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密室（下）
一股潮濕乾淨的風撲面，楊景笑，「看來這條暗道是有人常來常往的。」
火把遞過去，「你先看看。」
楊昱探身上前，仔細的查看了一下。「安全，沒有機關。」一群人魚貫而入。
一牆之隔，卻分開兩個世界。清爽的空氣，讓所有剛從火海中脫離的人，都忙不迭的深吸了幾口。
有人點燃了牆壁上的火把。光明一點一點，把這個未知的空間送到了大家的面前。
一片空蕩。
暗道並不狹窄。一人半高，三人寬。跟被燒燬的密室一樣，都是石質結構。除了照明用的火把外，並無一點多餘的擺設。前方幾十丈外，是一片陰影，看光線，應該是一個左轉。
楊昱放開手帕深吸了一口氣，「這空氣很新鮮，看來通道並不長。出口處應該就在前方。」
楊景點點頭，「走，看看它到底通到哪裡。」
踢踏的腳步聲迴盪在空洞的暗道裡，讓楊昱生出一種莫名的緊張。他緊緊跟在楊景的身後，一雙眼睛謹慎的掃過每一寸可疑的角落。
然而什麼都沒有。沒有機關，沒有暗門。這條通路，安全的就像是他們自己家的後花園一般。只是黑暗，卻沒有一點危險。
路走到盡頭，轉左，就可以隱隱看到出口處的光亮了。絲絲點點，是落霞的光輝。
楊昱越往前走，眉頭就皺得越深。這一條莫名其妙的安全之路，反正讓他感到很不安。
六具燒焦的屍體，和一場吞天的大火。每一招每一步，都先於他們，又決絕很辣。為何手段做盡後，卻要留一條如此乾淨的暗道給他們？
這條暗道到底會帶給他們什麼？
前面便是出口了。是一道傾斜著的木門。門上一把鐵鎖。門前有一塊較大的回轉之地。意外的，靠牆之處竟還有一個木架子。架子上有幾筐雜物。
楊昱翻看了一下。竟是一些香燭之物，和幾件女人的衣衫。
楊景一拉他，「八弟，先把門打開再說。」說罷一示意，只見沈武他們幾個人正圍著那把鐵鎖發愁。有人試著用刀砍斷。刀被彈起來，捲了刃。鎖口處卻紋絲未動。
那人罵了一聲粗口，「娘的，這是什麼鬼撈子鎖，老子的刀砍人都不含糊，砍它還不成？」
沈武一笑，「於兄，這鎖是精鋼的。一般的刀劍砍不壞它。」
被叫做於兄的人，一捋滿臉的青虯，「娘的，一個妓院的後門，弄一把這麼結實的鎖干他姥姥用！」說完一擼袖子，「老子不信砍不斷這鎖就出不去了。讓開，都讓開，老子來一拳把這木門打碎。」
楊昱暗笑，心想這個於忠年也真夠粗野的。如此重要的事，開封府怎麼會派他這麼一位莽將來呢？楊昱其實對開封府一直印象不錯，好感主要來源於前世看的那些包公演義。特別是對「御貓」展昭的描寫，智勇雙全，瀟灑風流。誤導他以為開封府的人，全都是玉貓之才，就算不風流倜儻，至少也該才智超群。誰想這位於忠年於護衛，雖官居從五品，行為卻讓人大跌眼鏡，有勇無謀，魯莽不堪。
於忠年說罷，還真就紮起馬步，運氣打算出拳。幸好有沈武一把攔下來。「於兄，且稍安勿躁。」
楊昱忍著笑，悄聲說，「讓他一拳砸開也好。到是讓我省事了。」
楊景淡笑不語。
於忠年一瞪眼睛，「你擋著我幹嘛？」
沈武無奈的說，「於兄，先別急著砸門。先問問六公子的意思。」
於忠年這才想起，身後還有一位官家親點的白身長官，無官無品，唯一的頭銜只有楊無敵的兒子，楊六公子。他鼻子裡呲了一下，「六公子，我要砸門。你發個話。」
