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南口大戰（三）
防空警報的槍聲同時也驚動了整個南口鎮。由於之前進行過多次防空演戲，佈置在南口鎮及周邊的榮一團二營和三營紛紛從睡夢中驚醒，並且在基層軍官的指揮下正有序地撤往防空掩體。
「師座，小鬼子來空襲了，快撤進防空洞吧。」滕東林一臉焦急地闖進沈修文的房間，對剛剛從行軍床上爬起來的沈修文喊道。
沈修文的指揮部就是原來設在南口鎮後一個小山頭腳下的娘娘廟內的榮一旅旅部，廟後面有專門用於防空的防空洞。此刻鬼子飛機的嗡嗡聲已經清晰可聞。
沈修文在沈義的伺候下穿上棉質的軍大衣，聽了聽外面的聲音，道：「鬼子來了多少飛機？聽聲音好像不多嘛。」
「據前方報告一共有四架敵機，馬上就要到了，師座還是快進洞吧。」滕東林連忙道。
「四架飛機？小鬼子也太小看我們榮一師了。」沈修文微微一笑，看著滕東林一臉焦急之色笑道：「常青兄，我看你現在怎麼膽子越來越小了，不過四架鬼子飛機嘛，要炸也先炸龍虎台陣地。再說廟後那兩挺高射炮是擺設呀。」
聽到沈修文的調侃，滕東林的臉微微一紅。他跟沈修文的時間雖然不長，但知道這位年輕師座的脾氣，但是如今的師座可是整個榮譽第一師的精神象徵，不但關係到整個榮一師的存亡，同樣也關係到早已打定主意追隨師座的自己的前程，所以萬萬不能有任何閃失。還想張口繼續勸說，卻聽到沈修文道：「你馬上告訴程德安，鬼子轟炸時藏好了，別輕易暴露火力。」說著，未等滕東林開口，邁步向屋外走去道：「走，出去看看。」
「轟，轟，轟。」當沈修文走到廟外，鬼子的飛機已經開始對龍虎台展開了轟炸。一百磅的航彈在不高也不大的龍虎台山頂上爆炸，騰起一個個巨大的火球，瞬間整個龍虎台便被籠罩在一片硝煙火海中。
沈修文在望遠鏡中清晰地看到四架全部是鬼子最新式的九七式重型轟炸機，「小鬼子真夠狂的，欺負我們在華北沒有空軍，連護航的戰鬥機都不帶。命令後面的高射炮排，小鬼子的轟炸機如果飛過來，就把它打下來。」
「是。」跟隨在後面的參謀連忙應道，匆匆跑回屋子下達命令。
正在龍虎台上空俯衝轟炸的四架轟炸機在一輪轟炸後，兩架繼續在龍虎台上空盤旋轟炸，兩架卻直接向南口鎮飛來。龍虎台和南口鎮相距不到兩公里，一個俯衝瞬間就到，同時扔下的兩枚航彈在鎮前爆炸，一下子摧毀了具有百年歷史的鎮口牌樓。飛機在鎮子上空掠過，不但扔下的航彈將鎮內的十幾棟房屋炸成一片火海，其中還夾雜著還來不及撤進防空掩體的士兵們的慘叫聲。
其中一架低空飛行的轟炸機顯然發現了鎮後這個小山坡下孤零零的院子，在另一架拉升的時候，這架飛機徑直向娘娘廟飛過來。隨著距離的接近，鬼子飛行員突然發現院子內有不少的軍人，房子頂上還有豎起的天線，不用問肯定是華軍的指揮部。這名鬼子飛行員頓時一陣狂喜，面目猙獰地壓低機頭，準備精確轟炸，妄圖一舉摧毀這個華軍的指揮部。
「去死吧。」正當他狂叫著準備投彈時，突然廟後的小山頭上火光一閃。
「不好，有埋伏。」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飛機已經重重的一震，耳邊隨之傳來兩聲爆炸聲。這種高射炮的聲音對於正在低空飛行的飛行員來說無疑死亡的喪鐘。最先的兩發炮彈一發在機頭爆炸，另一發則一下子在機翼上撕開了一個口子，飛機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鬼子飛行員這時哪還顧得上投彈，努力想控制歪歪斜斜的飛機，拉升機頭，妄想逃離這個死亡地帶。但是這一切都太遲了，隨之而來的兩發炮彈準確地擊中笨重的九十七轟炸機的機腹。一陣猛烈爆炸聲，飛機凌空爆炸。
另一架剛剛拉升起來的鬼子飛機見狀根本不敢再俯衝投彈了，在空中打了一個彎，向還在龍虎台轟炸的另外兩架轟炸機會合，匆匆在高空投下炸彈後，向北平的西苑機場方向飛去。
