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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結局(下) 文 / 暮如雪

    第一百一十六章小結局(下)

    飽餐之後,三人走出餐廳,這是一家僻靜的小店,周圍車不多,等計程車的間隙,安語熙忽然覺得口舌乾燥,自言自語道:「有點渴哦。」

    「渴嗎?我去給你買水。」左千影道。

    「我自己去買啦,又不遠。」

    「不行,你別多走動,累著了可不好。我去!你們在這裡等我哦。」左千影對安語熙的關心頓時升級到無微不至的地步,看來他有做好老公和好父親的潛質哦。

    「嗯,等你!」

    等待的過程相當無聊,安語熙把玩起適才用餐時店裡贈送的一枚紅色彈力小球。這小東西她小時候玩過,想不到現在還有廠家在生產啊。

    一個手滑,小彈球滾落在地上,白色的雪地上,紅色的小球一跳一跳彈出很遠,「噗噗」落在馬路旁邊的雪堆裡。她正要上前去拾,卻被易雪寒拉住。

    「我來拾就好。」說著他快步上前。

    他躬下身,手指剛接觸到那顆暗紅色的彈力小球。一輛黑色的跑車忽然從暗處猛力地疾馳過來,帶著地獄的肅殺之氣。暗色的車窗背後,帶著黑色墨鏡的男人唇角輕撇,從那墨色的鏡片背後閃過一道邪惡的精光。刺眼的車燈越來越亮,眼看就要直挺挺地將他撞飛。

    「小心!」一聲驚吼,「呼」一道身影飛身撲過將易雪寒推出一丈之遠。

    「崩」緊接著就是一聲驚天巨響,只見那個男人被疾馳而來的黑色跑車重重地撞飛,在空中翻騰了一周之後,狠狠地摔落在地,純白的雪地頃刻間一片猩紅。

    「嗤嗤」跑車一個急拐,以飛一般的速度絕塵而去,地上的人兒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

    安語熙被這飛來橫禍驚得癡癡立在原地,她看清了,那一聲「小心」是那麼熟悉,那一身已被鮮血染紅的黑色大衣,和左千影穿的那件一模一樣。半秒的驚悚過後,她瘋一般地衝了過去。此時,被救起的易雪寒也從地上爬了起來,被眼前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迅速圍了上去。

    「影!影!!」安語熙抱住雪地裡的那個血肉模糊的身體,眼淚噴湧而下,一滴滴落在他冰涼的臉上。

    血,全是是血,鮮紅,一片鮮紅。他的大衣上,他的脖子上,他的唇角,他的眉……猩紅殘忍的氣息泛著濃濃的血腥味席捲而來。她顫抖的手指輕撫上他的面頰,想要將他臉上的血擦乾淨,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血還是不停地流,越流越多,彷彿能將天地都染紅!

    「影!醒醒啊!求你!影,醒醒!嗚嗚——」她瘋狂地親吻著他的唇瓣,血紅的液體頓時竄入她的口中,帶著殘忍的血腥味。她已泣不成聲,心臟就快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打擊。

    左千影緊閉的睫毛微微闔動,雙眼無力地睜開一條微小的縫隙,琥珀色的眸子一片黯淡,他吃力地握住她的手,想要抓得更緊,卻再也使不出力氣,抽動的唇瓣緩緩開啟,輕輕地喚著她:「寶……寶……」

    「我在,寶寶在這裡!影,你不要嚇我!!嗚嗚——」她握緊他的手指,那雙曾經帶給她無限溫暖的大手,此刻已儘是冰涼。

    「別……哭……哭了就……不像你了。還記得……以前,我那麼……整你,你都……沒有點過眼淚,現在……也不許……哭!」過去的種種像潮水一樣湧來,帶著陣陣微弱的暖意,將他團團包裹,浸透,他努力想讓這些回憶將自己暖和起來,身體卻是愈發的寒冷。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泛著白色霧氣的噴水池邊,她像一隻可愛的小豹子,倔強地席地而坐,金黃色的卷髮折射出最美麗的光線。

