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消失的村落
作為古老文明的發源,仙學本身在徐徐展開畫卷後便蘊涵了不可琢磨的神秘吸引,瑣事皆休,空靈的意境便那樣升騰起來。季同將煩惱放下,用心熟悉起自己經歷天雷洗禮的身體。不同與前兩次突破的水到渠成,季同碎丹在很大程度聲顛覆了修煉的自然過程,百年一瞬,沒有了那份歷經歲月的滄桑,似乎總覺得缺點什麼,甚至對這具軀體也略有幾分陌生感。
在修仙大道上,成嬰是登堂入室的開始,冥冥之間,意識海中隱約鋪開了一片嶄新的天地。不疾不徐的呼吸聲中,季同用心探索著一切,就像那發現玩具的孩童。一條條在劫盡之後忽閃忽隱的訣法就那樣自然地從心靈深處流淌出來,詭異而澄澈,讓季同聯想起苦行僧侶教義中流傳的灌頂之術,都是將意念實質化的特殊流程。
如果將淵深如海的心靈比做一個巨大的書架,那些流淌的訣法便像是零落滿地的書籍,當書架的所有者真正能用心將它們挑揀出來,並規劃陳列時,這種交匯才剛剛開始。而當這位書籍的主人真正能閱盡群書,甚至能在間不容髮中輕易指出它們的所在時,這種聯繫便攀上了巔峰,在現實中相與為一,便代表了修煉者真正能夠如臂使指地運用意念中存留的訣法。
季同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依然有漫長的路要走,每一個法訣當真正為人接觸時,它便不再是一道法訣那麼簡單,就像一個鮮活的生命,擁有它自己存在的意義。季同彷彿看到了一群脾性各異的精靈,只有海納百川的胸懷才能包容一切!同為能量運用的方式,或許這才是仙術遠遠凌駕魔法之上的真正原因。大道蒼茫,無遠幅界,但季同確信自己已經真正窺得了一星半點的堂奧,因為疑竇而略微封閉的心頓時寬朗了些。
也不知經歷了多久,雖不見天日,卻彷彿能看到月落星沉,季同知道這不是一段短暫的時光,那種狀態微妙難言。土狼闕離一聲輕吠,眼前頓時明朗一片。藉著這靜室完成了成嬰後最重要的洗禮,季同渾身舒爽,幾欲引吭高歌,不料一陣飢渴感不失時機地襲來,自從二經天雷以後,季同身軀對外物的需求已減低到了一個很低的水平線,等閒三五天不飲不食也不會這般狼狽,季同這才知道自己意念中不短的時間是怎樣的概念。
土狼用那彷彿亙古不變的姿勢趴伏在地上,用沉靜的眼神望過來。季同知曉它從未離開,心中微微驚詫,印象中的狼類都貪嗜肉食,季同卻在闕離眼中看不到半點**,心底裡猛然跳出一個仙典中的詞彙——辟榖。
按說以季同成嬰後的修為若刻意施威,也能在長久的時間中脫離食物的桎梏,可畢竟不能那般渾然天成,看來這平凡無奇的土狼論修煉境界竟還在如今的自己之上。也對,曾經經歷過那樣的崢嶸歲月,又如何會是簡單的。土狼的神態頗為怪異,親暱中又帶著幾分長者般的深沉,季同這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誤區,縱然修為躍進,自己又豈能以一介寵物去看待土狼,若真要排輩分,自己恐怕還要以長者之禮侍之,想到這裡,季同啞然失笑,自己原不是循規蹈矩的人,狼兄啊狼兄,今後你我便平等相待吧。
森林廣大,朝陽的凌厲在重重樹葉洗禮後,化坐一片柔和。季同在篝火旁席地而坐,不時翻動著一旁架上的魔獐,可憐的四階上位魔獸在兩個變態存在面前扮演了可悲的食物角色。
