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寒風凜冽,剛剛在平原紮下營帳的秦軍不得不冒著寒冷的夜風,再次踏上西進的旅程,此時,一批批秦軍已經開始陸續出營,始皇帝的鑾輿也開始在中軍的護衛下,準備起行了。
這次,趙高並沒有陪侍在始皇帝的鑾輿內,他選擇了一匹馬,跟在隊伍中,始皇帝的病情,牽動著數萬人的心,此時,趙高不得不認真思考後路,如何才能徹底掌控局勢。
雖然自己安慰胡亥,只要拿下李斯,就能無憂無慮,掌控局勢,可這僅僅只是穩定胡亥用的言辭,到底能否見效,趙高心中也沒有十足把握,可有一點趙高很清楚,一旦始皇帝病死途中,想要掌控扶蘇,難度一定很大。
此時,天色已經微亮,一名軍官急奔而來,在趙高身前拱手:「中車大人,前面已到沙丘了,是否歇息半日?」
「不能停下,傳令,全軍極速前進。」軍官唱諾離去了,這時,趙高的目光不自覺的看向了鑾輿,裡面,始皇帝依然還在昏迷,如何善後,自己心中憂慮不已,就在趙高胡思亂想,神遊四海的時候,不知道李斯何時,也馭馬來到了近前:「趙大人,陛下好點了嗎?」
趙高被李斯打斷沉思,不由拱手笑道:「李丞相啊,呵呵,陛下還在昏迷,太醫們已經下藥了。」
李斯聽後,不由輕歎,「陛下年歲已高,還要強求東巡,這次病在途中,秦國堪憂啊。」
說完,李斯瞄一眼,沉聲問道:「趙大人,這幾天,陛下可曾有什麼旨意嗎?」
見李斯忽然問起此事,趙高略顯不悅,呵斥道:「李丞相,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趙高能隱瞞聖旨不曾?」
李斯見趙高動怒,趕忙拱手笑道:「不敢,不敢,我只是隨口問問。」
說完,李斯低頭不語,始皇帝一生,最忌諱的就是『死』字,若是自己開口詢問遺囑,他必然動怒,弄不好,自己也會牽連進去,可不問的話,李斯心中又隱隱覺得不安,如果這麼遷延下去,一旦始皇帝駕崩,恐怕會出亂子的。
李斯在馬上躊躇,但他又不敢多說什麼,這時,鑾輿忽然停了下來,李斯與趙高目光不約而同的看了過去,一名內侍開門走出,急道:「李大人,趙大人,陛下醒了,要見你們。」
二人皆對視一眼,慌忙下馬,向鑾輿內行去。
鑾輿內,始皇帝在一名內侍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他此時精神要比前幾天好了許多,趙高隱隱覺得,這是迴光返照的樣子,可他又不敢上前詢問始皇帝此時感覺如何,只得與李斯並排站著,靜靜的等候始皇帝的吩咐。
不知道始皇帝此時在想著什麼,他不自覺的從口中蹦出兩個「好」字,這才看向李斯,令道:「李斯,替朕擬旨。」
李斯心中不由大喜,始皇帝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他終於決定擬旨了,這樣,秦國不會因為始皇帝的突然暴崩而分裂,他立刻走到一旁的御案前,拾起毛筆,拿起一份竹簡,等候始皇帝下一步的旨意。
趙高此時,心中打鼓,他很清楚,始皇帝這個時候,不會考慮傳位給胡亥,畢竟胡亥年幼,又沒有長子扶蘇的魄力,能夠穩定朝局,但無論如何,趙高都要拼一下,但眼下不行。
短暫的沉默,始皇帝沉聲道:「朕自登基已來,在位三十六載,寒暑春夏,兵戈飲血,統一華夏,登基稱帝,已十二載,如今,老態龍鍾,不能理政,雖有不捨,卻嗚呼哀哉,自朕駕崩之日,擢令長子扶蘇,繼任二世皇帝,統領秦國,再創輝煌,直至千世萬世……」
始皇帝似乎有些累了,他慢慢躺下,腦中又思索了片刻,才遲遲迸出兩個字:「欽此。」
李斯奮筆疾書,寫好之後,用嘴輕輕吹乾,這才走到始皇帝身前,把聖旨張開,竹簡上赫然寫著傳位扶蘇的聖旨,李斯恭敬的跪著,稟告:「陛下,請您閱覽。」
始皇帝的眼睛緊緊盯在聖旨上,不曾離開,但眨眼已經半柱香過去了,始皇帝還在目不轉睛的看著,由於李斯是跪在始皇帝身旁,始終低著頭,他並沒有覺得不妥,而是一旁的趙高感覺到了異樣,他走過去,接下李斯手中的聖旨,揣進懷中,這才在始皇帝的鼻子上試了試,不由驚道:「陛下……駕崩了!」
李斯身子一顫,他慌忙起身,趙高卻探手壓住了李斯,沉聲道:「陛下駕崩之事,暫時不要聲張,以免咸陽動盪,四方擾攘,待迎回公子扶蘇,再行宣告不遲。」
