回一趟老家,寵先生已經批了她的假,會臨時招來一個鐘點工來家裡。
所以,寵靖瑄磨磨蹭蹭,真不想回家,家裡除了兩個保鏢形影不離,就是保姆和廚師。活動室裡的玩具和動畫片已經很難讓他感到開心了,他想和爸爸媽媽去新開的那家遊樂場玩。班裡的同學有大半都去過,只剩下幾個人還沒去了,他覺得自己簡直抬不起頭來。
果然,來接他回家的就只有一組保鏢,兩輛車空空蕩蕩,開回寵靖瑄住的公寓。
車子開到了鬧市區,車速緩緩地降了下來。
坐在後排的寵靖瑄無聊地擺弄著手裡的psp,屏幕上的遊戲小人死了好多次,積分一直裹足不前,他玩得沒趣,昏昏欲睡。
「小少爺,這裡人多車多,你坐穩了。」
身邊的保鏢沉聲提醒,將從座位上滑落下來的寵靖瑄又拉回座位上。
話音未落,車子忽然緊急剎車,剛坐好的寵靖瑄猛地往前衝,小腦門「彭」一下撞到了前面的椅背上。
他咧咧嘴,伸手揉了揉額頭,朝前面張望了幾眼。
「什麼情況?小心開車!」
身邊的保鏢一手探進懷裡,隨時準備掏槍,同時緊張地向前方和後方打量,注意著附近的情況。
「沒事沒事,前面忽然有個騎自行車的女的從胡同口裡出來,媽的,嚇得我趕緊踩剎車。」
司機嘟囔了幾句,有些尷尬地說道。
保鏢依舊不敢鬆氣,右手還插在西服內懷裡,警惕地看著車外。
果然,一個穿著連衣裙的女人臥倒在地上,旁邊是一輛兩個車輪還在不停轉的嶄新的自行車,旁邊已經有一些路人停下來圍觀了。
「老四,你下去處理一下,給她點兒錢打發走,我先送少爺回家。」
保鏢拿起對講機,低聲說了一句。
反正這種人無非就是訛錢而已,給她千把塊,打發掉就可以。
話音剛落,後面那輛車上果然走下來一個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走到那女人身邊,把她扶起來。
確定沒事,保鏢朝司機打了個響指,「走吧,繼續開你的。」
寵靖瑄低著頭,額頭上鼓了個包,他揉了幾下,扁了扁嘴,屏幕上差一點兒就能通關的小人早就倒在地上了,大大的「gameover」嘲笑著他的又一次失敗。
車窗外春光明媚,車窗內,寵家小少爺的心情異常晦暗。
他想,小蝌蚪都能找到媽媽,他一個大活人,難道還不如一個水裡游著的小黑點兒?!
當天晚上,寵靖瑄骨碌著大眼睛,幾乎一夜沒睡。
第二天中午,正在南平開商務會議的寵天戈接到電話。
「你再說一遍?寵靖瑄不見了?你們六個大男人都是廢物?我讓你們看一個孩子都看不住?信?什麼信?瑄瑄給我寫的信……你馬上給我傳真過來!」
他中途離場,聽到消息後,勃然大怒。
也難怪保鏢會失職,寵靖瑄人小鬼大,個頭兒又小,吃過了早飯,他鑽到衛生間的衣物桶裡,拿了幾件髒衣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竟然一口氣躲了兩個多小時。上午十點,不知情的新來的鐘點工把大桶提了出去,送上了乾洗店的車,拿去清洗。
就這樣,這個看似簡單的計劃,居然毫無紕漏,寵靖瑄就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從公寓裡逃了出去。
臨走前,寵靖瑄還寫了一封信,留給寵天戈。當然,上面的字七扭八歪,有的是同音字,有的是拼音,甚至還有圖畫。
意思很簡單:既然你不去,那我要去找我媽媽。他還在最後畫了一隻小蝌蚪,表示這就是自己。
遠在南平的寵天戈,一看到傳真,整個人就感到頭大如斗。
再厲害的競爭夥伴都沒能夠讓他如此的手足無措,倍感無奈,拿著傳真紙,寵天戈不由得在原地走來走去,一時間根本不知道寵靖瑄會到哪裡去。
很快,中海的人也查到了寵靖瑄是坐著乾洗店的車子離開,但是到了乾洗店之後,他就找機會溜走了,不知道又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