土狼闕離在四溢的香味面前終於露出了幾分狼的本性,垂涎欲滴地不時張望。身在紅塵外,不在五行中,這不過是奇爾考克斯中偶爾營造的臆想,修仙者也有七情六慾,也有血肉紅顏,只不過登波龐而小天下,許多物事在唾手可得後看得更淡而已,他們更善於在一切環境下尋找心的安寧,偶爾的口腹之慾卻也帶著三分無賴,可愛之極。
秉承了往者的遺願,山腹中的石室終究完成了它最後一份使命,從此隔絕與世。似乎一無所得,又似乎得到了一切,當然也丟掉了許多。季同沒有心思感慨,之因那獐子刻下已是熟得透了。一路徐行,季同對那林外的村落已生出幾許厭倦,無論包含了怎樣的紛爭,終究是背棄了它那恬淡的第一印象。季同發現隨著修為的提高,自己的平淡的外表下越發感性了,古怪莫名。
算算時間已有半月,林間的屍體已然不在,想是被野獸所分食,便連衣冠塚也未能留下,季同不由得生出幾許自責來。
一路無語,魔獸飛禽,在土狼闕離面前或走避,或懾服,一個個乖巧得緊,其中不乏連季同都未曾見過的。季同知道它們的實力非凡,卻不敢生出招攬回領地的心思。雲海霧境,本就是人間絕境,那位「忘死之人」在靈氣泯滅之際奪天之功,造出這樣一處所在,本身便包含了莫大的深意。便是土狼闕離,也不會允諾他率性而為。何況若論戰力,又有怎樣的存能媲美將要與自己同在的土狼本身呢。
七繞八彎,林子終究到了盡頭,縱目盤桓,卻是一片異樣的死寂。錯落有致的小屋,往昔勞作的村民彷彿一夜之間都消失在了霧境之中,又似乎他們本就從未出現過,一切都是一場夢幻而已。
季同握拳的手緊了緊,眉頭已微微皺起。
如果不是離村較遠的田隴上還播撒著星星點點的綠意,季同或許該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那個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在腦海中的影像若隱若現。
荒地上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諸如碎磚、瓦礫之類的材料竟也毫無保留。如果說那些消失的人想用這樣的方式掩飾些什麼,未免太過幼稚,至少在季同心裡,一份清晰的記憶比那些山鬼夜魅的傳說要可信許多。更何況,遠方依舊鬱鬱蔥蔥的青苗正無聲地訴說著一個事實,在不久之前,這裡還有人耕作。
無法自圓其說的季同開始尋找其他的線索,記得曾經有一位哲人曾經說過,環境就像最忠實的魔法影像器,即使最精巧的掩飾,也無法阻止它們紀錄真相。空氣那一絲微不可察的元素波動在季同的意識海中無限擴大,當土狼闕離第若干次用它那濕潤的鼻子撥開草叢,一處被火焰燒灼的焦黑痕跡赫然在目。事實證明這樣的發現僅僅是一個開始,在一人一狼矢志不移的搜索中,這樣的火焰痕跡陸續出現了不下十處,儘管隱蔽,卻在不知不覺中拼湊出了一副激戰的畫卷。
季同有理由想像在不久之前,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戰鬥,或許那可憐的村落便是在這場戰鬥中面目全非,而戰鬥的勝利者出於某種特殊的考慮將這一切的痕跡都掩蓋下去,抹滅這個不為人知的村莊成了最直接也是最簡單的選擇。
想到這裡,季同心中不由地惴惴,先前的推斷似乎在這裡出現了一絲裂痕,如果說肇事者是龍升寒的,完全無法解釋他在回村後為何會出現激烈的爭端,要知道當事人大多已長眠在那片林子裡,而季同在他眼中怕也是九死一生,面對熟悉的村民,一個簡單的謊言便能掩蓋一切,斷然不必為此大費周章。
