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雷霆家法(本章免費)
楊家書房的門被「噹」的一下踹開。
一個暴怒的聲音震吼,「子安,去把家法請來!」
楊子安貼在門縫上的腦袋被彈得「咚」的一聲。疼得齜牙咧嘴。
「還等什麼?去請家法!」
楊子安嚇得二話不說,拔腿就往祠堂的方面跑。跑了一半想起不對,又折回跑向夫人的內宅。
「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爺要對四少爺動家法!您快去看看!」
賽花驚的倏然起身。「在哪裡?」
「在書房。也不知是因為什麼事,四少爺一直在頂嘴,老爺氣的不行。」楊子安一邊回答,一邊喘著粗氣,「夫人,您快去勸勸吧。我這就去祠堂取家法了。您可千萬別說是我告的密,不然,我這條小命也難保。」
賽花焦慮的一咬唇。她早知道四郎代婚這件事,一定會引起一個風波。意料之中,卻還是心驚肉跳。四郎的脾氣隨了丈夫一模一樣,那股子倔強和執拗是打也擰不過來的。平時楊業生氣訓子,都是隨手用書房裡的戒尺或是籐鞭,不是大罪不輕易動家法。這次四郎不知說了什麼重話,竟把丈夫氣得要下狠手。
書房裡,楊業暴跳如雷。「混帳東西!婚姻大事,全由父母作主,容不得你多言。我讓你娶,你就要娶!」
四郎直挺挺的跪在地中間。白皙的雙頰上紅腫一片,緊抿的嘴角邊掛著淡淡血絲。但一雙眼睛還是桀驁的看著父親。「孩兒不孝,這個親我不能代娶!花小姐想嫁的不是晨兒,晨兒想娶的也不是花小姐。還望父親成全,取消這門婚事。」
楊業手緊攥拳,指節繃得發白。「婚姻大事豈同兒戲!我們跟花家已經過了聘禮,定了吉日。豈是你說取消,就取消的?楊家不做那反覆無常的小人。」
「爹。」四郎閃爍的眼光中帶著哀求,「晨兒看,那位花小姐也不願意嫁給孩兒,如果三哥真的不能娶,求爹去跟花將軍說,退婚吧。」
「混帳話!」楊業劈手又是重重的一記耳光。「花家小姐的事情,自有花將軍去管教,有父命在,她還能不從?到是你這個逆子,不許再出說退婚這樣的混帳話。」
四郎回轉被打得刺痛的面頰,含著血氣,一字一句的說,「爹,不論您怎樣強逼,孩兒都不會娶她。就算你硬把我們強扭在一起,將來我們也不會幸福。」
楊業冷冷的看著兒子倔強不服的神情,暴怒的聲音,忽然壓回了平靜,「好,好。多餘的道理我也不跟你再講。你楊四郎自稱是我們楊家的小狀員,我想那些孝經禮書也沒學到狗肚子裡去。將來會不會幸福,你就先跟家法討論討論吧。」「楊子安!進來!家法!」
楊子安給嚇的一激靈,猶猶豫豫的把家法遞上去。左右看,夫人怎麼還沒來。
楊業手握了家法走到四郎身側,「楊廷輝,接家法的規矩,還用不用重新教教你?」
四郎絕望的看了一眼父親,咬牙,伏身,手觸地。
身後,棍子夾著風聲,呼嘯而下。撕裂般的疼痛瞬間襲滿了全身的神經。
父親的手,是橫握銀槍颯掃千軍的鐵手。這雙手如果願意,是可以連精鋼都能折斷了的。
棍子如雨點般落下。或大或小卻無一落空的砸在了背腰臀上。
四郎緊咬著嘴唇,克制著自己不去抖動,不去躲閃,不去哀號。他用僅餘的理智逼迫自己,挺住,挺住。如果這個時候就屈服了。那未來還有何幸福可言。
楊業側眼看,面色蒼白,冷汗潸下,卻依舊倔強得不肯吭聲的兒子。怒火中燒。
手勁加大。原來雪白的後襟上滲出血跡斑斑。
再打。四郎終於忍不住慘叫出口。雙膝在疼痛的折磨下顫抖不已。
楊業緩了一口氣,恨恨的問,「娶,還是不娶?」
四郎以頭觸地,許久,啞著嗓子答,「不娶。」
楊業瞇了眼睛,用棍子一挑四郎的小腹,「跪好!」又是一輪疾風驟雨。
四郎終於堅持不住,撲倒在地。棍子卻還是追著後身,接連猛打。
門外,賽花終於忍不住,哀歎了一聲,「老爺,老爺,饒了四郎吧。」
楊業住手,回頭看淚花點點的夫人。
賽花快步上前,抱起匍匐在地,血人兒一般的兒子。心疼得一邊替他擦去冷汗,一邊勸告,「你這是何苦,明知鬥不過你爹,卻偏偏還要跟他打擂台。到頭來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四郎叫了一聲「娘」終於忍不住,在母親的懷抱裡痛苦的呻吟。
楊業看到妻子心疼的模樣,手也軟了下來。他冷哼一聲,問兒子,「你可知錯了?」
四郎把頭埋在娘親的懷中,拒不答話。
楊業最看不慣兒子這副死不悔改,倔強不服的模樣。罵道,「你看看,你還可憐他。他哪裡有一點悔過的意向!」
賽花也氣兒子不知下台,只得再勸丈夫,「老爺,四郎只是性子擰些,但還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你就暫且饒了他吧。再說,這件事也不全怪四郎,這件事……」
「不要再說了!」楊業知道妻子想說什麼,厲聲打斷。「不管這件事是因為什麼。他這個做兒子的,就要聽從父母的安排。這是天經地義!孽子,說,你娶不娶?」
四郎,艱難的抬起頭,一臉怨恨的看著霸道的父親,「不娶!」
楊業一把把四郎從賽花的懷中搶下來,狠狠的丟到地上。舉起棍子,猛力的再打。
「老爺!」
