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門上插著一支火把,橘紅色的光暈透過鐵柵欄透入了昏暗的囚室中。
昏暗的牆角處,隱約有一團黑影。
夙沙緋胭再也忍不住撲了過來,低喚道:「爹爹,爹爹,爹爹……」
那團黑影在聽到她的聲音後,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爹爹,我是緋兒。」外邊的走廊裡空無一人,果然已經安排好了。夙沙緋胭深吸了一口氣,顫聲喚道。
那個黑影終於開始動了,夙沙緋胭聽到乾草發出的吱喳聲,這才明白想必牢獄裡是沒有床鋪的,不由得很是辛酸。
「緋兒……」是父親的聲音,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道:「是我,是我,爹爹,是我來了。」
夙沙淵鴻終於完全清醒過來,手腳並用朝著這邊的光亮處爬來。
夙沙緋胭喉頭彷彿堵住了,滿腔都是辛酸和悲痛,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如此狼狽的樣子。
「緋兒,緋兒,好孩子,你總算來了……」夙沙淵鴻聲音沙啞艱澀,滿是疲憊和壓抑,想來應該是受過酷刑。夙沙緋胭使勁把手伸進去握住了他的手臂,看到斑駁的光影下那張蒼老憔悴近乎陌生的臉時,整顆心忽然彷彿被鋸開了一般鮮血淋漓。
這才幾日不見,原本氣宇軒昂、精神煥發的父親竟彷彿變成了垂暮老人,臉上的皺紋深如刀刻,頰邊還有未乾的血痕。
「爹爹,他們、他們竟然真的對您用刑嗎?」夙沙緋胭忍著心頭的劇痛道。
夙沙淵鴻滿含欣慰的望著他,喘了口氣道:「人的**總是脆弱的,經不起多少折騰,為父如今才終於明白,朝廷的真正目標,並不只是你或者我,而是……而是咱們整個家族。」
夙沙緋胭不由得一震,道:「爹爹,咱們家究竟犯了什麼罪?為什麼會讓朝廷這麼忌諱?出事之後,幾乎所有人對我們都是退避三舍,恨不得從來就沒有人試過。我、我真的很不明白。」
夙沙淵鴻有些激動,正準備說話之時卻忽然岔了氣息,側過頭拚命的咳嗽著,呼出的血腥之氣瀰漫在了空氣裡,夙沙緋胭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忍不住關切而焦急的問道:「爹爹可是受了內傷?」
夙沙淵鴻緩過氣來,搖了搖頭道:「為父一直在等你,只要能最後再見你一面,一切就都值了。」
夙沙緋胭不解的望著他,道:「爹爹只是何意?」
夙沙淵鴻忽然握住了她的右手,眼神變得鄭重而肅穆,夙沙緋胭很是不解道:「爹爹,怎麼了?」
「緋兒,什麼都別問,閉上眼睛,靜下心神,為父要傳你一種功法!」夙沙淵鴻沉聲道。
夙沙緋胭見他神情如此凝重,不敢再問,依言閉上眼睛,靜下心神,默默運導著體內的真氣運轉。
漸漸的,感覺到一股子火熱的感覺從右手掌心傳來,那種灼熱的氣流順著右臂的腕脈蜿蜒而上,逐漸融入了她的奇經八脈。
任脈主血督脈主氣,是人體經絡的主脈。任督通,百脈通!
那種陌生的氣流洶湧澎湃,一波接著一波,竟似無窮無盡一般。初時夙沙緋胭還勉力引導其流向,到了最後,她就只剩下被動承受的份兒了。
隨著湧入體內的熱流越來越多,夙沙緋胭開始感覺到了渾身發熱,漸漸的彷彿火燒火燎一般!她覺得整個人都似乎沉浸在了火海中,那種焚燒一切的炙熱感覺讓她的意識一片模糊,恍恍惚惚中眼前就產生了幻覺。
她的面前出現了一間寬敞而古樸的臥室,裡面掛滿了重重的帷幕,彷彿要與外界隔絕一般!
四面的高窗前都掛有畫著繁複花紋的條幅,以臥室正中的寢台為中心,周圍設有十六座兩尺高的銅座宮燈,將整個臥室照的亮如白晝。
鋪設有暗紫色床褥的寢台四周綴有藏青色的古玉,結著暗紅色的穗子,底下的流蘇靜靜懸垂,一切都彰顯出此間主人的不尋常……
躺在寢台上的是一個身形纖細四肢修長的少女,墨色的濃密青絲如花般散開舖在身下,蒼白如玉的面上滿是暗紅色的瘡疤,早已看不出原本容顏,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些紅斑彷彿活了一般附著在皮膚上極其緩慢的蠕動生長,映著她一襲如火的紅衣,帶著一種觸目驚心的詭異和恐怖。
少女露在廣袖外的手更是肌膚潰爛,不忍直視。
痛苦難抑的呢喃聲斷斷續續的從她口中發出:「爹爹……爹爹……娘,娘……好難受,好……緋兒好痛……」
她的聲音柔美輕婉,聽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
她是夙沙緋胭?她是以前的自己?夙沙緋胭只覺得那種焚燒一切的熾痛越來越強烈,思緒迷亂之際竟見滿眼地獄紅蓮般張牙舞爪撲面而來的火焰。
不知何時,她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無邊烈焰中了,雖然她看不見自己,只能看見那張床榻上陷於絕境的少女,但是火舌飛舞著舔舐上肌膚的感覺卻是那麼的清晰,她想要掙扎,卻發現身體好像被禁錮了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她拚命呼喚,想要求救,但是這片空間彷彿真的與世隔絕了一般,她甚至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
絕望如同烈焰一般漸漸吞噬了整個身體,以及她的心……
靈魂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欲破繭而出……
「啊……」心底深處,一聲長嘯劃破九天,她猛地醒過神來,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右手上光華流轉,而在鐵柵欄的另一面,夙沙淵鴻不知何時已經萎頓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