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面扇緣(本章免費)
清晨,雄雞啼唱。
尉遲玉珩徘徊在初園的門口,舉走為艱。
腳抬了起來,然後看到了一根細絲線,不敢再落下去。金雞獨立的姿勢。
這又是什麼東西?想半天,扯著嗓子高喊,「楊小八,滾出來。你他奶奶新改了機關怎麼不告訴我?」
一把清亮的女聲傳出,「吵什麼吵?八少爺還在睡覺呢!」
還想接著再罵,出來一看原來是尉遲玉珩,桃子尖利的聲音立時變得甜美如蜜,「喲,原來是尉遲公子。怎麼不進來,站在門口練什麼功呢?」
尉遲窘笑,楊小八家的丫頭都是利嘴的。「功到用時方恨少。桃子妹妹,你說本少爺是應該繼續站這兒練啊,還是先進屋喝口茶啊?」
桃子撲哧一笑。「抬腿,後跳三步。然後踏著奇數鑲鵝卵石的地磚走。」
「尉遲少爺今天是喝『敬亭綠雪』,還是『舒城蘭花』?」尉遲,盧循,和高飛都是常來家裡的人,每個人的喜愛,她都記得。
「清晨氣爽,還是『舒城蘭花』吧。」桃子從櫃子裡取去一套白瓷鏤花的茶具來。先用紫砂壺中的熱水將薄盈剔透的杯子細細的潤過。然後在杯中撒上幾枚茶花,灌上水,抱著團的花枝如同重獲了生命般舒展起舞,在水中徐徐綻放。頓時馨香四溢,鬱鬱菲菲。
尉遲品一口在齒唇間,滿意的點頭。「都說這汴梁城裡要數觀音坊的茶道最好,我看是謬讚了。那裡的茶博士可不及你桃子的手藝地道。」
桃子抿嘴一笑,「尉遲少爺又來取笑我。哪裡是人家觀音坊的茶博士手藝不如我,我看是少爺你心疼花出去的銀子,所以到處編排人家的不是。」
尉遲無奈,「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楊小八呢?叫他下來,我有正經事。」
桃子搖頭,「八少爺還沒起來呢。您再等等,我去叫他。」
「哦?你們家將軍回來了,他不把皮繃緊點,還敢貪睡犯忌諱?」
「他可不敢。不過是昨天四少爺那邊出了點事,他去照顧了,回來的晚,快天亮了才睡下。」
「四郎?四郎怎麼了?」
「呵,四少爺怎麼了,你還得去問我家少爺。」
「你這個丫頭。呵,小八哪裡找來的你?不如跟我去公主府吧,保管工錢比這裡的好。」
桃子還沒答,一把迷迷糊糊的聲音傳來,「你小子,吃我的,喝我的,還要打我的人的主意。太不地道。」
「少爺起來了?」
「嗯,一大早就聽到鬼哭狼嚎的,能不醒麼?」楊昱打著哈氣,拉過椅子坐下,也給自己沖了一杯茶。「小尉,你這麼早跑我這兒來做什麼?不是告訴過你們我爹回來了,最近少來往嘛。」
「我也不是來特意看你的。我今天是正經的公幹,代表我們長公主府,給楊將軍及諸位公子下請柬來了。這月十五是我娘的壽辰,請楊令公及公子們務必賞臉到我家去祝個興。」
楊昱撇嘴,「這事兒你跟我爹說吧。反正沒我什麼事兒。」楊家的孩子,未滿十六歲不得出席公眾場合。
「正式的請柬我已經給楊將軍送去了。你知道這次辦壽有什麼不同嗎?」尉遲神秘的一笑,「這一次不僅是給我娘祝壽。也是官家御定的選婿大典。這主意是潘妃提出來的。宮裡的幾位公主郡主們都差不多到了擇婿的年紀,另外還有幾個皇子沒定下大妃。你想,就算是官家指婚,也要有所意向才好。可是這種事,又不好意思在皇宮裡明目的進行。所以潘妃出主意說不如借了長公主我娘的壽辰之名,把國宴辦大,遍請世家公子和名門小姐們參加,以供皇子皇孫們品賞選擇。」
楊昱「哦」了一聲「皇家相親大會!」
「差不多吧。有興趣沒有?皇室公主,大家閨秀,百花爭艷,難得一見啊。」
「有興趣又怎麼樣?我家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
「為什麼?」尉遲奇怪,「你不是已經十六歲了?」
楊昱長歎了一口氣,「生日還沒過!」
此時,汴梁城外,八角亭中,也有一位青衣素服的年輕人,手拿著一張紅色的請帖,沉默不語。
身旁,一個帶著斗笠,黑衣黑帽,看不出年齡的人,躬身等著他的答案。
「公子。長公主壽宴,那個卑鄙小人也會去參加。這是我們絕好的機會。公主府的守備沒有皇宮禁嚴,在那裡下手,不是沒有機會。」
年輕人深幽的劍眉微攏。沒有說話。只把手中的紅柬放在石桌上,負手站起,遙望遠處墨綠點點。
「公子!」
「我們的人馬都藏好了嗎?」聲音含磁,不怒自威。
「公子放心,都安頓好了。」
「好,告訴他們,小心行事,注意隱藏行跡。這一次,我們不動!」
「公子!為什麼?」
年輕人寒星般的秀目掃過黑衣人。「我需要解釋?」
黑衣人再躬身。「公子。」
「徐誠!」
「徐誠冒犯,還請公子恕罪。只是這麼絕好的機會,公子如果放棄,恐怕……」
