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四年磨一劍(三)
「光復,我說你也算是豪門望族出身,你這吃相可實在不敢恭維。」宋希濂一向很看重沈修文,剛才看到沈修文在這裡狼吞虎嚥地已經招致了不少奇異的目光,忍不住皺著眉頭提醒道。
沈修文不要意思地搓著手道:「宋長官,不瞞你說,我就是因為從小嬌生慣養,有日子沒見到這麼多好吃的。這不就」說著,沈修文還有些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剛才吃到一半的那只美國烤雞。
「萌國,你也別說了,光復說的對。這兩個多月來誰吃過一頓好飯,睡過一個好覺啊。看著這麼多山珍海味,我也看著眼饞。」一旁的孫元良這時也笑呵呵地說道。雖然,孫元良的人品是有些瑕疵,但是八十八師淞滬戰場上的表現是有目共睹的,最近一段時間跟宋希濂、王敬久等老同學也走得挺近。
「是啊,吃了這一頓,下頓還不知道什麼有機會呢?宋長官,軍座,一起吃吧。」沈修文厚著臉皮笑呵呵的說道。
孫元良一向不太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拿起盤子就上。宋希濂雖然自持身份,但是看到沈修文和孫元良吃的那個叫歡,嚥了嚥口水,忍不住也跟著在一旁吃起來。
原來沈修文一個人吃,還不太引人注目,但是這次酒會的五個主角有三個擠在一起狼吞虎嚥,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那些原來在採訪國府高官,正在為充滿外交辭令的索然無味的記者,也聚攏過來。
「宋將軍,我是中央社的記者,請問您對目前的戰局有什麼看法?」一個理著目前最時尚短髮的女記者湊到宋希濂的身邊問道。
「這個,嗯,不好意思,記者小姐,你問的這個問題屬於軍事機密,我暫時無可奉告。」宋希濂連忙嚥下嘴裡還在嚼著的半塊牛排,很外交的拒絕回答。
「孫將軍,請問」
「沈將軍,請問」
一時間,三人的身邊頓時圍滿了採訪的記者,鎂光燈閃爍,倒是記錄了不少三名將軍有些不雅的吃相。
「對不起,無可奉告。」「對不起,您這個問題,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三人連連擺手,躲避記者的採訪。
「請問三位將軍,貴國的軍隊目前已經從淞滬戰場撤退,是不是意味著在此次武裝衝突中,貴國已經戰敗?」這時,一個十分刺耳的聲音響起。
「這裡怎麼有鬼子?」原來正在微笑著推辭一名女記者採訪的沈修文聽到這句十分生硬華國話,頓時神色一緊,脫口而出道。
此時,宋希濂和孫元良的臉色也是一片鐵青,包括記者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發出這個不協調聲音的一個留著仁丹胡矮個子男人身上。
「沈將軍,請注意您的措辭,我是大日本帝國《報知新聞》的記者山下建仁,請您不要用侮辱性的語言稱呼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公民。」山下建仁一臉傲慢地說道。
沈修文這才想起來雖然和日本人打了已經兩個月,但是中日兩國始終沒有正式宣戰,也沒有斷交,所以在這裡出現日本記者也並不奇怪。
其實這也難怪,由於華國的工業極為薄弱,軍需品根本不能自給自足,有相當大一部分需要外國輸送。當初淞滬會戰爆發時,國民政府就曾討論過對日宣戰問題,如果宣戰,日本政府可以以交戰國的身份,禁止一切均需物品和均需原料輸入華國。再者,日本海軍遠遠強大與華國海軍,掌握絕對制海權,華國海軍沒有能力保護從海上輸入的援華物資。另外,華國在日本的僑民極多,中日一旦斷交,華國在日僑民就會被驅逐或拘捕,華國沒有能力將僑民接回回國內僑民便得不到應有的保護。由於以上這些原因,會議作出決定:對日不宣戰,不斷交。相關文件也曾傳達到各個作戰部隊。