「八嘎。」已經率部前出南口鎮的混成第十一旅團六十一聯隊聯隊長柳田淳一在望遠鏡中清晰地看到了配合作戰的陸軍航空部隊的一架九七式重型轟炸機被擊落。
首戰就被擊落了一架飛機，這給信心滿滿的柳田淳一的心中蒙上了一絲陰影。自從命令下達後，柳田淳一在五萬分之一的地圖上對南口至居庸關一線的地形熟得不能再熟了，他知道要想拿下南口鎮，必須要拿下南口外圍的制高點龍虎台。防禦南口鎮的華軍也必定將南口鎮作為防禦重點。憤怒之下的柳田淳一拔出指揮刀，嚎叫道：「命令重炮大隊開火，給我炸平龍虎台。」
混成第十一旅團的重炮大隊裝備的六門九一式105mm野炮，同時向龍虎台發起炮擊。將近十六公斤的榴彈持續不斷地砸在龍虎台陣地上，其威力絲毫不比剛才的轟炸遜色多少，整個龍虎台在此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整個陣地塵土飛揚，炸飛起來的石頭四處亂濺，留在陣地上剛才在轟炸中倖存下來的十幾個觀察哨此時都是雙手腦袋，張大了嘴巴，趴在戰壕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防守龍虎台的榮一團一營早就撤進了藏兵洞，在陰暗的洞中所有的官兵們都抱著槍，屏住呼吸，看著洞頂。隨著每一次榴彈的爆炸，整個藏兵洞都會抖一抖，洞頂的塵土簌簌地往下掉，好像隨時都要塌下來一樣。
「團座，這洞不會塌下來吧？」在洞中臨時用一個儲存糧食的小洞改建成指揮部中，一營長莫建林拍了拍掉在頭頂上的塵土，心有餘悸地看了看洞頂對正在接著油燈的光看著地圖的程德安說道。
「放你娘個屁！」程德安抬起頭狠狠地瞪了莫建林一眼，罵道：「剛才鬼子飛機的轟炸都沒塌，幾發炮彈就炸塌了？你小子瞎擔心個屁呀！」
莫建林嘿嘿一笑，隨手抓起程德安放在桌上的一包駱駝牌香煙，抽出一根放到程德安的嘴邊，一臉諂媚道：「團座，我不過是這麼隨口一說。小鬼子要是嫌他們的炮彈太多，就讓他們炸好了，哪怕從早到晚，咱們窩在這個洞裡，連毛都傷不了一根。」
莫建林是當年組建上海保安三團時，分配過來的中央軍校十期的畢業生，也算是沈修文和程德安的小師弟，一直在程德安的手下干。這小子頭腦活絡，會打仗，頗得程德安是賞識，在十期畢業生其他人還都是排長、連長時，如今已然是少校營長了。
程德安叼著煙在莫建林拿過來的油燈上點上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煙圈，道：「你也別說，這外面的小鬼子果然和我們在淞滬和南京遭遇的小鬼子不太一樣。你聽聽，現在落在咱們頭上都是他娘的一百毫米以上的重炮。待會打起來的時候，你小子得悠著點，別他娘的太過輕敵了。師座命令咱們不管怎麼樣都要象釘子一樣釘在龍虎台上，不能讓小鬼子在咱們面前前進一步。」
「那是，那是。有您團座在這裡親自坐鎮指揮，小鬼子休想前進一步。」莫建林嘻皮笑臉自己點上一根煙，說道。趁著程德安不注意把大半包的駱駝香煙揣進了自己的兜裡。
別看莫建林平時在程德安面前嬉皮笑臉的，沒個正行，打仗卻絕不含糊，要不然從當初的保安三團到現在經歷了這麼多次殘酷戰鬥，也不可能活到今天。手下三個營長，程德安最欣賞也是他。看到莫建林一邊拍著自己的馬屁，一邊又要順走自己的煙，不由笑罵道：「你小子，抽煙不會自己去買呀，每次都到老子這兒來蹭。」
莫建林跟了程德安一年多，在程德安面前也素來皮厚，嘿嘿一笑道：「誰叫團座您這美國煙捲好抽，都把我的嘴給抽叼了，如今就連哈德門、美麗牌抽到嘴裡都沒味了。」