「唉,」年輕人長歎一口氣,「誠叔真的認為這是絕好的機會麼?長公主府的確比皇宮戒備寬鬆。可是這宴會上的人物,個個都是難纏的。楊業,高懷亮,潘仁美,呼延贊,哪一個不是身懷絕技縱橫殺場的梟雄。在這些人的眼皮底下行事,誠叔覺得會有十足把握麼?」
徐誠冷汗潸下。「公子英明。」
年輕人把手按在徐誠肩頭,「誠叔,我們要做的大事,是凶險萬分,不能有絲毫差池的。所以必須周密計劃,絕不能輕舉妄動,自毀實力。」
徐誠點頭,「屬下明白了。」
年輕人輕笑,「誠叔,回去告訴兄弟們不要著急。這一次的機會不好,過幾日,卻有一個更好的機會等著我們。」
徐誠驚喜的抬頭看向年輕人。
年輕人俊逸的臉上揚起自信的笑意。隨手揀起桌上的紅柬,吩咐,「回去聽命吧!」然後,拂袖而去。
年輕人離開的亭子叫做唱晚亭。
唱晚亭地處並不偏僻,反而就在座落在宣德門外的官道邊。是來往行人的落腳乘涼之處。
年輕公子離開沒有多久,就又有一位白衣少年風塵僕僕,行至此地。少年一身武裝打扮,俊美的臉上汗光點點,一雙似星如漆的眼睛裡充滿了歸鄉心切的期盼。
他略做休息,取出水袋飲了幾口,看向那目所可及的宣德城門,臉上漾起了幸福的笑意。
官路上傳來踢踏踢踏的駿馬飛跑聲音。一輛輕便的馬車疾馳而過。少年調皮的一笑,縱身躍到官路當中,腳下生風,施展起輕功,急追而去。彷彿要同那兩匹拉車的馬兒賽跑一般,穩穩的墜在馬車後面,一步也不願被落下。
馬兒驕傲,打著鼻響越跑越快。少年童心性起,也不再跟在車後,索性躍到官道旁的林子裡,與馬車並排,在樹梢上飛行。
突然,馬車輾過一個石塊,被顛得一跳。趕車人連忙拉韁繩約束馬兒,然而那兩匹馬正跑在興頭上,一點兒都不減速,依舊絕塵而去。本來綁縛在馬車後面的一個小箱子,卻被顛簸的掉在了地上。
少年見馬車沒有折返的意思。知道他們是沒有注意到丟了東西。只好停住腳住,回頭,把箱子撿起來。箱子不大,卻很重。少年一撇嘴,這車上的人,真是粗心。
快跑趕到宣德門口時才把馬車追上。少年上前攔車。趕車的人,不奈煩的瞪他,「你幹什麼?」
少年一舉手中的箱子。「你們掉的東西。」
趕車人大驚,連忙下車查看。
車裡跳下了一個丫頭打扮的小姑娘,看了一眼少年手中的箱子,對著趕車人罵道,「你這麼不小心,這麼貴重的東西要是弄丟了,看老爺不扒了你的皮!」
趕車人唯唯諾諾,連忙把箱子接了過來。
小丫頭嬌笑著對少年施一禮,「多謝公子拾金不昧。這麼重要的東西要是丟了,我們小姐就會不知有多著急了。」說著,又向車裡耳語了幾聲。車中,伸出一隻白玉般的手,半挑遮簾,對著丫頭吩咐了幾句,又遞上一件東西。
丫頭轉頭對少年笑道,「我家小姐想請問公子高姓大名,以致厚謝。」
少年回禮,「在下楊景。厚謝不必了,不過是舉手之勞。」
「原來是楊公子,我家小姐說,這箱子裡裝的是她特地為老爺尋來的精雕玉佛,若是真丟了,可就罪過大了。這裡有一把折扇,是小姐從蘇才子那裡請到的墨寶,禮物雖輕,還望公子笑納。」
楊景連忙擺手,「君子不奪人所愛。蘇才子為人清高,他的墨寶萬金難求。這麼貴重的東西,楊景萬難接受。」
丫頭為難的又跟車裡低語幾聲。隨即把折扇往楊景懷裡一塞。笑道,「小姐的一番心意,楊公子就收了吧。再說,我們小姐求蘇才子的墨寶,並不難的。」
說著轉身上車,起駕而去。
楊景無奈的搖頭。
車裡,丫頭不解的問,「小姐,那把折扇不是你求了好久才得到的嗎?怎麼轉手就送給了不相干的人?」
小姐艷美如畫,「紫玉,記住,本小姐付出的,定是要有回報的。」
天波楊府前,一個壯碩的中年人正用布細擦著門柱上的灰塵。
楊景開心的大喊,「洪叔。」
楊洪回頭,高興的,「啊,六少爺回來了。太好了。子青,快去通知老爺夫人,六少爺回府了。」
楊景快步走到書房,跪倒叩首,「爹,景兒回來了。」
楊業喜行於色,「嗯,好,回來的好。去給你娘請安吧。」
楊景起身退出。走在熟悉路上,感慨萬千。
「六哥?」楊昱在回園子的路上,看到親切的身影,不敢相信的叫道。
「小八。」兄弟倆喜極相擁。
「咦?信差的效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了。娘的信不是昨天才寄走的嗎?」
楊景疑惑,「娘給我寫信了?」
「你沒收到娘的信?」
「沒有啊。」
「那你為什麼回來?」
「這話問的。」楊景笑打了弟弟一拳,「我想回來,自然回來了。還要誰批准嗎?」
「這麼說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
「發什麼了什麼事?」
「唉,一言難盡。」楊昱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