季同不知該憂慮還是歡喜,看似與世無爭的小村落顯然不似它的外表那樣簡單,以季同對元素波動的理解,這場戰鬥的激烈程度比起血鳳降臨之時也不遑多讓。這世上原本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世外桃源,站在一個嶄新的高度,季同隱隱窺看到整個大陸似乎都被某種隱形的準繩維繫在一起,沒有人能夠逃脫,季同也不行。
天色倏忽變換,碧空萬里悄然隱沒,黑雲欲壓,陰沉沉的讓人感同身受,便是季同的成嬰之體也不能免俗,腦海裡生出一絲煩躁。心念似電光閃過,這種感受總感覺有些熟悉,季同細細將記憶過濾一遍,終於恍然大悟,想起那張令人不安的面孔,季同才明白自己忽略了什麼。在初臨小谷時,季同曾對他多有警惕之心,此刻竟險些漏了過去。那個平凡無奇的外表和他詭異的面容實在反差太大,若非印象深刻,倒真會生生忘卻了。季同緊了緊拳頭,他有七成把握,此事與那人有關。
大雨便這樣下了起來,帶著大自然莫可抗拒的力量。季同雖有大進,奈何離改天換地的無上境界相去甚遠,不覺有些狼狽。所幸往日的技藝未曾生疏,倉促之下,控運流動的風元素築成一道飛捲的氣牆,將落下的雨滴紛紛濺射開去。土狼卻無任何反應,在雨中漫步,神情安定,似乎對櫛風沐雨的生活習以為常。
風晴雨霽,空氣為之一清。季同的不豫似乎已消散,這終究是一片神奇的沃土,儘管最初是人力所為,卻不遜於任何蒼天締造的美景。若非心繫諾坎普,季同或許會選擇一直呆下去,畢竟這般雲霧繚繞的勝景與仙典中流傳的上古仙山有著驚人的相似。
事實上對於修行的奧義季同一直在嘗試著思索與理解,實力超群的古仙人選擇避世覓地潛修,這是一種價值觀的體現,在他們眼中,世俗的力量太過渺小,冥冥眾生已如螻蟻一般。這是一種典型的實力本位制視角,在這片充斥著血與火的大陸上,這樣的觀念無可厚非。可季同在幾番思索中始終無法將自己代入這樣的思維模式中。或許是自由便踽踽獨行的經歷留下了一絲陰影,又或許是諾坎普的和諧溫馨在潛移默化著每個人的心神,季同確信自己並不願離開被古仙人稱為世俗的廣闊世界,在那裡,除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實力外,還有一些其他值得珍惜的所在,譬如生活,又譬如愛情……
心遠地自偏,道之為物,虛無縹緲,季同始終相信心之所往便是行之所行的準則,自己的與眾不同被理解為-另闢蹊徑的修煉方式,條條大道同西京,對於自己的定位,季同不會再懷疑,殊不知正是這樣一種達觀的心境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堪破了無數心障,為修煉之路鋪下了一片坦途。
與村落中的人眾一樣,作為魔獸的九麗鳥母子也在附近的地圖中抹滅了痕跡,通過土狼闕離的示意知曉消息的季同沒有絲毫詫異,細細回想起來,面對一片孤寂的殘垣,這已不是第一次。當初在遺忘之淵,所見所聞隱隱與今日有幾分相似。想到這裡,季同自嘲地笑笑,風馬牛不相及的兩方天地實在不存在太多的遐想空間,可腦中總有個聲音在悄悄念叨著,這樣的遐想並非全無來由。
沒有了來時的交通工具,想要凌空虛度離開雲霧之境便不得不依靠本身的能力。季同知曉這樣的難處對土狼闕離來說並不是問題,但他確不想如對待普通魔獸般對它呼來喚去,騎乘對一匹像人多過像獸的奇狼來說,委實是一種折辱。想通了關鍵,季同忽然有些興奮,開始摩拳擦掌起來,在這天地間的孤島之上,他要淬煉自己修煉生涯中的第一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