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疑凶
若非親歷,很難想像這其中會有如此漫長的甬道,一人一獸行了有小半刻,途中的七拐八彎按下不表,在一座雕刻了圖騰的石室前,土狼終於停住了腳步。室門是洞開著的,土狼的嗚咽中帶了幾分驚恐。季同留意到石門上的土俺異常精美,其中有一個宛如彎月的標記似乎有些眼熟,仔細回憶了一番,忽然想起在東勝仙學院時曾在一本厚可盈寸的「上古仙典」中,當時那些被冠以牛叉名號的典籍被人認為是坑人的鬼符,因而棄如蔽履,就連季同自己也未曾太看重,直到山中遇雷後方始開始留意。
在炎黃的上古傳統中,自己被認為是能代表自身的標誌性圖案才會被雕刻在自己的生活物品中,若以這般邏輯推測,那麼這裡的主人,或者說是曾經的主人恐怕擁有一個令人震驚的大來頭,畢竟那本「仙典」在眾多古書中論厚度那是無出其右的,至於是否灌水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這樣的假設成立,那麼土狼的行為也就不難理解了。自己身上的修士氣息,雖不純正,倒也是有板有眼的,或許與它原先的主人有幾分想像,是以才感到親切吧。
想起土狼在度劫時展現出的實力,或許它本身也是一位修士呢!突然其來的古怪想法讓季同自己都一楞,隨即啞然失笑,似乎有些荒誕,但至少此地可以算是貨真價實的真仙遺跡了。
驚恐的怒嚎打破了季同的思索,土狼一頭扎進石室裡,似乎充滿了憤怒,季同微一猶豫,也跟著踏入了室中。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小屋,滿是古炎黃書香門弟的儒雅風致,只是此刻卻難免有些狼狽。正面一排古木雕琢的書架倒翻在地,地上凌亂地灑落著無數卷本,似乎被人翻看過,然後在慍怒之下棄之於地。屋內的一切好像是被某位無良的盜賊洗劫了一遍,偏偏卻一無所得,是以留下了洩憤的痕跡。
土狼低低咆哮著,似乎憤怒到了極點,這間小室顯然於它有著特殊的意義。季同心念電轉,腦中忽然閃現出一具具倒伏的屍體,似乎突然明白了為何那些屍體絲毫處理便倉促地棄於路旁,偏偏又一具具相連沿著這樣的方向。有一名窺伺已久的不速之客趁著千載難逢的主人外出機會而上門劫奪某些富有特殊價值的物事,想起土狼恐怖的實力,季同越來越肯定自己的猜測,縱然是成嬰後的自己,也未必有把握能吃定這小小的生靈吧。
對於此間的佈置知根知底,復又能輕易殺死聖階高手,會是怎樣的人呢?不經意間,季同腦海中跳出一個身影。會是他嗎?向來鎮靜的季同終於露出一片駭然。
卻說季同心下駭然,這般推斷尚有些想當然,卻也不失根據,若果真屬實,那人的心計未免太也可怖。豈非在邀請自己知初,就已打著自己修士身份的算盤!
臆想的畫面在季同腦中出現,若干年前龍姓一族中或曾有人一探此穴,想必曾發現了什麼寶貴之物事,卻遭這土狼所拒,離去後便唸唸難忘,卻無力涉足。細細想來,季同對自己的猜想已信了八分,自己的碎丹之劫料也無人能預判,這卻是無妄之災了,不想也是歪打正著,引出了終年蟄伏洞中的土狼,倒為那位運籌帷幄的有心人平白省去了許多功夫。
念及於此,季同難免生出幾分惘然,想想那一路歡言,雖難言風光霽月,卻也存了相交的念想,腦中又浮現出那些相繼倒伏於林中的屍體,困惑地搖了搖頭,季同委實難以明瞭一個人如何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面目,即使是一真一假,也未免太過天差地別了。
腳下又傳來一陣拉扯感,卻見土狼情緒激動地叼著自己的褲腳,用一種企盼的眼神相望。季同啞然失笑,剛剛的感歎頓時淡了,放任身子隨著土狼的指引而去。
石室窄小,轉眼便到了壁角,季同呆了呆,卻見土狼一躍而起,落在一樽半人高的古木紋枰之上,前爪虛探,握住一面嵌入牆中的銅鏡手柄。季同心中一亮,忽然想起當初在季府老宅的經歷,機關術學,雖為左道,卻同樣博大精深,似乎這小室之中乾坤暗藏。
隨著一聲輕響,牆縫中漱漱落下幾許塵灰,緊接著那銅鏡便開始緩緩轉動,一陣枯澀的軋軋聲中,土狼神色凝重,頗有幾分神聖。那鏡子轉過約莫三分之二圈處便被土狼利爪一拉,頓時反向。如此往復了九次之多,土狼那握住鏡柄的手終於鬆開,好似經歷了一番苦戰般長出一口氣,便在此時,一旁書架之下的地面已悄然露出一個缺口。
