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蟬淒切、梧桐——的那些套著綠馬甲的壯漢便個個透著難以言狀的權威感。為首的那個瘸子更不得了,遇到的他『七十六號』,幾乎沒有不向其點頭哈腰的。
那瘸子卻也不倨傲,滿臉堆笑的一一回禮,有時還會拍著對方的肩膀拉上幾句家常,很把幾個小特務迷糊得受寵若驚、如沐春風。
透過窗子看到這一幕,李士群不禁長歎了一聲。
別誤會,白斯年近來風頭再勁,充其量也就是個出色前台打手,讓李副主任鬱悶到觸景傷情的罪魁禍首,還是那個扮豬吃老虎的嚴濟民。
回過頭來的李士群惡狠狠瞪著屋子裡的一眾親信:「『二查一反』(查私下敲詐,查收受賄賂、反貪污公款。)要是再這麼搞下去,嚴小鬼(嚴濟民的第一個外號,取小鬼難纏之意。)在特工總部的威信就要比我都高了。真到手上的這點實力了,都被人撬光那天,我保證你們一個個哭都找不著墳頭!」說到氣頭上,他把桌上的文具胡亂住地上一掃,:「都當了兩個鐘頭的啞巴了,你們倒是給我放個屁啊!就是一時半會想不出主意,先分析分析總成吧!」
眾人如奉經綸,雞一嘴、鴨一嘴的趕上了集。
「這都得怪老公(對丁默村的篾稱,諷其不陰不陽的像個太監)太蠢,搞什麼全職啊,要是糾察隊還是兼職的,咱們隨便找個由頭,就能把人給他折散了。我看他嚴小鬼孤家寡人能崩噠到哪裡去。」說真格的,吳四寶對白斯年的重新躥起,不只是緊張,簡直就是恐懼。很少有人知道,當日吳四寶沒有斬草除根,並非是顧念那點香火情份,實在是被白斯年早年布下那幾手暗棋所迫。一句話,白斯年那是一條不叫的瘋狗,一條藏起毒牙的眼鏡蛇。
「丁主任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來著,可當初他想經濟封鎖糾察隊的思路還是對的。只是誰也沒料到,嚴專員會那麼陰,搞出了一個『從贓款提成辦案獎勵』的制度來,不但一舉解決了經費問題,還讓糾察隊上上下下都成了他的鐵桿。更可怕是,他把大半贓款都上繳給了中央黨部,自己竟是一介不取,手底下分寸也掌握得極好,到今天為止竟是沒有動用一次肉刑,溜得跟水晶猴子似的,讓你怎麼也抓不著半點把柄!」前軍統上海區的總務科長陳楚明,因為前一段時間『屢建奇功』,已被任命為『七十六號』的第一廳廳長。(歷史上,這是王天木的叛變後得到的第一個偽職。)。雖然也被拉進李士群的小圈子。可他投靠『七十六號』的日子畢竟太短,自不敢象吳四寶那樣口無遮攔。再者,自知根基不固的嚴濟民,並沒有動他這個層次的大頭目,陳楚明多少有些事不關己。
「對嚴小鬼是損到家了,就拿那個什麼背背靠面面對來說吧,真虧他想得出來!他媽的!老天爺也太偏心,那小子憑什麼就長了七十二個心眼!」一個臉上傷痕累細的獨眼龍破口大罵道。這是林之江,『七十六號』第二廳廳長。
所謂的『背背靠面面對』,那是嚴濟民在『二查一反』的之初,為了打開局面所用一種方法。即將那些有重大嫌疑的『經濟分子』分別嚴加訊問,只要求其揭發同樣被迅問其它人的劣跡,並假意許諾只要揭發了就放其出去。
自私是人性的劣根,漢奸特務又是天下最自私的群體。
往往是一堂審下來,一大半被問訊者就同時兼有了揭發者、被揭發者兩種身份。再把被迅問人都聚在一些,把揭發qing況當眾挑明,引發一場狗咬狗的混戰。咬到最後,往往是各人身上的案子愈來愈多,金額也愈來愈大。甚至還會那些原來沒有被傳訊的特務,也生生的拉下水。
「最狠還是自白室。那個學習班也是個頂討厭的東西。」蘇德成是『七十六號』四廳的廳長,與李士群是同鄉,少時又是同學,一起參加了gcd,一起被送到莫斯科去學保衛(特工的別稱),三十年代初一同被折捕後,又一起做了gcd的叛徒,如今又肩並肩的當了日本人的走狗!兩人交情之鐵,比起後世的盛傳一時的『幾同』來,不知要強上多少。
九月初才整頓過的『七十六號』,共分四廳二處(財務處、總務處)一室(秘書室),二處一室是純機關,四廳卻各自下轄有一個行動大隊及幾個科室性質的內務中隊,可謂是實力部門。現下有三個廳長在這,可見李派的實力之強橫。
蘇德成所說的自首室。是嚴濟民對查實無誤、口供人證俱的經濟分子的追髒手段。
具體而言,就一種疲勞戰術,不打不罵,也讓家屬送飯送衣,可就不是讓好好睡覺,耳邊也永遠有不規律的燥音相擾。
此法看似平平無奇,效果好得讓人咋舌。每每只需兩三日,不是那些平素殺人如麻的惡徒們撐不去交錢消災,就是家屬看不下去流著眼淚來贖人。從這個意義上說,嚴濟民還是很有做綁匪的潛質的。
學習班則是專門容納從自白過、退賠完的『經濟分子』的地方。號稱是在進行靈魂感化。學什麼?自然是學『汪主席』歷來所發表過講話了。連九一八前後汪兆銘的一些反日言論,嚴濟民都沒有拉下,美其名曰要完整系統的學習,才能充分領會『汪主席』艱難曲折的心路歷程。雖說只限於重要講話,可加起來仍有數十萬字之多。誰讓汪兆銘是個職業政客了呢!說到底,政客不就是靠嘴巴吃飯的!
