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公寓裡,維薩往沙發上一坐,抬起腿,「酸了。」
伊籐再次深呼吸,微笑,「好,我給您老捶捶。」
他蹲下來,一八幾的身體蜷縮的沙發與茶几之間,顯得有點可笑,雙手捏成拳,慢慢的,有節奏的捶著。
維薩摘下面罩,丟到一邊,又勾勾手指,叫來林悅爾,「我還要吃昨天那種東西。」
「餃子?」林悅爾笑著應道,「我去買菜。」
「等等,」伊籐趕緊站起來,「小悅,你懷孕了,不能這麼辛苦,你到房間裡歇著去,待會我出去買。」
聽到她懷孕了,維薩抬起眼眸,看了看她,沒說話。
林悅爾直搖頭,「不用不用,我不累。」
伊籐不由分說的就把她推到房間裡,「你就在這裡好好休息,我會搞定一切的!」說完,還用力的拍拍胸脯。
林悅爾被他逗笑了,然後瞅瞅外邊,小聲說,「遷就他點吧。」
「我知道,你不用操心了。」
關上門,伊籐又趕緊進廚房,準備做飯,幸好這邊食材很多,想做什麼都是現成的。
見他在裡面忙活開,維薩慢悠悠的走過來,倚靠門口,藍眸抬起,掃過他,「你也喜歡她?」
他突如其來問這麼一句,嚇了伊籐一跳,「怎麼會呢!」他邊洗菜邊說,「你不知道,那兩人能夠走到今天,其實挺不容易的。本來以為就要開花結果了,可誰又知道,岑會生了這場重病呢?我是岑的兄弟,他不在的時候,他的女人和孩子就是我的責任。哪怕將來我不管自己的孩子,也會要照顧他的。」頓了下,他說,「這是我答應過的。」
維薩看過他,看到他臉上的那抹真摯,他揚起眉,好似才算真正認識這個重情重義的男子。
他轉過身,「動作快點,我不喜歡餓肚子。」
伊籐認命的應了一聲,又加快了動作。
維薩走到林悅爾的房門前,想了下,敲敲門。
林悅爾打開,看是他,有些詫異。他也不用她請,逕自進去,坐到了椅子上,朝她勾勾手提,又指下對面的椅子。
林悅爾疑惑的坐過來。
「手。」
林悅爾一愣,「什麼?」
他不耐的抿下唇,又重複一遍,「手。」
林悅爾狐疑的伸出手過去,他放到桌上,然後將手搭到了她的脈搏上。林悅爾這才恍然,原本他是在給自己切脈。
見他手法嫻熟專業,絲毫不像他說的那樣,只是興趣愛好才接觸的中醫。
他半闔著藍眸,食指中指還有無名指明顯感覺到一個十分歡快的脈象,依次跳躍,圓滑流利,這在中醫便叫滑脈,是已孕的脈象。他又細細的號了下,感覺到無名指的跳動相對更加活躍,心裡便有了數。
「兒子。」他說。
林悅爾錯愕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的?」
「切出來的。」
「這也能切出來?」林悅爾不是不相信,只是覺得太神奇了。
維薩勾起唇,「我始終認為,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醫學,就是中醫了。人體五行,相生相剋,沒有生就沒有生長,沒有克就沒有約束。」他收回手,掏出紙巾來,隨意擦了下手,「很多植物也是這樣,你交給我的那分配方上記載了幾十種植物,你知道它們真正的功效和作用嗎?」
「這些都是宮廷裡的秘方,難道,不是用來養顏的嗎?」經他這麼一說,林悅爾都有些不確定了。
維薩笑了,意味深長的說,「在你們手裡,它的確可以變成養顏佳品。但在別人的手裡,那就不同了。」
林悅爾一怔,她只瞭解了大部分植物和原料的特性,還沒有發掘到這麼多。
維薩的藍眸迸出一絲詭譎的光澤,接碰上不緊不慢的說,「我不知道是誰寫的這個東西,不過,他一定是個神人。如果我推斷得沒錯的話,其中有十二種植物彼此之間都是相生相剋互相制約的,就像一個複雜交錯的關係網,變化無窮無盡,有可能會搭配成靈藥,也有可能變成毒劑,也有可能會製成某種特殊的稀有的化學成份……那就要看擁有它的人怎樣發揮了,合成的功效可遠不止養顏護膚那麼簡單。」他說著,唇微微扯出一個神秘的弧度,「我真的好很奇,這麼大的自然界,是如何將這相輔相成,擁有緊密關係的十二種植物聯繫到了一起呢?這份方子,擁有讓人窮盡一生都想要探究的魅力。」
聽到他的話,林悅爾是恍然又震驚。
怪不得外公會沉迷大半年,就為研究一份化妝品的配方。她雖然也喜歡研究,但也沒有癡迷到這種程度。現在想來,肯定是外公也發現內有乾坤,才會廢寢忘食的研究,到連店舖都能交給他人打理的地步。
「但是挺可惜的,」維薩說,「你寫下的那三種植物,現在已經很難再找到了。」
「除了中醫,還有什麼是你擅長的?」林悅爾真的對這個男人愈發的好奇了。
伊籐手拖著下巴,想了想說,「也不是很多,藏醫、古希臘醫和西醫都會一點點。因為中醫相對有些複雜,花的時間比較多一些。當然,我最感興趣的還是生化武器,所以,化學才是我的本業。」