季同一喜,施施然上前一步,忽覺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遠古洪荒氣息撲面而來,自從成嬰以後,季同對無形的氣息敏感了不知凡幾,那種雍容浩蕩,無遠弗界的感受令剛剛進階的季同隱隱生出頂禮膜拜的衝動。土狼伏在洞口,低低的嗚咽著,眼角竟淌下幾滴淚來。半晌,思緒從近乎寂滅的狀態中脫出來,季同已心下恍然。土狼流露的慕孺之情便是再愚昧的人也能看出來,看看那銅鏡上落下的灰跡。此處已不知有多少歲月未曾洞開,想想這土狼的年歲著實駭人,恐怕那號稱生命無盡的血鳳也未必能相比,頓時望向土狼的目光帶了幾分異樣。
懷著幾分恭謹踏步而入,一落階梯不過七八階,展現在眼前的空間比那狹窄的石室更小了幾分。舉目四望,一床,一案,一蒲團,如是而已。想起那浩蕩莫測的洪荒氣息必是這居室的老主人所留,其修為之高幾可登天,想不到生活卻是樸素得很,不禁微微起敬,莫非仙道修煉須棄外物?這一想便有些慌亂,不由地審視起自己的內心來。
土狼低低叫喚了幾聲,季同神智一清,頓時面容古怪,按著自己向來隨遇而安的心思,當不會為些許小事而困惑,偏偏剛才彷彿整個人都陷了進去,這室中的氣息似乎有些古怪。想到這裡,季同暗暗戒備,調動一股元素流悄然護持心房,腦海中頓時多了幾分澄明。這番又是土狼相助,季同心下感激,卻見它兀自討好地搖著尾巴,一邊朝著季同擠眉弄眼。
順著視線,季同終於發現值得留意之處,在那桌案一角,一本書卷被靜靜安放著,其洋貌古樸到了極點,回頭一望,土狼認真地點了點頭。季同好奇之心大生,上前兩步伸手探出,欲圖一觀,不料手指方觸及那書頁,便逕自陷了下去,那剛剛還看似完好的書卷在一觸之下化作細碎的粉末,沿兩旁滑開,卻令季同一陣愕然,半晌才收起患得患失的心情,心下已瞭然,這書卷想必不凡,只是這紙頁卻尋常得緊,想是年歲太久,早已腐壞了。
土狼終非人類,並非世事皆懂,困惑地搖著頭。季同洒然一笑,忽覺指尖的感受有些怪異,小心地撥開那廢棄的粉末,一張淡金色的扉頁露了出來。此頁非金非紙,想是夾在這書卷中間,卻已材質特異而未曾被歲月所吞沒。季同一喜,立時細細閱看起來。
蠅頭小篆,標準的炎黃古文字,數年來季同已習慣閱讀那些古仙典,此時看來並不費力。
余一生求道,歷三百歲而大成,結廬隱居。後百年,天地薨,遂以偷天之法斷山嶽,築小谷,以雲霧千幻之陣留一方淨土。
方其遺世獨立,心有所悟,感天宇之浩瀚,覓法相之本源,踽踽獨行百六十年,終將破碎虛空而去!
滋留法訣一冊,錄余平生之所學,當可於靈元枯竭之境死地求生,修得仙法一二,以傳道統。土狼闕離隨余多年已得道基,不死不滅。非學道之人不能入此陋室,願乞相隨,望君憐惜之。
餘生於東勝炎黃,承天之血統。今大劫已至,氣數崩壞,汝若有心,當暗助一二,餘存九天之上亦當無憾矣!
忘死之人留字
短短百餘字看得季同心旌神搖。破碎虛空,似乎已不是第一次看這般記載,卻多為猜想,如此言之鑿鑿的怕是前不見古人。雖然未曾明說,季同也能體味出這位忘死之人的自傲,想想在上古仙道繁盛之時能臻大成求敗的境地無疑是驚才絕艷,令人悠然神往。破碎虛空,一個真正的仙道極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擺在面前。看看宛若家犬的土狼依然滿是疑竇地四下張望著,不由得生出親切之感。若這扉頁上所言非虛,這喚作「闕離」的土狼道當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修士」,論起輩分來,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
忽然想起剛剛化作粉灰的書卷,季同只覺胸中一窒,當真是有苦自知,如此能令自己撥雲見日的寶卷終究是錯過了,自己晚生了數千年。猛然念及外室的一片狼籍,季同心中慼慼,看來想來不知通過何種途徑對這石室藏寶略知一二,卻也同樣是一知半解。天道莫測,縱令他尋得一起,也終是一場空幻!
考研結束,臨時抱佛腳,恍惚之間,不知路在何方。嗯,今日起恢復更新,望各位原宥則個。
隨著塵封依舊的室門洞開,小室中莽古蒼茫的氣息漸漸流散。
季同眼觀鼻,鼻觀心,屈膝盤坐在僅有的蒲團上。許是材質不一般的緣故,這個看上去破敗不堪的蒲團並未如書卷般灰飛煙滅。自從獨自摸索著走上仙學修煉的道路,每當腦中有千頭萬緒無法理清時,季同總習慣用這樣的方式尋覓一份安寧。土狼闕離雍懶地躺在地上,綠熒熒的眸子裡流動著不加掩飾的親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