    好想伸出手去牢牢抓住這樣的幸福,一切卻越變越暗,越飄越遠。

    慘白的天空已經看不到一點亮色,天空無聲地飄下片片的雪花,竄進嘴裡,融化的速度卻好似特別慢,涼涼的。她的臉,還是那麼美,卻又那麼憂傷,視線逐漸迷濛起來,越來越模糊。他無力地張開手指,去尋找她的臉,觸到那冰涼的臉頰,摸到滾燙的淚。

    她的淚是燙的,很好。左千影微微斜了斜嘴角,此刻,居然連對她微笑的力氣都是不出來了。

    「嗚嗚——我不哭……」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那麼冰,那麼涼,她甚至奢望自己的一雙小手能將他逐漸失去的體溫一點點挽回。

    「如果,我……不在了。好好……照顧……我們的……小公主。」

    「別說傻話,你不會死。不會死!我不讓你死!」看著他身上的血不斷地往外湧,又濕又冰,溶進雪裡便迅速擴散,帶著無可挽回的死亡之息。她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眼淚氾濫,山崩地裂,天都要塌陷下來。

    「嫁給雪。他……會替我……繼續愛你!」說著,他從口袋裡慢慢地摸出一個粉紅色的毛絨小兔子,顫抖地塞進安語熙手中。這是適才為她買水的時候順便給她買的小禮物。他知道,她最愛的就是粉紅色。

    這一刻,她分明看到那黯淡的眸子中,閃爍的竟是超出生死之界的幸福。

    「嗚嗚——」她緊緊地抱住他,將他的頭靠在自己懷中。

    「我……好冷……抱緊我……別放開,你的懷抱……好溫暖……我好想……睡……」他將頭貼進她的胸口,感受著她的心跳,眼淚無聲的留下,偷偷擦淨,不想讓她看見,不想讓她擔心。

    可是這一刻,他真的好累,好冷,好睏,體溫一點點迅速地流失,所有的疼痛好像已經消失無蹤,隨著這緩緩飄落的雪花,落定,安靜……

    「別……別睡著!不許睡!」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擁在懷中,生怕稍不留神,他的聲音就會消失不見。

    「給我……唱首歌吧……」

    「嗚嗚——哪一首?」如果他想聽歌,唱一百首,一千首,一萬首都可以,只要能留住他的生命,哪怕如同穿上魔力的紅舞鞋不停旋轉,唱個生生世世,她都情願。她別無所求,只求他的愛人能夠好起來,保住這條命。

    「如……夢……令……」那個晚上,她在酒吧為他唱了一首《如夢令》他至今還記得,這是她為他唱的第一首歌,好像就是在昨天。那天的她,特別美,穿黑色的毛領大衣,耀眼的光線中,衝他眨眼,微笑。

    「好……

    新月如鉤,與君長相守。杯中殘酒,醉在我心頭。

    哪怕天上人間,相愛不能到白首。只要曾經擁有,還有什麼看不透。

    在我心裡,剎那的火花已經永恆。多年之後,是否綻放了笑容?我放開你去飛,任天荒地老。夢醒後落花已隨風,何處覓芳蹤。貪戀今宵舊夢,明朝春去。牽不到你那雙溫柔手。

    還記得當初的心動……」

    一望無際的白,純潔卻淒楚,沉沉的暮色下,這對相擁而坐的戀人,在蒼茫廣闊的天地間,是那麼渺小,又無能為力。城市的繁華將他們迅速淹沒,而他們此刻眼中卻只有彼此,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帶著陰霾的死亡氣息。