「爹!不要!」一個身影闖進書房,斜飛著撲到四郎身上,替他接下了父親的這一棍。
一聲慘叫,響破天際。「唉呀!好痛!疼死我了。」
「昱兒!」賽花驚的上前扶起楊昱,「你怎麼樣?」
楊昱齜牙咧嘴,誇張的喊著疼從四郎身上爬起來。他剛剛回家,從子安那裡聽了個大概,於是急沖沖的跑過來求請。
楊昱順著父親腳下跪好,可憐兮兮的說,「爹下手真重,打的真疼。」
楊業「哼」了一聲,你自找的。
「爹,求你饒了四哥吧。再打,就打壞了。四哥的脾氣您不是不知道。不如您先饒了他,讓娘和昱兒勸勸他,沒準他就會想通了。」
楊業也知道再打下去,兒子恐怕是真的吃不消了。於是悶哼一聲,撤了棍子,負手而立,算是許了饒。
楊昱開心的看一眼娘親,上前攙扶四哥。
四郎勉強撐起身子,吐了一口口中的血氣。一雙通紅的眼睛倔強的盯向父親,咬著牙狠狠的說,「不用,勸了。今天,父親就算是把晨兒打死。晨兒也不會去娶花家小姐的。」
楊業怒氣衝冠。操起家法,呼嘯輪下。
賽花和楊昱又氣又急。以楊業的脾氣,這火再被點燃,怕是再難熄滅了。
賽花搶身還想說些什麼,被楊業一句話堵住,「夫人帶昱兒退下。不要讓這孽子的血污了你們的眼。」
楊昱也急得跳腳,心說四哥,真是執拗的不知好歹。
情急之下,他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放在鼻子底下猛的嗅了一口。
肺管間迅速腫脹,憋悶,呼吸困難。楊昱費力的大喊,「爹,救我!」
賽花搶身抱住兒子,「昱了,你怎麼了?老爺,昱兒的喘病犯了。快來救他!」
屋子裡一片混亂。
楊業無奈的把手中的棍子一丟。去查看小兒子的病情。吩咐,「子安,讓洪把這個孽子鎖到思過堂裡,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出來!」
思過堂,是靠著書房的一個封閉小屋。沒有窗,沒有傢俱,也沒有炭爐。只有一張床,一盞油燈,和一櫃子的兵法經書。思過堂,是犯了錯的楊家子弟受懲戒思過的地方。
四郎此刻正痛苦無力的躺在思過堂冰冷的床上,輾轉反側。
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陣稀里嘩啦門鎖的響聲,撬了半天,才聽到卡的一聲。一個身影閃進來,嘴裡嘟囔著,「爹真是,又換了鎖,這次的真難撬。」
四郎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你這小子,偷偷跑來,不怕爹撞見了連你一起打。」
楊昱不以為然進來,挑亮燈,把懷裡的東西一一放在桌上。「四哥就別跟爹堵氣了。你想想,如果不是爹放水,我能進得來麼?他老人家要真是嚴盯死守,我就是有這個賊膽,也沒這個賊力呀。」
四郎彷彿不願意聽一般的側過了臉。
楊昱又說,「娘讓我過來給你上藥。還帶了你最愛吃的點心。娘真是偏疼你。」
「呵,你小子還來嫉妒我?誰不知你八少爺才是爹娘手心裡的寶。你那邊一喘,爹緊張得連我這個不聽話的逆子都懶得管教了。」
楊昱作凶狀把四郎翻爬在床上。「四哥真沒良心。我把自己弄得差一點憋死,還不是為了救你。」
四郎撲哧一笑,「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們楊八少爺的手段可真有本事。」
楊昱把藥膏化在手裡,細細的為四哥塗沫,「我這些下作的手段,可都是被你這個英勇不屈的楊四郎給逼的。要不是你不識時務的跟爹死磕,給了台階也不下。我能被逼得自己去吸給桃子帶回來的胭脂嗎?」
四郎感激的問,「你的喘病現在好些了嗎?」
「吸了藥沒事了。本來也不重。嚇唬爹用的。」
四郎笑。
「四哥……」
「什麼?」
楊昱欲言又止。他這次來,賽花囑咐他一定要好好的勸勸四郎,別再扭下去。可是怎麼勸?是勸他放棄婚姻的自由?還是勸他應該跟封建思想抗爭到底?
楊昱自己是很傾向後一種的。但,這絕對是大逆不道的。
「四哥,花小姐,其實是個挺好的姑娘。」
四郎帶笑的臉沉了下來。
「對了。娘寫信給六哥,讓他快快回家了。」
「是麼?」四郎大喜,六郎自小跟了一位異人離家學藝,他們兄弟已經好久沒見了。「娘怎麼想到要把小六招回來?」
「還不是被你氣的。家裡的孩子,一個鬧抗婚,一個不上進,還有兩個長不大的天天瘋著玩。娘一傷心,就想,還是把我最寶貝最順心的小六招回來吧,都不用誇,看著就高興。」
四郎被弟弟逗的想大笑,又怕牽動了傷口疼,只能忍著悶悶的樂。
「四哥,這件事,你還得好好想想。娘讓我勸你。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勸。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跟他擺擂台,絕沒有好處。如果你……,其實……」
四郎沉默。
「四哥,你是真的有喜歡的人嗎?」
四郎把手探進懷中。那裡有一塊絲帕,柔滑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