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平靜的黃海中,再也看不到徐福歸來的身影,始皇帝每天都會前往琅琊台駐足觀望,可惜,等待他的,永遠是失望和無盡的等待,也許是懊惱,也許是不甘心,半個月的時間裡,始皇帝的身體狀況直線下降,終於,這幾天,始皇帝病倒了。
床榻上,始皇帝微閉雙眼,喘息並不均勻,偶爾有痰堵在喉嚨裡,始皇帝便會覺得胸悶氣短,也正因如此,始皇帝這幾天,身體漸漸不支。
這次東巡,始皇帝留右丞相馮去疾坐守咸陽,帶著次子胡亥,出來巡遊,也是為了給兒子胡亥一個見見世面的機會,讓他不再迷戀美女,能夠挺起秦國的半壁江山,此時,趙高輕聲道:「陛下,胡亥公子來看您了。」
始皇帝慢慢睜開眼睛,他看向一旁的趙高,問道:「誰來了?」
始皇帝的思維照比從前,慢了很多,這是年老體衰的先兆,趙高輕歎一聲,但心中卻在暗暗竊喜,他不由再次提醒:「公子胡亥,來看您了。」
始皇帝微微點頭,趙高向門外高喊:「陛下有旨,胡亥覲見。」
胡亥端著一碗藥,緩步走入,這是趙高的建議,讓胡亥多多親近始皇帝,無論他這次能否康復,必須讓始皇帝承認自己,只有始皇帝承認自己,自己奪嫡的希望才會更大,此時,胡亥已來到始皇帝身前,雙手高舉藥碗,沉聲道:「父皇保重龍體,先服藥吧。」
始皇帝滿意點頭,看著胡亥,他心中不由暗暗歎息一聲,也許,自己真的老了,他開始覺得,自己的體力漸漸不支,不知道為何,始皇帝覺得自己此時特別留戀關中,特別想回到那裡,難道這就是落葉歸根嗎?
始皇帝隱隱感到,死亡在慢慢接近自己,什麼天下霸業,什麼長生不死,此時這些,離自己已越來越遠,猶如浮雲一般,飄散不定,始皇帝心中開始明白,什麼叫親情,什麼叫關懷,這些年,自己與孩子們的溝通和交往太少了……
神遊四海,始皇帝的思緒越來越遠,他的眼前,浮現出了母后的身影,她雖然犯下了彌天大錯,可她畢竟是自己的生母,是自己的母后,還有那個輔佐自己富強秦國的亞父呂不韋,他與母后的傳言,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始皇帝開始覺得,曾經,自己似乎放棄了世界上最寶貴的親情。
就在始皇帝胡思亂想的時候,胡亥在旁輕聲道:「父皇,咱們,回咸陽吧,在那裡好好養病,父皇的身體一定會好的。」
咸陽,這個地方,始皇帝覺得,自己忽然十分渴望能夠回去,此時看著兒子期盼的目光,始皇帝吃力的點點頭,胡亥把藥碗遞給一旁的侍女,侍女開始給始皇帝餵藥,這時,胡亥轉身喝令趙高:「傳令,起駕回京。」……
隊伍浩浩蕩蕩,向咸陽進發,捲起漫天塵土,在空中飄揚,可以想像,他們這次回咸陽是多麼的急迫,沿途百姓紛紛避讓,有避讓不及的,被馬匹撞倒,死在雜亂的馬蹄之下。
哭嚎聲不絕於野,此時,始皇帝的鑾駕已經行到了平原一帶,而車駕內的始皇帝,此時病情卻日日加重,此時,他已徹底不能起身了。
幾名服侍的內侍宮女都愁眉苦臉,如果始皇帝駕崩,他們將是陪葬品,年輕的生命將隨著始皇帝一起消失,而一旁的趙高此時也同樣憂心忡忡,始皇帝若是駕崩在路上,恐怕咸陽會動亂,公子扶蘇會趁機南下,他手裡尚有十萬兵馬,若是振臂一呼,關中一帶,恐怕都會響應。
他手下還有大將蒙恬,若是蒙恬親自統軍,胡亥會是他們的對手嗎?
