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9七中談心
大概是因為期末考試就在眼前,週末的操場上沒有幾個人,顯得有幾分寂寥。江之寒和溫凝萃坐在七中大操場邊上的石階上,周圍是光禿禿的樹,和空蕩蕩的地。
江之寒沒有想到,溫凝萃讓他陪著來閒逛的地方竟然是七中,他們曾經的母校。坐在石階上,能感受到冬天的陰冷和女孩兒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打破了沉默,說:「高二那年夏天,就是在這裡……準確的說,就在你前面往下那個台階,倪裳同我說,我們分手吧,歸根到底我們並不是一路人。在你往前的路上,會有很多別的女生在等著你的。」
溫凝萃似乎是笑了一下,「起碼……她預測的並沒有錯。」
江之寒看著前方,輕輕的說:「我那天把外面穿的一件夾克扔在地上,說要和她從此不再有交集。那件夾克,是她送給我的唯一一件衣服……後來呢,我從這裡往家裡走,在路上遇到了你……」
溫凝萃忽然問:「那件夾克呢?」
江之寒苦笑了一聲,「我後來又拿回去了。」
溫凝萃癟了癟嘴,說:「你們倆那時候偷偷摸摸的談戀愛,我應該是最早發現的人之一吧。」
江之寒點頭,「所以我說你是fbi的人。」
溫凝萃同樣看著前方沒有看他,「其實呢,我以前雖然和顧望山來往多一點,但你是第一個當面拿我們倆開玩笑的人。」
江之寒偏頭看了她一眼,「是嗎?……那是我的罪過了。」
溫凝萃忽然一笑,「好像有些奇妙……我們倆是彼此失敗初戀從頭到尾的見證者。」
江之寒補充道:「而且在那個過程中,我們還一直鼓勵對方,不要放棄哦,要堅持,堅持就能成功的。「
溫凝萃說:「你說,二十五六的時候還在談論初戀這個話題,是不是有些可笑?」
江之寒說:「還好吧,如果是三十五六的話,就真的糟糕了些。」
溫凝萃看著他,「不好笑嗎?」她似乎真的覺得這是件好笑的事兒,忽然有些神經質的笑起來,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咯咯的笑個不停。
江之寒看著她,看著她莫名的神經質的傻笑,然後臉上忽然有了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般,在臉頰上劃過兩道痕跡。他從兜裡摸出一張紙巾,默默的遞給她。溫凝萃拿著紙巾,胡亂的在臉上抹了幾下,說:「阿姨終於還是走了……」
江之寒柔聲道:「我聽說她最後挺痛苦的,這其實也算是一次解脫。」
溫凝萃嗯了一聲,眨了眨眼,小聲說道:「你知道嗎?……我媽年輕的時候,她自己也這麼說,她年輕的時候和我的性子特別像。」
江之寒笑道:「這是什麼話?應該是你繼承了她才對。」
溫凝萃道:「總之呢,她性子有些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說話做事都不喜歡繞彎子。後來和爸爸住到七中這邊來以後,才變得越來越靜氣。文阿姨不一樣,在我的印象中她一直以來都是那麼靜氣,那麼舒緩,好像不管外面打雷下雨發生什麼事兒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她身上有種氣質,大概是和出生和從小的教養有關係,是學不來的。我聽我媽說,文阿姨的父親以前是有名的儒將,詩詞書法都很了得,大概對她有很多的熏陶吧。很多人都說,她性子冷,太清高,很難接近,但我從來沒有這麼覺得。大概是因為她和我媽很早就是要好的朋友,從小到大在我眼裡心裡她都非常的親切……顧望山他……心裡原本喜歡的就是他媽這樣性格的女生,所以其它就是假的,什麼不想安定,不相信婚姻,那些不過都是借口。對於你們男生來說,那些都是借口,只因為你不是可以讓他改變主意的那個人罷了。」
江之寒抿抿嘴,沒有評論。
溫凝萃輕輕歎了口氣,「阿姨去世,讓我感到有些人世無常,我媽這兩天也有很多感慨。」
江之寒微微點頭,「嗯,我理解……」
溫凝萃抬起頭看著他,忽然問道:「那個許箐,你認識吧?」
江之寒愣了愣,說:「認識。」
溫凝萃問:「打過很多交道?」
江之寒搖頭,「我的公司開始的時候,和她不得不打了些交道。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她提出來佔我們公司過半的股份,為這事兒我還找你媽問過怎麼辦,後來還是文阿姨出頭才把事情擺平的。這兩年,交道打的少了,直接碰面的機會幾乎沒有。她們那個公司和我們還有些業務來往,不過不瞞你,基本上主要是一些虛頭的業務,這樣我們可以每年打些錢到他們賬上,也算是感謝顧司令這些年的一些照拂之情。」