對於日本來說,他們發動的本來就是侵略戰爭,為了減輕國際上的壓力,華國沒有宣戰,他們也樂得不向華國宣戰。所以,儘管前線打的如火如荼,但是在南京還有駐有日本的外交人員和新聞媒體。
但是,這個山下建仁的問題以及傲慢的神情,徹底激怒了沈修文,一下子把下午沈修德反覆叮囑他的謹言慎行拋到了腦後,怒極反笑道:「賤人是吧,你剛才的問題有兩個地方不準確。」
沈修文這句話剛剛說完,在場的華國記者中頓時發出了一陣哄笑。熟悉日本的都知道,不稱呼對方的姓,直呼其名是非常禮貌的,關鍵是這個山下建仁的名字建仁和華國話中的賤人又是諧音,而沈修文刻意地加重了賤人的口氣。
山下建仁一下漲紅了臉,他能講生硬的華國話,自然也明白沈修文口中的這個賤人的意思。「沈將軍,我再次提出抗議,請你不要侮辱」
未等他說完,沈修文直接打斷了他:「首先,這不是什麼武裝衝突,而是你們日本對我們華國的侵略。其次,我要告訴你,也請你回去轉告所有的日本人,我們華國永遠不會打敗的。」
「你」惱羞成怒的山下建仁還想反駁,但是當他接觸到沈修文的目光時,在目光中看到是一股殺氣,一股讓他渾身冰冷的殺氣。
「賤人,我聽你華國話說的還可以,想必也一定聽說過華國有句古話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吧。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嗎?」沈修文又似笑非笑地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山下建仁,此時所有的記者,包括一旁的宋希濂和孫元良都看著沈修文。
「像是森林中的一個龐然大物,蛇卻是一條細長細長的爬蟲,肚皮很小,吞吃一隻青蛙、老鼠什麼的還差不多,居然妄想一口吞下一隻龐大的象,真有點太自不量力了。你們日本現在就好比是這條細細的蛇,華國這頭大象目前雖然很虛弱,蛇甚至可以爬到大象的身上,但絕對不是蛇能吞得下的。一旦大象醒過來,一腳就能把蛇踩成肉泥。」
沈修文的話音剛落,在場的所有華國記者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甚至有幾個年輕的女記者高呼:「沈將軍,您講的太好了。」
一臉通紅的山下建仁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在淞滬戰場殺死自己的同胞最多,現在又狠狠羞辱了他以及他心目中神聖的大日本帝國的華國將軍,在周圍都是鄙視目光的注視下,最終選擇了灰溜溜的離開。
剛才沈修文的話語已經驚動了大廳中所有的人,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有人像鼓掌的記者們一樣,神情激動,也有人的臉上閃現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不屑。何應欽看著滿臉笑意的沈修文,不由歎了口氣,嘴裡在輕聲嘀咕道:「還是年輕啊!」
而沈修文身邊的兩位,孫元良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複雜,但宋希濂顯然被沈修文的一番話所感染,拉著他的手,一臉激動地說道:「光復,說的好,聽著就提氣。走,走,咱們到邊上好好喝一杯。」說著便拉著沈修文就走。
沈修文和孫元良、宋希濂一起圍坐在宴會廳靠牆的小桌旁,不久剛剛完成專訪的黃維也興沖沖加入他們的行列。宋希濂還嫌紅酒不過癮,特地叫了一瓶白蘭地。
三個是黃埔一期的中將軍長,沈修文在他們面前,雖然資歷根本沒法比,但是戰績卻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如今也是委座欽定的榮譽第一師的師長,和七十一軍、七十二軍、七十八軍一起拱衛京師。四人的話題自然而然的落到目前的戰局上。
