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亂局
憑心而論,如此軍容堪稱鼎盛二字,但老謀深算的菲戈卻不如第一次出征時那般成竹在胸。在唐夢守軍萬分警惕的情況下,令泰穆爾引以為豪的探報系統已不能像先前那般肆無忌憚,就連苦心安插的細作,也在皮蓬有心調整的軍規下失去了機動性,成了一步盲棋,這讓習慣於先知先覺的菲戈難受異常。
遊蕩於散關附近的情報掮客帶來了幾組珍貴的魔法投影,破敗的關防發生了滄海桑田的變換,六座不知名目的新建高塔透著一股子神秘,而最令菲戈擔憂的,還是城頭士卒那從容不迫的眼神,這是發自內心的情緒寫照,菲戈有苦自知,對方必然有了什麼憑仗,雄心勃勃的他決不想在這邊城小關二度折戟。
然而形勢比人強!魔法通訊塔讓每一縷軍情都飛越關山。在北路戰場,靈動如狐的季青城兵出詭道,幾番以弱勢兵力完成了優勢打擊,老帥比爾?拉塞爾雖步步為營,奈何精力頭腦都不比壯年,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漸漸無法適應節奏,隱隱露出頹勢。
挾幾場小勝的餘威,炎龍軍氣勢如虹,大有反守為攻的兆頭,這讓泰穆爾高層暗生憂慮。一旦北路軍潰敗,以季青城的傲岸,勢必揮軍北上,過了大草原,便是泰穆爾腹地的一馬平川,到時候新仇舊恨交織在一起,誰知道唐夢人會做出怎樣的瘋狂舉動。北方雖猶有餘兵,但任誰也不敢真正無視東胡的存在。在國與國的利益面前,協議的約束力實在乏善可陳。左相佈雷默暗暗惱恨,千般算計,終究功虧一簣,一個季青城足抵十萬雄兵啊!
兩路討伐軍屢遭挫折,形勢急轉直下,沉重的負擔壓在了菲戈身上,如果在短期內無法貫通唐夢西北,則勢必無法形成對炎龍軍的夾攻之勢,北路危矣!彷彿看到了慘淡收場的畫面,菲戈使勁地搖了搖頭,到目前為止,主動權還在自己手中,而以雷霆萬鈞之勢踏平散關成了唯一的選擇。
在大陸上,風的傳播無孔不入,而比它更迅疾的,便是重大消息。禁咒的意義遠不止於局部的毀滅,更重要的是對於規則的顛覆。幾乎在一夜之間,唐夢西北重鎮新野城驚現禁咒的消息傳遍了大陸,幾大強國紛紛在公開場合向唐夢官方發出了聲色懼厲的譴責。大光明教不動聲色地派出了以三位紅袍祭祀和兩位光明聖騎為首的調查組,連夜趕赴唐夢,求取事件真相。
一個不完整的禁咒或許只能摧毀數目有限的部隊,但它的威懾力可以籠罩整個大陸。事實上這種威力巨大的魔法形式,發動的門檻並不似想像中那般高不可攀。三到五位屬性互補的大魔導便能以犧牲生命力為代價,強行召喚禁咒,而實力強橫的聖階法師更能以一己之力令天地變色。一旦禁咒蔓延,唯一可能的後果便是現有戰爭模式的徹底顛覆,試想戰敗一方只要擁有相當數目的頂級法師便能與對手同歸於盡,那麼再龐大的常規戰力都只能充當炮灰的角色,對於大陸現有的強大勢力,這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無怪乎他們會如此緊張!
聞訊的洛天鴻悲聲大作,內心卻是雀躍不已。兩虎相鬥,一死一傷,無力佔據孤城的洛天夢不得不慘然南回,當真是為人作嫁。次番的損失刻骨銘心,縱然臥薪嘗膽,想要再起怕非一日之功。洛天鴻以最快的速度調撥一萬巨鷹軍,佔領了無人防守的新野城,緊接著又馬不停蹄地從中原現有體系中抽調了一批可靠的文職和幹吏,準備火速接手處於真空狀態的西北數州。
沉寂了許久的唐夢彷彿又成為了大陸的焦點,一切都在如火如荼地展開著,而此刻的季同卻有些沉默,面對一紙軍情,喜憂難辯。洛天驚身隕,餘者下落不知。不知何時,腦中那深深鐫刻的倩影竟淡了,就連存亡訊息,竟也蕩不起多少漣漪,是時間本身的魔力,還是現實的經歷讓自己變得冷酷?微微甩了甩腦袋,季同知道這不過是庸人自擾,昨日之棄,相負的是她,過往的記憶終究要隨風飄走,就當是青春的祭奠罷。
輕輕的推門聲響起,小勞德盧普應聲而入,季同向來沒有領主的架子,曾一同跋涉的兄弟間本沒有多少規矩。
「老大,有故人相見。」小勞面色平靜,讓季同無從揣測。
「走,一起看看去。」也不問是誰,季同大步流行往外走,相處多日,小勞的脾性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若非必見之人,決不會是這種語氣。
山嶽般的漢子形容落魄,一頭耀眼的金髮竟也沾染了塵泥,季同看得真切,目光中多了幾分敬重。一名擁有聖階實力的強者,若非稟性忠厚,又怎會到如此地步,他若想獨善其身,抑或另投其主,怕是任誰都要倒履相迎吧。
