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妥協的藝術(一)
「周王殿下請留步!」
能將已頻於破敗的局面生生扳了回來,李顯的心情其實不錯得很,出宮的腳步自也就輕鬆自如無比,左右也無須趕時間,素性便慢吞吞地磨蹭著,卻沒想到後頭竟傳來了聲急吼吼的招呼聲,登時便令李顯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見來的是司農韋夕機,心中一動,已猜出了其之來意,這便笑著站住了腳。
「殿下,下官冒失了,實是因此事緊急,下官不得不如此,還請殿下海涵則個。」韋夕機身居九卿之高位,可也就是五十不到的年齡,算得上官運亨通之輩,然則為人卻甚低調,這一見李賢回過了身來,趕緊一路小跑地到了近前,很是恭敬地行了個禮,道了聲歉意。
「不礙事,韋司農有事儘管吩咐,但凡小王能辦到的,斷不會推辭。」
李顯這一世雖與韋夕機無甚交情,可上一輩子卻與其相交甚厚,此時得遇「故人」,自是不會擺甚親王的架子,很是客氣地拱手還了半禮,笑著回了一句道。
「多謝殿下慷慨,下官既奉了聖旨,要以殿下之農莊為本,行推廣之事宜,自不敢有所懈怠,懇請殿下能恩准下官帶同司農寺同僚一併進莊考察。」韋夕機亦是此番朝堂大洗牌的受益者,剛從司農少卿被提拔為正卿,雖說並非太子嫡系,可在政治立場上卻是偏向太子一方,往常因著公務之故,也屬東宮常客,此番前來尋李顯,怕的便是李顯因其親近太子而有所刁難,可此時見李顯一派好說話的架勢,心中立馬暗自鬆了口氣,趕忙將來意道了出來。
「此事易耳,小王回府交待一下即可,韋司農何時要去都成,這樣罷,小王明日正好得閒,韋司農若是方便,就約在明日好了,小王自陪韋司農走上一遭,如此可成?」李顯深知韋夕機乃是個有能力的實幹家,自是有心將其攏入麾下,這便毫不猶疑地應承了韋夕機的要求,甚至提出要親自作陪。
「下官實不敢勞動殿下大駕,但得殿下准允,余願足矣。」韋夕機年紀輕輕便能名列九卿之一,自不是書獃子型的人物,這一聽李顯話裡有著明顯的示好之意,心裡頭立馬咯登了一聲,他可不想輕易捲入諸皇子的狠鬥中去,忙不迭地略退了一小步,躬身婉拒了李顯的好意。
「韋司農覺得如何好便如何算,唔,此為小王之印信,莊中之人一見便知,韋司農去時只須出示便可隨意為之。」李顯雖很是看重韋夕機,也真的很想將其攏在手中,但卻不會急於求成,左右來日方長,李顯自不願過分相強,這便伸手從腰間摘下一枚玉珮,遞到韋夕機的面前,笑著說道。
「多謝殿下抬愛,殿下事忙,下官就不多打攪了,告辭。」韋夕機見李賢沒有堅持要作陪,暗自鬆了口氣之餘,也不禁有些歉然,恭敬地雙手接過李顯遞過來的玉珮,後退了兩步,躬身謝了一聲道。
「嗯,也好,韋司農自便罷。」李顯饒有深意地看了韋夕機一眼,也沒再多廢話,打了個招呼,便自顧自地轉身向宮外行了去,這才剛逛蕩著出了宮門,結果又被人給攔住了。
「殿下,您可算是出來了,我家殿下請您過府一敘。」張徹顯然是等得急了,這一見李顯悠哉游哉地走出了宮門,幾乎是竄一般地湊了過去,緊趕著出言稟報道。
嘿,老六那廝怎地總改不了這急躁的性子,得,不見還不成了!李顯今日可是一大早便起了的,練武本就耗體力,再加上早朝上又狠鬥一把,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已是有些子疲了,本打算這便回府休息的,可一聽李賢有請,卻又不好不去,萬般無奈之下,只得點頭應允了下來,乘馬車直奔璐王府而去……
「六哥,小弟來了。」
李顯如今跟李賢混得倍兒熟,進璐王府就跟進自家門一般,壓根兒就用不著通報,直接逛蕩著便去了後院的書房,方才一進屋,入眼便見李賢正黑著臉端坐在几子後頭,那副怨氣沖天的小樣子,瞧得李顯又好氣又好笑,只不過李顯也算是見怪不怪了的,這便無所謂地聳了下肩頭,笑呵呵地招呼了一聲,也不待李賢右所反應,便隨意地走到李賢對面端坐了下來。
「哼,那廝欺人太甚,孤斷不與其干休,七弟可願助孤?」李賢自覺今日早朝吃了大虧,心裡頭百般的不甘心,這一見李顯滿臉無所謂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了一聲,瞪圓了眼,怒火萬丈地嚷了一聲道。