溫凝萃盯著他,「你知道她是顧望山他爸的情人?」
江之寒揚了揚眉毛,「文阿姨也知道?」
溫凝萃輕輕哼了一聲,「你以為呢?高一那年阿姨做手術,顧望山請了假去陪她,好像他爸那時候和許箐開始走到一起的。阿姨原本好像不知道,回中州療養的時候有人透了消息給她,她當時挺傷心的。有人說,那是許箐故意讓她認識的人把消息透露出來的。」
江之寒問:「膽兒這麼大!想幹什麼呢?」
溫凝萃不屑道:「想氣死原配,自己早日扶正唄。讓你知道你在動手術治療癌症的時候,你丈夫正和我好著呢,輪到誰都會氣得半死吧。」
江之寒又問:「這是文阿姨告訴你媽的?」他原本以為家醜不可外揚,即使關係再親密,文阿姨也不會和黃阿姨詳說這件事情。
溫凝萃說:「這樣的事兒,以阿姨的性子,本來是不太會和我媽說起的。但上個月在醫院的時候,她和我媽長談過一次。她那時候身體已經很虛弱,所以每次只能說一會兒的話,足足說了三天才說完。具體什麼事情,我媽連我都沒有說。不過大體上應該是她留下了些東西給顧望山,又有些不放心他現在這個樣子,所以要找幾個長輩托付一番。我想,大概是因為這個,她才會把某些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講給我媽聽。」
江之寒微微點頭。
溫凝萃看著他,「你大概是從顧望山那裡聽說的吧……」
江之寒說:「嗯……有一次,你應該不知道,就是文阿姨復發住院的那次,小顧和她在地下停車場裡有過衝突,小顧很衝動,把槍都拔出來了。」
溫凝萃說:「在顧望山的心裡,阿姨是一般死於癌症,一半死在許箐這個女人手上的……阿姨也許是他這一輩子唯一真正在乎的人,所以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江之寒說:「雖然我不敢肯定,但文阿姨去世了,興許姓許的真能被扶正了呢,人家也熬了這麼多年過來,這些年又幫顧司令打點生意和財務上的事。我看小顧他爸對她還是極為信任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小顧除了給她幾個白眼,能做的也有限。」
溫凝萃道:「你還不瞭解顧望山這個人?他就算去死,也會阻止這件事發生的。」
江之寒搖頭說:「這幾年他和他老爹關係越發的疏遠,即使有心也是無力啊。」
溫凝萃看了他半晌,「我想……他一定會來找你出主意的。」
江之寒皺皺眉,「我?……我更是無能為力。」
溫凝萃問:「你會幫他嗎?」
江之寒帶著幾分愕然,「你……是來勸我幫他的?可是就算我想幫,也沒什麼法子啊。」
溫凝萃說:「其實我想說的是……小心些,不要輕易捲進他們的對立中去。他這個人,很可能採取些激烈的手段,別人怎麼勸都不一定勸得住。但不管他幹什麼,他還是他老爸的兒子,這件事情永遠改變不了。如果你擅自捲到這事情裡,一旦發生什麼,反而是最脫不了干係的人。」
江之寒張了張嘴,忽然有些困惑,不清楚溫凝萃今天和他這一番話到頭來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北山坡的這片新建別墅區,最好的單元之一就是溫凝萃的家。溫校長原本還有些顧慮流言,但黃阿姨說花的是我的錢又不是你的,你有什麼好顧慮的,再加上溫凝萃回來看了說極喜歡靠北邊的那一棟,他便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
江之寒和溫凝萃走在花木之間。即使在寒冬,四季常青的樹木依然生機盎然。沿著青石砌成的小路蜿蜒向上,轉過一處花圃,前面現出一片空地,當中有一個雕塑。
溫凝萃停下腳步,偏頭看了身邊的男子一眼,「我第一眼看見這雕塑,就喜歡的很,又隱隱覺得熟悉,卻一直沒有想起這居然是她……」
江之寒扁扁嘴,不置可否的笑笑。
溫凝萃說:「直到有一次,林墨來我家玩。我和她在這裡散步,評論起這雕塑,說感到很親切。她便很神秘高深的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我那一刻忽然就開竅了,說……哦,原來是她,難怪難怪……」
江之寒聳聳肩。
溫凝萃歎了口氣,「這是你紀念你初戀結束的方式?」不等他回答,她接著說道:「說實在的,如果真的需要一個句號需要一個紀念的話,我找不出比這更好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