楊景彷彿聽不出他語氣裡的不恭之意，依舊淡然的說，「我八弟精通鎖器，且讓他先試試。若是不成，於護衛再施展鐵拳也不遲。」
於忠年臉上的肉跳了兩下，他想說，老子的鋼刀都砸不開的鎖，他這個嘴上沒毛的小子就能鼓搗開？但張了張嘴，還是又閉了上，退到一邊，鼻子裡粗呼出一口氣。
楊昱只得從懷中掏出一連金針，開始工作。
探，聽，挑，翹，片刻，「卡」的一聲。他回頭，對著楊景一示意，成了，還算沒給你丟臉。
沈武在一邊語帶驚意的說，「八公子果然是精通開鎖之技。這麼快就打開了。」
楊昱謙虛的一笑，「沈兄說笑了。你這話要是當著我爹的面誇，那我可離板子不遠了。」
於忠年老臉一紅，「娘的，還真讓你給鼓搗開了。」
楊昱揚揚眉，「班門弄斧了。」
沈武爽朗的一拉他，「走，出去看看。」
推門，出去。意外的，是一片賞心悅目。
暗道的出口處，正是汴水的一處河彎前。背靠山谷，林蔭遮蓋，十分隱蔽。放眼去，是一片靜謐的河水蕩漾。遠處隱隱幾葉畫坊小舟。柳姿倒映在水邊，搖搖蕩蕩。
楊昱深吸一口河邊香甜的水汽，「這醉花居的人到還真有情趣，連暗道的出口都設在這麼有詩情畫意的地方。」
沈武卻叫了一聲，「六公子，這裡有腳印。」
幾個人看去，是一雙男人的腳印，深深淺淺，向河邊走去。
楊景略忖一下，說，「沈兄，麻煩你帶人跟著這腳印，看看有沒有線索。」想了想，又說，「於護衛，勞煩你原路返回。向楊子安通知我們這邊的情況，並排查醉花居裡，有沒有什麼可疑的男子出入。」
兩人得令而去。只剩楊家的兄弟二人，望著點點汴水，用同樣的神情，皺眉沉思。
「八弟，我們再重新捋一遍線索。」
楊昱找了一塊石頭坐下，「好。」
「狩獵場裡，我們共生擒刺客三人，死二人，已知逃走一人。生擒的三人中，有跟你交過手的郭占，還有在落霞山下被四哥拿下的陳義成，另一名是被你捆住丟進河裡的曹慶。死二名，其中一人是死在我劍下的劉子義，還有一人是林中發現趕過來支援郭占的李雲強。逃走了一名，是在第一次熾蠍局中殺死了全部禁衛隊的蕭祁。他是我們目前可知武功最高的一個刺客。郭占三人雖被生擒，可惜還未等審問，全部服毒自殺。沒留下任何口供。」
楊昱接道，「已死的五人中，只有郭占是帶著人皮面具的冒充者。其他四人都是來自各個府邸的親衛隊。有八王府的，有丞相府的，有御史府的，也有公主府的，他們服侍的時間各有長短，從幾年到幾個月不等。不論是從時間還是身份，都很隨機，沒有任何共同特徵。而且這些個府邸，隨便哪一個都是我們審不得的。由此我們推測，這批刺客，可能籌劃已久，從幾年前就開始，化作不同身份，潛入京城內各高官要員的府內任職。極有可能不只這六人，也許還有更多的人，有的被帶進了獵場，有的沒有被帶進獵場。然後在這一次刺殺中，被啟動了。」
楊景點頭，負手而立，「這些人中，唯一特殊的就是郭占和蕭祁。因為這兩人都是帶著人皮面具的假冒者。很可能是因為官家身邊的禁衛隊實在難以混入，所以他們只好用此辦法蒙騙過關。於是我們重點調查郭占和蕭祁。據他們的家人和朋友稱，獵狩的前五天，他們倆同時失蹤了一天半的時間。回來後，行為舉止就開始奇奇怪怪。只是當時，大家都忙於準備皇家狩獵，而忽略了他們的異常。」