    雪依舊在下,不停地下,片片飄落的六瓣飛花,打在臉上,卻出奇得疼。

    淒美的歌聲穿透黑夜,卻帶不來光芒,因為黑夜已經來臨。

    多麼希望時間停止,就這麼讓你擁著,到永遠。貪戀你身上的香氣,貪戀你的吻,貪戀你倔強的唇角和凜冽的小眼神,我的小小母老虎。你知道嗎?我是那麼愛你,愛到失去了我自己。

    能夠認識你,是我這輩子的幸。為你生,為你死,我都不後悔。

    只是我多麼不甘啊!我還沒有親眼見到我們的小公主來到人間。我原本打算在你生產的時候都陪在你身邊,親眼見證我們愛的結晶來到人世。但是現在,我沒有機會了!原諒我!原諒我不能繼續照顧你!原本想就這麼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守護著你,直到我們的頭髮變白,牙齒掉光,死也要死在一起!

    原諒我!原諒我從前對你那麼糟糕,都是因為太愛你!原諒我一開始不會愛人,給你帶來了那麼多痛苦!我一直在學習,真的!原諒我愛你愛得還不夠,給你給的還不夠多!原諒我的食言!我答應照顧你一生一世的!原諒我……我最愛的人……

    冰涼的手指無聲地垂落,在刺骨的風雪中,劃下了一道淒美的弧線,呼吸停止,血卻仍舊緩緩地流著,從炙熱到冰冷,也不過是一朵花開的時間。

    「影,影!」她瘋狂地喚著他的名字,想要從死神手中搶回她的愛人,然而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卻緊緊地閉著,再也不會睜開。身下的白雪已經變成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啊——」撕心裂肺的哀鳴衝破喉嚨,帶著撕天裂地的震撼衝上雲霄,在黑暗中綻放出最後一抹淒然,這也是她發出的最後一個聲音。

    一天又這樣過去了,天空一點點亮起來,冬日的天空總是更加讓人惆悵。

    天空白到憂傷,沒有一絲的雲。清晨瑩白色的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在醫院冰涼的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空氣裡浮動著淡淡的百合香。

    影,這是你離開的第七天。都說人死之後,靈魂只停留七天便要飄向未知的旅途。可是為什麼我卻覺得你一直未曾離開。腦海中你的影子是那麼清晰,你琥珀色的眼眸是那麼清澈明亮,乾淨得就像那天紛紛落下的雪花,閃著透亮的光澤。你褐色的碎發還是那麼柔,風一吹就會輕輕飄動,你溫存的手一直握著我的手,當我睡著的時候,你還會用那修長的手指疼惜地撫摸我的臉頰。

    那種觸感那麼真,那麼切,我知道,你沒有死,你還活著,就在我身邊。一呼吸就能嗅到你身上淡雅的清香。只是你不乖,為什麼一直躲著不來見我?

    我有乖乖聽話哦,我沒有哭,你說過不喜歡我哭的。只是,我的心好像是被紮了無數個細密的洞,疼痛每天都會帶著血腥味從那些小洞裡汩汩地滲出來,變成絲線,纏滿我的整個心臟,痛得我快要不能呼吸。

    冰冷的病床上,女人的金髮已如雨後的落葉般頹敗枯槁,原本就瘦弱不堪的身體更加消瘦,她微笑著,無力地抬起胳膊,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個逐漸模糊的幻像。

    慘白的指尖剛一碰觸,那個泛著耀眼白光,卻璀璨得極不真實的影子便像泡沫般瞬間破碎,灰飛煙滅。

    在那消瘦的手臂絕望墜落的瞬間,卻被一雙溫柔的大手牢牢接住。易雪寒緊緊地握住那只冰涼的小手,輕柔一吻。

    這瞬時傳來的溫度讓她找回了半分神智,那沒有血色的雙唇無力地張開一個虛無的縫隙,卻說不出一個字。

    影,是你嗎?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眸子裡印出一張關切的容顏,然而看清了那張臉,她的心卻再一次沉入了失望的湖底。