躺在病榻上的始皇帝也同樣心神不寧,他感到了自己的生命已燃燒殆盡,就像油燈,燈油即將乾涸,也許,那個老者的話是真的,天意難違,始皇帝曾經幾次嘗試著坐起來,他不服老,他不想就此死去,可他實在沒有力氣坐起來了,即使旁邊有人扶他起身,也無法使他獨自支撐自己龐大的身體。
此時馬車的顛簸,讓始皇帝感覺頭暈目眩,他的目光漸漸落在了那個傳國玉璽上,那個奇怪的老人到底是何來歷,茫茫錢塘江,若想尋找到這枚玉璽,如大海撈針,不可想像,他是怎麼得到的。
而這個玉璽,將會是秦國世代相傳的寶物,他此時有些懊悔,若是自己死了,該如何把皇位傳給扶蘇呢?胡亥的品性自己極為瞭解,以他現在的資歷,還扛不起秦國,千世萬世的秦國基業,只能由扶蘇來奠定基礎,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
想到此,始皇帝開始自責,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調扶蘇北上,讓他去監軍漠北,如今自己大限將至,想要調回他都很難,相隔千里,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抵達的,但趁著自己尚有意識,始皇帝認為,自己必須盡快立下遺囑。
始皇帝喘息著,他想再次起身,可乏軟的身體,還是讓始皇帝動彈不得,他只得勉強伸出了右手,指向不遠處的羊皮卷,眼睛瞄向趙高,趙高趕忙躬身走來,詢問:「陛下,您有何吩咐?」
始皇帝微微張口,他想告訴趙高,傳旨,即刻調回扶蘇,可一口痰卡在了嗓子裡,始皇帝張了半天嘴,卻一句話也沒說出,反而給自己憋得臉紅脖子粗,這時,趙高發現異象,他趕忙給始皇帝捶背,一口粘痰被咳出,但緊隨而出的是幾口發黑的鮮血,始皇帝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快傳御醫!」鑾駕內,響起眾人焦躁的喊聲和忙碌的腳步聲。
夜晚,近三十萬秦軍在平原紮下大營,一隊隊斥候奔出大營,向四周巡邏,每百人為一隊,在百長的帶領下,嚴防大寨每一個角落,而此時,中軍帳內,始皇帝仍然昏迷,幾個老御醫正在焦急徘徊,他們已經針灸,下藥,可始皇帝至今還沒有醒來。
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
趙高暗暗吩咐幾名內侍幾句,內侍們匆匆回到始皇帝鸞帳去了,趙高這才快步離去,向胡亥的大營行去。
大營內,歌舞昇平,幾個樂手,幾個歌姬正在吟唱,兩名嬌嫩的少女依偎在胡亥懷中,不久,趙高快步走入,眼前一幕被他盡收眼底,他不禁乾咳一聲,胡亥略顯不悅,但他此時,還不敢得罪趙高,只得打發眾人離去。
大帳內出現了短暫的安靜,趙高看著眼前的胡亥,不由輕歎一聲,始皇帝身體越來越差,隨時都可能駕崩路上,而胡亥,居然還有心思在帳中調戲美女,聽歌喝酒,玩女人。
但這話,趙高還不能說在明面上,他只得強壓心中怒火,輕歎一聲,來到胡亥對面坐下,輕聲道:「陛下的病越來越重,恐怕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咱們必須盡早謀劃後路,否則,一旦有變悔之晚矣。」
胡亥聽到此,心中也略顯著急,看著趙高,急迫道:「請老師教我。」
趙高點點頭,指著鸞帳方向道:「我們眼下,有兩大危機,第一,一旦陛下立扶蘇為太子,我們這些年精心佈置的一切,都將毀之殆盡,第二,如果陛下駕崩在半路上,咸陽一樣會動盪,如果扶蘇興師南下,入主咸陽,公子大事去矣,恐怕扶蘇不會容下公子。」
趙高的話,使胡亥略顯驚訝,如此說來,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看著趙高微瞇的雙眼,胡亥看出,似乎好高早有腹案,剛剛的話,應該是先嚇唬自己一番,然後再說出計劃,想到這,胡亥不得不放下公子的架子,起身在趙高身前鞠一躬,恭謹道:「老師在上,請授學生一拜。」
「公子這是為何!」趙高假意吃驚,趕忙起身扶起胡亥,兩人再次入座,這時,趙高輕聲道:「以眼前局勢來看,我們必須連夜啟程,趕回咸陽,只要回到咸陽,我們就安全了。」
「可若是大哥扶蘇得到消息,興兵而來,如何是好?」胡亥還是略顯擔憂,趙高卻大笑道:「殿下放心,我已經暗中佈置好了,陛下病重的消息,不會傳出去的,但時間不能太長,否則,一旦傳出去,我們同樣很難掌控局勢。」
胡亥點頭,這時,趙高又起身在帳內踱步,短暫的沉思之後,趙高又道:「只有雙管齊下,我們才能有更大的希望,眼下,章邯掌握著二十萬中軍,他已經是我們的人,但李斯,他為人狡詐,我不敢擔保他會向著公子,必須籠絡此人,方可無虞。」
這時,胡亥眼中頓露殺機,冷冷道:「若是他不肯歸順我,我就殺了他,永絕後患!」
趙高卻搖手道:「殿下不可魯莽,有了李斯坐鎮,我們便可以牢牢掌控局勢,那時,即使陛下真的傳位扶蘇,我們也不用擔心,畢竟,聖旨如何寫,發與不發都會掌控在我們手中。」
胡亥聽後大喜,不由問道:「老師可有腹案了?」
趙高點頭笑道:「我會想辦法拉攏李斯,殿下不必擔心。」
不久,殿內響起了二人爽朗的笑聲……