「六哥這是說哪的話,小弟與您乃是一體的,何來助不助之說,莫非六哥這是要打小弟的臉麼?」眼瞅著李賢此時正在氣頭上,李顯自是清楚此時不是跟其講道理的時候,這便假作生氣狀地拉下了臉,皺著眉頭,不悅地反問道。
「你……,唉,七弟海涵,為兄只是氣不過那廝仗勢欺人罷了,實不是要與七弟生分。」李賢本正生著氣,可一見到李顯不高興了,先是一惱,而後便即冷靜了下來,苦笑著搖了搖頭,很是不甘地歎了口氣道。
「六哥,小弟說過多回了,河工上的事您是斷爭不過那廝的,再說了,真要是父皇將此事交於六哥,反倒易遭小人構陷,您又何必執著一時之得失呢,若是此時與太子哥哥硬碰,兩敗俱傷之下,只怕白白便宜了旁人,此誠不可以不防!」李顯此時又累又餓,實在是不想再繞著彎子去勸解李賢,索性板著臉教訓起李賢來了。
「孤……,孤也就是一時忘了,嘿,七弟莫急,為兄,啊,為兄斷不會再有閃失了的。」被李顯這麼一通子埋汰下來,李賢先是一愣,接著便想起了是他自個兒早朝時沒按事先商量好的路線走,以致鬧出了如此多的波折,臉色不由地便是一紅,有些子赫然地解釋了一番。
「六哥無需自責,其實眼下的局面並不壞,依小弟看來,甚或比原先之計劃稍好也說不定。」李顯很清楚李賢的個性剛直得有些剛愎,自不想過為己甚,這便臉色稍緩地下了個斷言。
「哦?此話怎講?」
李賢生氣的原因並不完全是因在早朝上吃了鱉之故,更多的則是在擔心預訂的計劃無法實現,著急上火之下,這才顯得有些子衝動,此時一聽事情似乎有轉機,立馬來了興致,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六哥,父皇讓你我兄弟幫辦朝務之本意便是不希望朝中局勢一面倒,而今衝突既起,父皇那頭自不會坐看六哥平白受了委屈,該幫的多少還是會幫的,大勢上如此,六哥又何必顧慮太多哉,其二,治河工理漕運一向是父皇之心願,六哥的本章自是合父皇之心意,之所以不當場聖裁,一是恐此策有疏漏之處,須得好生計議一番,方敢有所決斷,二麼,也是不忍傷了太子哥哥的面子,尤其是後一條,還望六哥牢記在心的好,換而言之,此河工折子應是能過,只是卻很難由六哥您來操辦,這一條小弟去歲便已說過了,自不再多言,而今之計,莫過於如何借勢而為罷了,其餘諸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李顯實是怕了李賢的衝動性子,惟恐這主兒一個孟浪之下,再次整出些不必要的麻煩來,這便索性將話說透說重上一些。
「唔,七弟所言甚是,是為兄急了些。」李賢本就是個聰慧之輩,自不會聽不出李顯這等說法的本意是為了他李賢好,話雖不甚動聽,可情與理卻是真實無比,心中一暖,有些子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再次出言道了聲歉。
呵,有進步嘛,這就肯認錯了?李顯重話一說完,心裡頭不禁也稍有些悔意,怕的便是李賢老羞成怒,可此時見李賢破天荒地自承其錯,倒是被弄得一愣,不過很快便回過了神來,笑著道:「六哥不必心急,若是小弟料得不差的話,母后那頭極有可能會出面推動河工一事,真到那時,急的便該是太子哥哥了,妥協是必然之事耳,只看如何交換罷了。」
「唔,七弟打算如何與那廝交換?」李賢默默地想了想,覺得李顯的分析頗為有理,只是並不敢完全肯定,這便謹慎地出言問了一句道。
「不好說,得看母后那頭的動作方可定奪,此時你我兄弟萬不可盲動,坐觀其變好了。」李顯只是憑直覺斷定武後不會在這等大事上保持緘默,但卻無法準確地推斷出武後將會如何動,自也就很難定出個完善的應變計劃,面對著李賢的追問,李顯也就只能含糊地回答道。
「既如此,那便先這樣也罷,時候不早了,七弟便留下與為兄一道用了膳再去可好?」李賢想了想,也覺得此事牽涉面廣,其中變數太多,實難以做出個準確的預測,更惶論相關應變計劃了的,自也就此釋然,自失地笑了笑,出言挽留李顯道。
「故所願,不敢請耳。」李顯一來是腹中空空,懶得再往自家府上趕,二來麼,也有心跟李賢多套套近乎,這便掉了句文,而後哈哈大笑了起來,李賢見狀,自也跟著笑了開了,一時間滿書房裡儘是小哥倆愜意的笑聲在盤旋迴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