「郭占的夫人哭鬧過，說這兩個人經常結伴出入勾欄之地。而且他們的屬下也證實，就在郭蕭兩人失蹤的那晚，他們是一同去了最常光顧的醉花居尋樂。」
楊景用手扣著樹枝，「於是，我們依線索查到醉花居，卻得到了一場把一切罪證都吞噬了的大火。」
「不，也不是一切的罪證都被吞噬了。至少我們還得到了六具屍體，一個密室，一條暗道，和一雙腳印。」
楊景雙目閃爍，「八弟，你怎麼看？」
楊昱微皺眉頭，「六具屍體，兩女四男。都是先殺後燒，目的就是讓我們確定不了死者的身份。這個幕後策劃者的心思，實在是歹毒。」他一握拳，「唉，可惜現在沒有DNA測試，不然……」
「什麼是第安什麼測試？」楊景奇怪的問。
楊昱一扯嘴角，壞了，穿越了。「沒什麼，我亂說的。我的意思是，我們確定不了死者的身份，也就確定不了誰是刺客，誰是無辜受死的人。現在失蹤的人數，多於死亡的人數，連醉花居的梅老闆都失蹤了。我們即斷定不了梅老闆是否還活著，也斷定不了那四具男屍中有沒有郭占蕭祁二人。」
楊景也是一臉冷竣，「這個幕後黑手的手段的確狠辣決絕。每到一步，都先行一招，而且不留活口。」
「所以我總覺得這條暗道不對勁。」
「怎麼？」
楊昱的腦海裡像是有什麼念頭飄過，卻又抓不到理不清，「六哥，你不覺得這條暗道太干靜了麼？這麼容易就被我們找到，又走了出來。不太附合這個幕後黑手的做事方法啊。」
楊景也是若有所思，「你是說，這是他們故意放給我們的？」
楊昱點點頭，「有這個可能。」
正說著，沈武帶人回復，「六公子，腳印查清楚了。一直沿到河邊的一個漁家小渡口處。旁邊的漁夫說，醉花居失火前，有一個年輕的男子從這邊跑過來，急匆匆的，雇了一條漁船向西走了。」
「有沒有說去哪裡？」
沈武點頭，「雖然不太確定，但是那個漁夫說，他恍惚聽到，是要去餚山。」
「餚山？」楊昱心裡一動，餚山？
「八弟？」
「六哥，我在紫雲坊那邊問詢的時候，有一個叫仙兒的姑娘說醉花居的梅老闆，每月都要去一次餚山。事情應該不會這麼巧吧，他又去餚山做什麼？」楊昱站起身，來回踱步，「餚山，餚山上有什麼？香燭，女人的衣服。我知道了！」他興奮的一笑，「六哥，他是去攏翠庵，餚山上最有名的就是攏翠庵。」
楊景滿意的點頭，「沈兄，麻煩你留在此地繼續跟進排查。我們去餚山看看。」
沈武想了一想說，「六公子，我也跟去餚山吧。」頓了頓，「畢竟公子你沒有軍銜，真有事，不好調動軍隊。我跟你去，會方便一些。」
楊景感謝的頜首，「那就勞煩沈兄。」
另一邊楊昱卻突然洩了氣一般，「六哥，我還是覺得哪裡不對。這條線，就好像那個幕後黑手故意留給我們似的。我們不會是被他牽著鼻子走吧。」
楊景目光中含著鬥志的笑意，說，「沒關係，不論是故意，還是無意，只要是他們留下的，我們就要去查一查。百密一疏，再高明的局，都會有破綻。不管他們擺的是什麼陣，只要我們留心，總能找出他們的馬腳。」
楊昱贊同的點點頭，「好，那就去一趟餚山。」又想到什麼，說「六哥，最好派人盯著紫雲坊，特別是那個仙兒。」
楊景好奇的，「哦？有什麼疑點麼？」
楊昱有點混亂的搖頭，「沒有，只是我的直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