學習班畢業的標準,是科學而嚴謹的。除了八張卷子的理論筆試,還要由嚴濟民親自進行口試。就憑那些平均只有高小文化的『學員』,想通過考試,比獨霸上海灘只難不易。
「有一個問題,各位長官不知注意沒有?」坐在角落裡某人怯怯的問了一句。
這位眼珠子骨碌碌亂轉,顯得心虛以極的四旬胡姓文人,從前在報界打混,目下僅是秘書室的一個小小的科員。照理他是斷然沒有參加密議的資格的。只因他與吳四寶關係極佳,又很有些狗頭軍師的天賦,這才被吳四寶給帶來列席!
李士群看了一眼吳四寶,又嗯了一聲,算是批准了姓胡的發言權。
「我是管文書的,上次治安整肅大行動都過去半個月了,可抓的人犯過半都還沒審結。審都完審完,就更談不上資料匯總了。聽外勤的人說,他們出勤率也不足平日的四成!」
「廢話!三分之一的中下級頭目都被嚴小鬼扯進了二查一反,剩下那三分之二也是成天惶惶不可終日。總部的運轉不出現問題,那才是見了鬼呢!」插話是林之江。為了李士群面前爭寵,他與吳四寶素來不睦,連帶著也瞧不上姓胡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林之江的話已經挨近了事實真相。怪只怪,當局者迷,一干精似鬼、狡如狐的特務頭子都把時下這場風波當成了一場內部權爭,根本就沒有人往其它方面想過。
「之江!讓人把話說完嗎!」李士群輕聲叱道
「嚴專員辦的那個學習班的性質太棘手,我們是反對不得,可日本人卻又不同。您是不是可以工作停頓用由頭,讓村正中尉出面壓一壓嚴專員,把二查一反,特別是那個『學習班』給他停下來!」姓胡一反之前唯唯喏喏,最後這幾句話說得格外擲地有聲。從中便可知,此人也是有大野心的,只是一直沒有碰到表現的機會罷了。
蘇德成眉頭微皺的置疑道:「姓嚴的小子少年得志,眼下又正得勢,怕是不會買村正面子吧!」
倒是李士群最先回過味來:「妙!村正那人驕橫的很。他在嚴小鬼哪碰了釘子,一定會把事情鬧到他的上級那裡去,只要日本憲兵司令部發了話,我看他嚴小鬼還怎麼扛。」照說梅機關與李士群的關係更為親密,梅機關的副機關長睛氣少佐,還是李士群真正的靠山。可奈何梅機關正與汪兆銘就『新政府』的構成、將來日本在中國的特殊地位等等問題展開密談,並不願在這當口落下公然干預汪派內務的口實。
相對而言,日本憲兵司令部的顧忌就小得多,作風也更直接一些。
李士群都叫了好了,一眾黨羽豈有不隨聲咐和之理。何況,他們也想不什麼別的辦法來。
李士群正待親自去村正哪裡煽風點火,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李士群的秘書傅也文卻掛了電話來,:「唐惠民正親自陪著怒氣沖沖的村正,朝著嚴濟民的辦公室走去!」
大夥兒面面相覷,臉色古怪之極,都不知該為己方無需出手就可坐享其成,而歡喜慶幸,還是為又一次讓丁派著了先鞭而沮喪頹然。
不過即然都這樣了,他們只好靜觀其了。
僅僅過了一分鐘的樣子,傅也文又打來了電話了:「副主任!村正進去又出來了,垂頭喪氣的,臉上還帶著紅紅的手掌印!」
「那唐惠民了?到底是誰在裡面?」並不認為嚴濟民有打村正耳光膽子的李士群驚詫的問道。
「還沒出來。」傅也文舉著望遠鏡現場直播道:「裡面除去嚴濟民、唐惠民,還有一個老女人。」接著他嘴上就打起了擺子:「那女人看著有點眼熟,好像是……,好像是……」
「你他媽的說清楚,好像是誰。」李士群急得已是面目猙獰,額上見汗。
「好像是……汪夫人,是汪主席的夫人!」顯是嚇壞了的傅也文帶著哭腔喊道。
這一聲汪夫人,如同睛天霹靂,打得李士群兩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口中嘴裡喃喃自語:「完了,完了,母老虎來了,這下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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