巴爾德拉瑪只覺口乾舌燥,這一路疾走,又是心存悲憤,縱然鐵打的漢子也感到了虛弱,終於見到了人,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眼前的年輕人笑容和藹,卻讓他感到了一絲侷促。躊躇間,忽覺一隻厚實的大手拍了拍自己肩膀,巴爾德拉瑪猛然轉身,看到的是一個熟悉的影子和一縷惺惺相惜的目光。問訊趕來的是布賴恩特,打出來的交情,本不是三言兩語道得明白的。
秦漢雙眼通紅,搖曳的魔法燈閃耀著血一般的顏色。儘管只是失去了蹤影,但在重傷城破的環境下,連他自己都不信父親能生還。
巴爾德拉瑪秉性粗獷,看著侄兒悲痛欲絕,倒有些不知所措。季同輕歎了口氣,眼前正是招攬的好時機,心頭卻生出一絲趁人之危的尷尬。
「卡洛斯將軍,今後有何打算?」
巴爾德拉瑪一愣,他雖非心思細膩之人,但季同話語中的招攬之意卻還不至於一無所覺。在內心中,對於這位異軍突起的領主,他還是存了幾分好感,尤其是那魔武交修的可怕戰力,在他腦海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還有那位與自己勢均力敵的神秘武者,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然而戰鬥是最好的語言,對方眼神裡流露的渴望與自己如出一轍,對癡迷武道的他們來說,一位合適的對手便意味著不斷突破的希望。
然而此情此景,卻不是他一人所能決定的,微一躊躇,詢問的目光不自覺地掃向秦漢。季同洒然一笑,如此情景確在意料之中,望著依然默默發呆的秦漢,和聲道:「秦漢,往者已矣,你應當振作才是,若不能在亂世中成就一番基業,又怎對得起你那寄望甚高的父親。」
秦漢微微一震,腦海中多了幾絲澄明,臉上的表情也不似剛才那般木訥。
「多謝城主提醒。」
「唉,說得遠了!」季同決定趁熱打鐵,「秦兄弟,憑心而論,這數月間諾坎普待你如何?」
「仁至義盡!」沒有多少猶豫,秦漢沉聲道;「城主從未以戰俘相待,反而禮遇有加,這份以怨報德的情誼,暗虎銘感於心。」
「錯了!」季同淡淡搖頭,「季某不是妄自菲薄的人,暗虎與我並無交集,至於威脅,想必兩位比我清楚。」
巴爾德拉瑪老臉一紅,當日的荒原之戰是他戎馬生涯中最徹底的敗仗,偏偏挑起戰爭的是己方,妄圖以強凌弱卻碰上了硬釘子。秦漢想得更深,數月的見聞讓他明白與諾坎普為敵的可怕,這片小小的邊城蘊涵著無限的潛力,一旦爆發,足以讓整個大陸都側目!內心中忽地生出一絲擔憂,事實上自己在榮歸城的行止並未受任何限制,而那些見聞中不乏外界無法觸及的秘辛,就算自己想走,怕也不會一帆風順吧。
「季某以禮相待,只因秦兄配得上這份禮遇!一名優秀的指揮官,決不該與牢獄相伴。」季同的語氣依然波瀾不驚,彷彿訴說著理所當然的小事,不得不說,這樣的解釋更容易讓人領情,這在秦漢的臉上便能看出來。
「當著卡洛斯將軍和眾位兄弟的面,季某給個承諾,過了今日,秦兄便恢復自由身,去留隨意。」季同表情鄭重,讓人無法生出懷疑,「若走,他年山水有相逢;若留,則季某三年內定然揮軍南下,讓秦兄手刃仇人。」
這話一出,不僅是秦漢,在場所有人都覺心頭一震,此番洛天夢雖損失慘重,但畢竟是一方諸侯,在南方蒂固根深,決非輕易可以撼動的,如此承諾,足見二人在季同心中的份量。
秦漢臉色依然凝重,暗裡卻是心潮澎湃,暗虎軍團在亂戰中所剩無幾,且流落四方,想要憑自己的力量雪恥,只能是空中樓閣,季同不是輕易許諾的人,其中的份量他自然能體味到。側眼望去,發現巴爾德拉瑪也正在打量著自己,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感受到了對方的意動。略略思索,秦漢終於有所取捨,正色道:「城主真心相待,秦漢願帶暗虎殘部追隨。」
暖春如畫,縱然在西北漠邊,也能感受到幾分旖旎。來自帝國東岸的春風帶來了振奮人心的戰報,在北線戰場,炎龍軍力挽狂瀾,在一次大規模伏擊戰中憑藉著完美的佈置,鯨吞了兩萬哥薩克,這對泰穆爾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士氣低落的北線軍團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戰端的發展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季同並未盲目樂觀,相對於北路的頹勢,自己面隊的泰穆爾主力軍必然存了破釜沉舟的勇氣,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縱然己方實力大漲,也不敢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