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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被改變的歷史 716 恍如昨日相對時(六) 文 / 小魚聯盟

    716恍如昨日相對時(六)

    吳茵伸出手,輕輕拂掉他臉上的灰。眼前這個男子,外套早已不知道拋在哪裡,裡面的襯衫被燒了幾個破洞,整個人像是剛從碳堆裡爬出來,混著灰土和水跡,帶著一身煙火味。小腿上似乎蹭破了一塊皮,看起來很有些狼狽,只有兩隻眼睛還是亮閃閃的。

    江之寒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他……不……在……裡……面。」語氣神色裡卻少了以往的從容和自信,更像是在努力說服自己。

    吳茵攙了一把身邊剛聞訊趕來的嫂子,「小慧……嫂子,你這下放心了吧。快回屋去等著,等我找到他再給你送來,記得要好好教訓一下他。」

    幾個中年姑嫂攙著小慧走開了,吳茵轉過頭,神色似乎很平靜,「你沒有事吧?」但她的聲音出賣了她,顫顫的帶著些餘音。

    江之寒伸出手,輕輕的握了握她的右手腕,又重複了一遍,「他不在裡面。」剛才他衝出火場的時間,大概比小剛晚了二十秒鐘。在他們身後,支撐重量的大梁轟然倒下,幾乎埋葬了裡面任何生還的希望。他心裡並不是那麼肯定,因為並沒有時間搜索房間的角落,倒塌的傢俱和零星的火堆堵住了他的去路。在火海裡江之寒猶豫了那麼幾秒鐘,最後還是遵從理智,迅速的退了出來。

    但面對眼前這個女孩兒的時候,他忽然有些負疚感,和一些愚蠢的想法-也許拚死能救出他的哥哥,真的可以補償那曾經的傷害?

    「他不在裡面。」江之寒喃喃的又說了一遍,活像一個祥林嫂。

    吳茵咬了咬嘴唇,柔聲道:「我知道了。你快去換衣服,我讓人好好找一找。」

    江之寒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有幾分茫然。

    嗚嗚,一聲尖利的鳴叫,卻是救火車已經到了。人群鬧哄哄的,面對這新婚夜突來的大火和失蹤的新郎,都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火滅了,進去便能知道那結果是什麼。不知道怎的,江之寒有些不願意面對。他不知道去哪裡搜尋吳聰,更沒有心思去換衣服。在紛亂叫嚷的人群中,他茫然的折身向東,一個人往夜色深處走去。

    那持續的噩夢,難道這次應驗的就是這場樂極生悲的大火?他心裡念頭飛轉,無數想法紛亂繁雜,失去了平日的理性和邏輯。

    信步不知道走出去多遠,走到一處斜坡,側前方是矮矮的灌木叢。往前看,是小縣城還亮著昏暗街燈的道路。

    「小寒……」有個聲音在右前方響起來。

    江之寒搖了搖頭,長期失眠看來真會帶來幻聽。

    「小寒……」悉悉索索的一陣響。

    這一次,江之寒聽的分明,他轉頭看了看那聲音源頭,大聲吼了一聲,「快出來!」話出口,才覺得嘶啞尖銳,伴著砰砰的心跳。

    十幾秒鐘的時間,有個人從暗處走出來。藉著月光,江之寒看了個仔細,忍不住歎了口氣,忽然覺得腿已經軟了,渾身都沒有力氣。

    他虎著臉,「你……在這裡幹什麼?」

    吳聰蜷著身子,臉上一副做錯事的小孩兒模樣,「我……我我……把房子點著了。」他飛快的看了眼江之寒,「妹妹……妹妹會罵死我的。」

    江之寒看著他,「所以你就躲出來啦?」

    吳聰忙不迭點頭。

    吐出口濁氣,江之寒心裡不是沒有幾分怨念。十幾分鐘前,他險些就被困死在那火海之中。但同時又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或者說是失而復得的喜悅,卻是壓過了那絲怨念。

    伸出手,掄圓了對準他的屁股,江之寒狠狠的拍了一下,換來一聲痛叫。

    吳聰往回跳了兩步,抬眼打量江之寒的臉色,卻看見他忍不住臉上浮出一絲笑容。

    他很知趣的討好道:「小寒……嘿嘿。」

    吳聰求道:「陪我去找妹妹。」

    江之寒搖了搖頭,笑意卻還掛在臉上,「你媳婦兒和你妹妹已經商量好了,今晚跪足一晚的搓衣板。」伸手抓住他一隻胳膊,他迫不及待的要把他抓到小茵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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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滅了火的房屋廢墟處,還冒著一絲黑煙。

    喧囂終於散去,大喜之後又是一場虛驚,到頭來總算是有驚無險。道賀的人,散去的散去,鬧洞房的繼續,還有幾桌換到室內接著通宵的麻將。

    換了一身新衣服的江之寒,坐在剛才發現吳聰的小坡上,吳茵就坐在他身旁。

    夜很靜。尤其是經歷了酒席的喧囂和失火的紛擾之後,更顯出它的靜謐。只在不遠處,有斷斷續續的蟲的鳴叫。

    吳茵在黑夜裡側著頭,靜靜的看身邊男子的側臉。他似乎在望著遠方,思緒飄得更遠,正愣愣的出神。

    江之寒衝進倉庫的那幾分鐘,對於她幾乎是漫長的一個世紀。她攥著身邊嫂子的手,大家都以為是要給她一些安慰。其實,她是更需要安慰的那個人。有幾個時刻,她被悔恨包圍著-如果早到一步,她一定不讓他衝進去救人。

    幾十分鐘前,他們還坐在樓上講起他身邊的姑娘,和困擾他的那個夢。不自覺的,吳茵也有到些不祥的感覺,隱隱的害怕真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當他衝出來的時候,雖然只是一個人,她那個瞬間心裡有的只是欣慰和歡喜。回頭想去,又不由有些對哥哥的愧疚。