    「寶寶,你醒了?吃點東西吧。」易雪寒抹了抹紅腫的雙眼,努力讓自己笑得強韌一些,平日裡最愛笑的他,卻發現此時要笑一下比登天還難。

    對於左千影的死,他又何嘗不是痛不欲生?那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當初不是影不假思索,奮不顧身地推開他,那車輪下的亡魂便是他了吧。

    正因如此,他非但不能倒下,還要帶著更強大的微笑去面對接下來的生活,去照顧他們共同深愛著的那個女人。他的愛已不再僅是他易雪寒一個人的,而是滿載了兩個人的愛,那超越生死的愛戀,將永遠刻著兩個男人的名字——易雪寒、左千影。

    影,我會好好愛她,更愛她,連帶著你的那份愛一起。請放心!

    她閉上眼,艱難地呼吸著,不發一言,煞白如紙的面頰不帶任何表情。

    自左千影出殯的那一天,安語熙一病不起,粒米未進,完全靠著輸液維持著生命。那只本就瘦骨嶙峋的小手已被扎得滿是針孔,厚厚地青腫起來。望著一天天消瘦下去的安語熙,易雪寒心如刀絞。再這樣下去,她會沒命的,連帶著她肚子裡的那個小生命一起消失。

    「我給你燉了雞湯。很好吃哦。」易雪寒盡力讓聲音振作起來,希望能帶給安語熙一些力量。然而病床上的女人彷彿置入真空中,對他的話沒有絲毫的反應,一致死寂地躺著,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並不氣餒,而是旋開保溫瓶的蓋子,將熬得濃稠的雞湯盛進白色的小瓷碗裡。鮮濃的香味立刻在病房裡飄散開來。

    「嗯,好香哦~」他將瓷碗靠近她的鼻子,攪動一下湯勺,讓香味散得更透徹,意圖勾起她的小饞蟲。

    然而女人依舊面如死灰地躺著。這樣的表情,讓他害怕,如果不是看著她胸口還有起伏,表明還有呼吸,他真懷疑這個女人已經死了。但是這般沒有一絲絲生氣的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他知道,她的身體雖仍在呼吸著這世間的空氣,她的心卻早已隨著左千影去了。

    她不吃不喝還可以用營養液維持生命,但是一顆死了的心,要怎麼才能救活?

    「我知道你怎麼想。」易雪寒放下瓷碗,握住她的手。

    「影走了,你也不想活了。身體是你的,你願意怎麼折磨我管不著,但你肚子裡的小寶寶,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不吃飯就不吃,小寶寶要吃。如果影知道你這麼虐待你們的寶寶,他一定會氣瘋的。」

    感受到安語熙的手指倏地顫抖了一下,易雪寒知道,剛才的話起了作用,於是繼續說下去:「你想怎樣我不攔著你,別牽連無辜!你想讓影擔心嗎?擔心你,又要擔心你們的小寶寶。他這樣走都走得不安心!你真是自私!太狠心了!」

    「如果你是真的愛影,就立刻起來給我把這碗雞湯喝下去,把自己養得胖胖的,這樣小寶寶才能健康成長。」

    話音剛落,床上的女人便動了動身子,吃力地坐起身來,黯淡的眼神有了一抹微弱的光亮。只見她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針頭,端起桌子上的雞湯便大口大口喝了起來,捧著瓷碗的手白到近乎透明,幾乎可以看到血液在皮膚下緩緩流動的痕跡,手背上針眼裡還滲著點點鮮紅的液體。

    看著她狼吞虎嚥的樣子,他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地。雖然安語熙還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但她願意進食就是一個大的進展。他有信心讓她恢復正常。只是,有一點卻讓他想起來都揪心,影死後,安語熙便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那一刻的場景記憶猶新,雪地裡,她抱著影的屍體,那一聲撕心裂肺,毀天滅地的哀嚎。自此之後,她便再也沒有發出過一個聲音,就連哭,都只剩無聲地流淚。這不禁讓易雪寒隱隱擔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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