李斯也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微微點頭,這時,趙高假作緊張和焦急之狀,指著外面道:「此時軍中還不知陛下駕崩之事,請丞相大人即刻出去主持大局,穩定眾心,千萬不要走漏消息,我在這裡先處理後事。」
李斯不知趙高有詐,拱手道謝:「這裡有勞中車大人了。」
李斯快步離去了,趙高長長出口氣,只要聖旨揣在自己懷中,一切都可掌控,他此時擦了擦額頭的汗,看向門口,站在車內的是自己心腹程樂,此時他已關上了鑾輿的門,看著趙高,等待趙高的吩咐,短時間的思索,趙高令道:「快去把章少府找來。」
程樂奉命去了,趙高看著一旁躺在床上的始皇帝遺體,不由冷哼一聲,抄起一塊錦布,扔到了始皇帝的頭上,這才走到御案旁坐下,心中盤算,該如何魚目混珠,渡過難關。
眼下,如何控制住李斯,才是最重要,其餘的,只要李斯不說,自己都可以從容佈置,正在趙高陷入思索的時候,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此時馬車已不知何時,停下了,趙高抬頭看去,章邯打開門,快步走了進來。
他一眼看到了不遠處的始皇帝遺體,他本能的想要行禮,卻被趙高幹咳一聲,章邯這才想起,
始皇帝已經死了,乃快步走到趙高身前,行一禮,問道:「趙大人找我,有事嗎?」
趙高朗笑一聲,問道:「章少府,可曾記得,當初是怎麼爬上來的?」
「多虧趙大人栽培。」章邯雖然心中不悅,但他眼下,還不想得罪趙高,這時,趙高又道:「如今陛下歸西,朝中股肱之臣,要數章少府最為忠心,胡亥公子也多次提起章少府,希望能夠得到章少府的支持。」
章邯聽出趙高話中之意,立刻拱手道:「下官願意效勞。」
趙高心中暗喜,章邯始終是自己的人,他今天如此試探章邯,也是情非得已,畢竟事態嚴重,不可馬虎,此時章邯以表忠心,趙高朗聲笑道:「如此,我會在胡亥公子面前美言,他日胡亥公子登基,章少府功不可沒。」
「謝趙大人。」章邯再次感謝,這時,趙高眼露殺機,看著章邯,冷冷道:「你去傳令,全軍在沙丘南面下寨,你秘密調人去封鎖李斯營帳,已保護丞相安全為由,把他控制住,若是有人接近,一縷格殺勿論。」
章邯略作沉思,又看了看趙高,只得抱拳離去,這時,趙高看了看沙漏,又看了看門口,對程樂令道:「若有人來,你可回復,陛下睡了,任何人都不見,敢擅闖者,殺無赦!」……
夜晚,趙高忙完手頭之事,匆匆向一處黑色的大帳行去,帳外,三百名秦兵手持大戟,往來巡邏,這時,他們看到了急速行來的趙高,由於章邯刻意吩咐過,允許趙高入內,士兵們立刻分成兩排,給趙高行禮,並放行。
大帳內,李斯焦急徘徊,他忽然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心中詫異,抬頭看去,來人是趙高,李斯略顯不悅,喝問道:「趙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高假裝無辜,反問道:「我深夜來訪,李丞相何出此言?」
「趙大人,你為何要控住我的自由!」李斯情緒有些激動,趙高卻擺擺手,來到桌案旁坐下,指著對面的位置笑道:「李丞相,火氣何必這麼大呢?來,我們坐下聊。」
李斯雖然心中不悅,但他還是坐在了趙高對面,兩人對望一會,李斯問道:「聖旨可曾發出去了?」
「李丞相,現在不應該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吧?」趙高刻意把李丞相三個字咬得極重,已強調自己的不滿,短暫的對視,趙高又道:「剛剛我去把陛下駕崩之事稟告公子,沒想到,公子把聖旨要走了!」
趙高假作慌張,又道:「如今,公子扶蘇遠在漠北,能夠左右朝局和你我性命的,只有胡亥公子,我看……」
趙高說到這,頓住了話頭,李斯已嚇得雙手發抖,好半天,他才急道:「這是要出亂子的,我們必須阻止胡亥公子,否則,秦國危矣!」
趙高見李斯不肯通謀,略顯生氣,喝到:「李丞相,當年坑儒案,難道你沒有參與嗎?若是扶蘇登基,你我都難保性命!」
一句話戳中了李斯的軟肋,他開始變得猶豫,這時,趙高又道:「我們此時,已經沒有退路了,胡亥上位,我們還可苟活,否則,滿門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