    吳聰對於她是親人,也是今生注定的責任。她曾經努力做過,也曾經深刻的厭惡過,最後回過頭接受了這責任,慢慢的似乎能夠享受這份責任。但身邊這個男子對她,意味著遠比親情和責任要多。

    從某種角度上講,他是比父母和哥哥更親的親人-因為他是這個世上第一個讓自己敞開心扉傾吐心事,認真的傾聽努力去改變自己人生的那個人。她曾經淡漠疏離的親情,也正因為有他,才慢慢的癒合,有了些普通家庭的溫馨。

    所以雖然曾經有傷害,雖然分手經年今日才第一次重見,她從沒有覺得他生疏過。如果一定需要在哥哥和他之間選擇一個人活下來,她今晚聽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回答。

    當他衝出火海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覺到,自己對他的感情,似乎真的已經超越了所謂愛情。無論他未來選擇了誰,那個最刻骨銘心的初戀,晶瑩剔透獨立認真的女孩兒,還是那個原來在夢中便和他連在一起,也許上輩子便認識的最精靈古怪,又溫柔細心的小妹妹,她似乎真的都可以坦然接受,甚至樂於見到他們走到一起。

    「我這些天忽然覺得,我是一個帶有霉運的人。」江之寒在夜色裡說出第一句話。

    吳茵托著腮,只是靜靜的傾聽。

    江之寒說:「高二的夏天是倪裳,高三輪到思宜。這也還罷了,畢竟只是分手而已。就像你說的,生活遠大於愛情,更何況那時候我們大概也不太懂愛情。大一夏天呢,輪到舒蘭和彭丹丹。如果我不插手,舒蘭多半找不回什麼公道,但彭丹丹一定不會死。大二暑假輪到林墨,有那麼一刻我真害怕她真的就那麼死了。大三不用說,是白阿姨的事。大四呢,輪到楚楚姐。你要知道,那個狗日的傢伙還是我找人介紹給她的潛在大客戶。出國應該很安生了吧,回來一次還碰上曉曉的事,差一點兒就釀成大錯……師父也去了,他身體那麼好,年紀一點兒都不大。」

    側頭迎上女孩兒的目光,他柔聲道:「我真害怕,這一次輪到你……」

    吳茵柔聲道:「如果不是你的話,小倩會蹲在監獄裡吧,林曉還要想方設法的擺脫那個黑社會的渣滓吧。如果不是你,斯考特這樣的傢伙一定還在青大或者別的什麼地方歡蹦亂跳吧,舒蘭真的能擺脫往事和喜歡她的橙子在一起?如果不是你,楚楚姐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吧,思宜也許就在銀行裡找個職位幹一輩子了。而我呢,還在為十萬塊錢愁得上天下海都沒有門路了吧……」

    她語氣溫柔,卻帶著些不可置疑的味道,「之寒,你並不是沒有信心的人啊,為什麼會只看到消極的一面,看不到更多積極的東西呢?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命運這個東西,那麼,我告訴你,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有可能去改變命運,而不是被動接受它的那個人。至少……你改變了我的命運!」

    即使親如吳茵,聰明如她,也很難感受到那一串夢對江之寒深刻的心理震撼。當年因為那個夢,他莫名的有了很多的信心和動力,推倒了命運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塊。雖然從夢裡得到的除了林墨那個名字再也沒有其它,但在心底深處不自覺的他很依賴那個夢的開始。時過境遷,當那個夢似乎衍變成厄運的預兆,那種不可抗拒的感覺同樣的深刻,而且似乎帶著宿命抉擇的味道。

    這些天江之寒把公司重新作了安排,馬不停蹄的和親近的人一一會面,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他直覺的感到命運的女神正站在街角,隨時都可能來敲門。打開門看到的會是什麼,他一無所知,也因此深為戒懼。

    他甚至都放棄了無謂的抵抗,只想著和大家道別,然後打開門,看看外面站著的究竟會是什麼。

    江之寒笑了笑,道:「如果是我自己的事兒,倒是沒什麼可擔心的。我現在擔心的,不過是把霉運帶給了身邊的人,尤其是最親近的人。」

    吳茵看著他,重複道:「你可以改變命運的,之寒。也許你現在的反思,就正在改變它呢。」

    江之寒感激的笑笑,嗯了一聲。

    女孩兒捏起拳頭,鼓勵他,「我知道你可以的。」

    這句話,江之寒曾對她說過無數次,今天她回贈給他。江之寒聽了,不由咧嘴笑起來-這是何等熟悉的一句話!

    他呵呵的笑著,心裡忽然輕鬆了許多,似乎是最近夜夜夢醒後的第一次,他感到渾身鬆弛下來,不再緊繃著神經和肌肉。

    有這麼一個人,即使曾經被你深深的傷害過,還會坐在這裡,最真誠的鼓勵和加油,最虔誠的信任和祝福。

    這一刻,在月色下看身邊女子的容光,他忽然有種最真實的自慚形穢的感覺,心裡卻感到很多的溫暖。

    「小茵……」他叫了聲她的名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個人看著彼此,似乎這一刻真正心意相通,以前的種種都不再重要。

    不合時宜的,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江之寒把它拿出來,屏幕上顯示的是個陌生的號碼。他皺了皺眉頭,這個私人手機號,知道的人很少。

    正準備把來電按掉,吳茵說:「接一下吧,說不定有什麼重要的事呢……」

    江之寒哦了一聲,乖乖的聽從她的指示。

    電話那一頭,傳來一個略微急促,似乎很陌生但又有幾分熟悉的聲音。

    她說:「是之寒嗎?……我是倪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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