「行了，你小子別他娘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程德安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包沒拆封的扔給了莫建林，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道：「鬼子的炮擊有一會兒了，你小子該準備準備了，再讓工兵連的兄弟到洞口守著，別讓小鬼子的炮彈把咱們的洞口給炸塌了。」
玩笑歸玩笑，說到正事，莫建林連忙也一本正經應道：「是。」
炮擊一直持續了十五分鐘，六門九一式105mm野炮在龍虎台上傾瀉了數百發的炮彈，把整個山頭完完全全的犁了一遍。
「聯隊長閣下，轟炸加炮擊，如此火力，那些防禦的華軍斷無生存的可能。我看只需一個衝鋒就能拿下這個南口鎮外的制高點。」一旁的六十一聯隊第一大隊大隊長岡谷新作少佐一臉得意地對聯隊長柳田淳一說道。
看著已經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山頭，柳田淳一也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呦西！岡谷君，拿下龍虎台的任務就交給你們大隊了。希望正像你所說的，一個衝鋒就能拿下龍虎台。」
岡谷新作等的就是聯隊長這句話，這可是頭功呀！連忙立正鞠躬道：「哈伊。聯隊長閣下，只需給屬下一個小時的時間，屆時閣下定能站在龍虎台上，俯視整個南口。」
「呦西！岡谷君，那我就等著你的好消息。」柳田淳一說著手一揮，命令道：「命令炮火延伸，切斷鎮內和龍虎台的聯繫。」
「哈伊。」一旁的參謀立即領受命令，揮動手中的小旗子向身後的炮兵陣地發令。與此同時，一臉興奮的岡谷新作在其他兩名大隊長妒嫉的眼神中興沖沖地跑回自己的隊伍，拔出指揮刀，嚎叫著命令道：「第一中隊出擊。」
在他看來，小小一個龍虎台經歷了兩次強有力的轟炸和炮擊，哪怕山上華軍的工事修的再堅固如今也早已灰飛煙滅了，只需一個中隊就能順順當當地衝上山頂。剛剛他在柳田淳一面前說一個小時還是加了保險的，一次衝鋒完全有可能在半個小時內解決問題。
鬼子的炮火延伸，炮彈直接砸向龍虎台和南口鎮之間的結合部，不時也有炮彈落在了鎮子裡。站在娘娘廟後面的小山頭上用望遠鏡觀察戰情的沈修文，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轉頭對身旁的滕東林道：「小鬼子的炮火延伸了，接下去就得看程大個兒了。」
「小鬼子怎麼不會想到龍虎台上還有藏兵洞，待會一定碰一鼻子的灰。」滕東林也笑了笑道。接著，又有些擔心道：「不過，混成第十一旅團不但有重炮，還有戰車大隊。程德安的壓力還是很大的。」
沈修文默然點了點頭，看著前方硝煙瀰漫的龍虎台，神情堅定地緩緩說道：「戰鬥才剛剛開始。不過，我相信龍虎台一定會成為小鬼子的一個噩夢。」
龍虎台陣地上原本兩個班的觀察哨如今只剩下半個班都不到了，十幾位自願留下擔任觀察哨的士兵早已和整個大地融為了一體。當擔任先頭部隊的第一大隊第一中隊從遠處向龍虎台逼近時，倖存下來的觀察哨連忙吹響了掛在脖子上的哨子。早已守候在洞口的工兵迅速清理已經堵上半個洞口的浮土為出擊的官兵打開了通道。
「一連進入前沿陣地，二連負責二線陣地，重機槍佔據兩側火力點，三連預備隊留守，出擊。」隨著莫建林的一聲令下，早就憋著一股勁的官兵們魚貫從洞中進入各自的陣地。
「迅速清理戰壕，一連長，待會鬼子上來的時候，讓弟兄們沉住氣，放進了再打。」原本早已構建的戰壕在鬼子飛機的轟炸和剛才的炮擊中，足足堆了半壕溝的浮土。莫建林一邊命令清理戰壕，一邊向一連長命令道。
一連長是當年羅店保衛戰的倖存者之一，也是個打仗不怕死的主，拍著胸脯大聲應道：「營長，你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