林悅爾瞭然,他所謂的「一點點」恐怕也比較普通醫生要強悍得多吧。望著他,她突然有感而發,「幸好,我把它交給了你。」
維薩挑眉,「這是祖傳的,沒準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財富,你就沒有一點心疼?」
林悅爾搖搖頭,「我就會做化妝品,如果真像你說得那麼神奇,在我手裡就是暴殄天物。」
她說得坦誠,毫不矯揉造作,維薩看在眼裡,收回視線,緩緩起身,走到門口時,他又頓住了身子,回過頭,淡淡的看她一眼,「你放心好了,那個人的命,我救定了。」
林悅爾由衷的笑了,「謝謝。」
餃子出鍋了,皮是皮,餡是餡,分離得很成功。
看著那一盤子粘呼呼的東西,維薩漂亮的臉蛋敷著一片陰雲,「這是餵豬的嗎?」
伊籐的臉上和身上都沾著麵粉,看上去有些滑稽,他也盯著那盤東西很費解,「奇怪,昨天看小悅做得好像很簡單,怎麼我做起來就不一樣呢?」
維薩冷笑,「同人不同腦子,智商負數的,怎麼也正不了。」
伊籐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就算是法國警察局的最高指揮官,也不會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現在可好,居然會為了一盤不像樣的餃子,被數落成這樣!!
想到還需要這刻薄傢伙的岑,伊籐就使勁咬牙挺著,陪著笑說,「我再去做一次。」
他轉身就要進廚房,維薩卻冷哼著,「結果會有區別嗎?」說著,他竟然抓起了筷子,熟練的使用起來。
看到他張開尊口,動作緩慢的吃著,伊籐震驚了。
一個連衣服沾到一丁點的水漬,都要回去換掉的人,居然能屈尊降貴吃他做的餃子糊,伊籐突然有種想要謝主龍恩的衝動。
驚覺到自己不知不覺的竟被這傢伙折磨出了了奴性意識,伊籐狠狠的暗罵自己幾句,可是,再去看他時,雖然仍是一臉嫌棄的樣子,卻沒有放下筷子……
伊籐又開始覺得,他其實也沒有他表現的那麼難以接觸。
他吃東西真的很好看,比女人還要優,咀嚼的動作,也是充滿了引人遐想的魅力。縱然是號稱大眾情人的伊籐,也不得不承認,撇開他糟糕的性格不談,他若真是女人的話,沒準真的會吸引住他的視線……
伊籐有些驚呆了,只不過看著這傢伙吃東西,他怎麼會冒出「如果這傢伙是女人」的可笑的想法?!
天啊,是他這陣子單身太久忘記了女人的滋味?才會引起荷爾蒙失調?
他慌忙擺正心態,拚命的告訴自己越是好看的事物越危險!
「啪」
維薩一下子摔了筷子,抬眸冷眼盯著他。
伊籐嚇了一跳,看到他黑了臉,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好好好,我閃一邊,您慢用。」
「不用了。」維薩起身,「做得這麼難吃,以為我還會吃嗎?」
伊籐怔了怔,看看他,又看看差不多空掉的盤子,再抬頭看看他。
維薩抬高下巴,無比冷艷高貴的存在,「收拾乾淨了!」
轉身,便出了餐廳。
伊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其實,只要摸清了他的性子,應該也不是很難相處吧。
整整一晚,林悅爾都睡得不踏實,她不知道維薩給的解毒劑管不管用,又或者,沒辦法抑制夕岑的癌細胞……
她的一切擔心,終於在看到夕岑的那一瞬釋放了。
她和伊籐來到醫院時,夕岑已經醒了,雖然仍是全身無力,不過,意識卻很清楚。
「小悅……」他輕聲叫著她,林悅爾趕緊過來,「夕岑,感覺怎麼樣?」
「還好。」他握住她的手,半闔著的眸,還是沒有恢復視力,但林悅爾相信,只要有維薩在,用不了多久,一定可以都慢慢恢復的!
現在,希望就是活下去的動力,所以,她會無條件的信任維薩。
「我帶了粥,你能吃一點嗎?」
顧夕岑想都沒想就點了頭,只要能哄得她高興,就算會吐得很厲害,他都無所謂。可事實是,他吃了幾口下去,胃除了有點不適應,倒沒有之前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見他能吃點東西了,林悅爾自是高興,又不敢讓他多吃,怕胃無法負荷。
walker醫生一早就過來做了檢查,見他沒有任何排異現象出現,算是真的放心下來。他說,還要持續觀察一周,等ct報告結果才能知道腫瘤有沒有得到有效的抑制。
雖然顧夕岑的清醒時間沒有持續多久,但大家彷彿都看到了希望,病房內的氣氛也不再變得那麼壓抑。
就這樣過了三天,顧夕岑早上醒來時,竟微微愣住了。
抬起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雙眼居然又可以看見東西了!