「現在霓虹軍上海派遣軍正沿滬寧線進攻瀏河、太倉;第十軍佔領青浦後,正在向吳江、平望開進。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突破國防線後,兵分兩路進而向南京進攻。他們這次的胃口可是比一二八時期大的多。」黃維皺著眉頭說道。
「哼,南京不是上海。現在我們的部隊都已經撤到了國防線,有堅固的工事。江陰炮台更是固然金湯,日本軍艦休想通過。況且,目前西北、西南各省的各路援軍正在向南京增援,想攻破我國防線,沒那麼容易。再說,現在我們不是已經和蘇俄簽訂互不侵犯條約了嘛,只要蘇俄能支援我們武器彈藥,這場仗還有的打咧。正像剛才光復說的那樣,小日本想蛇吞大象,做他的春秋大夢吧。」宋希濂冷哼一聲說道。
在眾多國民黨將領中,他一向是強硬的主戰派。當年長城抗戰時期,他就主動向蔣中正請纓,願率領剛剛組建的三十六師北上抗日。但當時正值江西第五次圍剿的關鍵時刻,老蔣勸說他,如不先消滅赤匪,恢復民族之元氣,則不能禦侮。只有消滅赤匪,攘外才有把握。宋希濂這才作罷,一門心思地跟著老蔣剿共。
「我看不盡然,蘇俄人靠得住嗎?現在和那邊的談判都快半年了,還沒有什麼結果。你們可別忘了,那邊才是蘇俄一門心思要扶植的。」孫元良彈了彈煙灰道。
「現在可不以前了,人這次為什麼跟我們簽訂這個互不侵犯條約,就是擔心日本人如果在我們這兒得手後,有可能騰出手來進攻他們的遠東地區。只要我們能拖住日本人,他們遠東地區就安全。靠那邊那些殘兵敗將能行嗎?那還得靠我們。」宋希濂擺了擺手反駁道。
三位都是自己的長官、學長,沈修文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倒倒酒,時不時地附和一句。聽著他們對目前戰局和時局的分析。相比之下,宋希濂比較樂觀,他認為前期的戰局可能是不利,南京也不一定能守的住,但是隨著國內外形勢的變化,在兩三年內還是可以打敗日本人,甚至還能借此一舉收復東三省。
黃維沒有宋希濂這麼樂觀,他比較傾向於陸軍大學校長蔣百里將軍在年初新發表的《國防論》的觀點,以空間換時間,勝也罷負也罷,就是不跟日本人講和,拖住日本打持久戰。至於今後如何,到底能不能戰勝日本人,他也說不清楚。
而孫元良如同他的性格那樣,比較油滑,沒有自己的觀點,在宋、黃二人的爭論中保持中立。
「光復,你來說說看。」論口才,老實木吶,外號是「書獃子」的黃維根本就不是宋希濂的對手,只好向沈修文求援。
「對,光復,你也別光坐著不吭聲呀,來,也來說說。」宋希濂咕咚一聲喝下一杯酒,抹了抹嘴巴,也指著沈修文說道。
「當著三位學長的面,哪有我說話的地方呀。」沈修文一邊給宋希濂的杯子倒上酒,一邊笑呵呵地說道。
「你小子不是挺能說的嘛。」明顯有些喝多了孫元良重重地拍了一下沈修文,藉著酒勁道:「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在我的師部召開前敵會議的時候,你不是分析起淞滬戰局的形勢來一套一套的嘛,就連劉勁持也被你說的啞口無言。而且照現在的形勢來看,還全都被你言中了。光復啊,不是我在這兒瞎說,要是如果你是這次淞滬會戰的前敵總指揮,這仗絕不會打成今天這個局面。上海,我們最起碼還能堅守三個月。」
宋希濂雖然沒有參加那次的作戰會議,但是沈修文那天的高論他也事後聽說了。不過,黃維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情,也顧不得孫元良的話中有冒犯他的頂頭上司陳誠的意思,不由驚訝道:「真有此事啊?光復,那你就更應該說說了。」
其實,倒也不是沈修文不想說,主要是現在和歷史已經出現了一些偏差。淞滬會戰因為自己出現,無意中形成了誘因,使得提前爆發。這次淞滬戰場撤退又因自己和黃維死守松江成功,沒有導致大規模的潰退,如今華國家隊的主力基本上都已經撤到了國防線佈防,像歷史上霓虹軍輕易突破國防線,順利地佔領南京也不太可能重演了。這讓沈修文對將來抗戰的形勢還真的不好說。二來,也是因為擔心自己說漏嘴,引起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