他第一時間去尋找林悅爾的身影,不大一會,林悅爾就和walker醫生走進來了。
迎上他的視線,林悅爾倏爾怔了下,慢慢走過去,同樣抬起手晃了晃。
顧夕岑笑了,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溫情,「我能看到了。」
「啊!」林悅爾欣喜的驚呼一聲,撲過去就抱住他的脖子,「太好了!夕岑!」
walker醫生也笑了,「顧先生,這是個好兆頭,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配合我們的治療,我有信心,可以讓你盡快出院的!」
顧夕岑略顯無力的抬手,環住懷裡的人,朝walker醫生微微頜首,「謝謝。」
「呵呵,要謝就謝維薩先生吧,是他給你創造了奇跡!」
顧夕岑揚了揚眸,並不知道有維薩這個人的存在。
林悅爾忙向他解釋清楚,他這才瞭解了這些發生的事,對於維薩,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他的救命之恩,我會記下的。」
對於像顧夕岑這樣的人來說,這便是一個承諾,無論將來維薩需要他做什麼,他都會不留餘力。
病房裡只剩下了兩人,顧夕岑安靜的坐在她對面,「我想仔細看清楚你。」
林悅爾拂了拂長髮,朝他擠擠眸子,「有變漂亮沒?」
他一笑,「什麼時候都漂亮。」
林悅爾笑著,又輕輕倚靠在他胸前,「夕岑,要快點好起來。」
他撫著她的發,溫和的凝視著她。
她真的瘦了很多,尤其是還在懷孕的情況下,這讓他更加不忍。
在前幾天時而清醒的時候,他其實有想過,就這樣盡快離開吧,別讓她再跟著受苦了。可是,當他看到她徹夜守在床邊,熬得雙眼通紅,還是那麼充滿希望的望著自己時,他只覺得這個女人真的傻得讓人心疼,是那種被刀子割一樣的疼……
他知道,這一生,他是放不開了。
得知顧夕岑的視力恢復了,伊籐高興得不的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戴著圍裙,一手拿著鏟子,一手握著電話,「小悅,你先在那裡陪著他,我晚些時候過去……」
掛上電話,他激動得衝進客廳,「維薩,你真的……真的太厲害了!!」顧夕岑的好轉,讓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維薩側臥在沙發上,慵懶的抬起藍眸,「不然呢?你請我來只是吃你做的那堆難吃的東西?」
伊籐心情大好,不管他再怎樣刻薄,都是笑嘻嘻的應著,「只要是你喜歡的,儘管說,我一定會學會做給你的!」
維薩只是冷眼睨過他,什麼也沒說,又調回視線,落到手中的書上。
早就習慣了他這傲嬌的性子,伊籐仍是十分快樂的回到廚房,一邊哼著歌,一邊揮著鏟子,絲毫不覺得,做為榜上有名的賞金獵人的他,犧牲形象做這麼委曲的事有什麼不對!
淡淡的,維薩的目光又瞥過他那邊,性感的薄唇,微微翹起……
一周後,顧夕岑已經可以下床了,ct結果表明,他的腫瘤沒有再持續擴散。walker醫生信心十足的表示,只要病情得到抑制,他就可以按照之前的方案進行治療。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面發展,林悅爾臉上的笑容多了,臉色也好了很多,每天都在病房裡陪著顧夕岑。肚子裡的寶寶,又給了她重新做母親的期待,儘管,薄荷的事,對她而言曾是致命的打擊,不過,最好的療傷藥其實不是遺忘,而是坦然面對。
薄荷的離開,夕岑的病重,都讓她看清了許多事。
在生命面前,所有憤怒的執著,糾結的過去,都顯得那樣渺小。
人生只有一次,先娛已,再娛人。
望著她平和的微笑,絲毫沒有因為這個小生命的突然降臨而亂了分寸。
即便,孩子的父親是他。
林悅爾挽著他,慢慢走在醫院的休息區,「累不累?在這裡坐一會吧。」她扶著他,坐在休息椅上。
顧夕岑抬起頭,迎向陽光,瞇起了眼眸。
之前從來沒有覺得,每天都能看到的陽光,其實是那麼耀眼,溫暖。
從現在開始,每天都能做的事,每天都能看到的人,他想要更好的珍惜。
收回目光,他慢慢站了起來,對著林悅爾,單膝跪地,舉行不知何時早就準備好的一枚鑽戒,「小悅,嫁給我吧。」
林悅爾完全震驚了,她怔在那裡,久久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他在向她求婚……
他的舉動,馬上吸引了四周的注意,看到的人,臉上都露出了祝福的微笑。
顧夕岑雖然消瘦,但依舊俊美的臉上,儘是深情,「我不知道我會不會痊癒,但我只想把我能給你的幸福,全部都給你。」
林悅爾的眼睛濕潤了,心頭都被滿滿的幸福感堆積著,她點頭,不住的點頭。
顧夕岑終於也露出了微笑,將戒指戴上了她的無名指,起身,把她擁進了懷裡,「你不該讓一個病人等那麼久……不過,看到你答應了的份上,我決定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